“皇儿!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天大地大,有什么比陛下性命还大的,驸马既然敢出声, 必然有几分把握,总比干等着太医来要好。”乔氏斥责的声音在殿内响彻,抢在皇帝开口前先把太子怒骂了一顿。
他们本就是下毒的第一嫌疑人,哪怕是冤枉的, 所有证据都指向不了他们, 现在云磐却制止旁人救治皇帝, 落在云郸耳边,会怎么想?
事后查清与他们无关,皇帝 回想此情此前, 势必会对他们母子二人产生隔阂,后果远比让陆知杭救皇帝一命严重。
就算云祈因此重获圣宠又如何,一位公主翻不出水花,日后登基的人才有话语权。
乔氏想得明白,成日只知玩乐的太子脑子里只剩下皇位, 这会瞥见皇帝痛苦中挤出来的恼怒才慌张了几分,急急忙忙道:“父皇, 儿臣这不是担心驸马医术不精, 反倒帮了倒忙。”
“你个逆子!给朕闭……嘴,快让驸马过来给朕看看。”云郸疼得没力气, 训太子的心思都没了, 一双浑浊的眸子期盼地望着陆知杭, 哪怕希望渺茫, 还是愿意让他试试, 万一呢?
“那臣就先失礼了。”陆知杭顾不得行礼, 见云祈没有阻止的意思,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便让婢女备好了痰盂。
“只要能救朕,朕必重赏!”都到性命关头了,礼不礼的又有什么意义。
陆知杭正了正色,神情凝重地把广袖往上卷起,这才蹲下在云郸身侧,在一众人怪异的目光中,把桌案上盛满温水的水壶递到皇帝跟前,温水道:“陛下,烦请将这水饮下。”
云郸不明所以,隐隐有点明白陆知杭的意思,迟疑了会还是依言把这水喝下去了,喝了几口见陆知杭没有让他停下来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喝。
吨吨吨的饮水声不停,殿内的诸位皆是大气不敢喘地看着皇帝喝水,这水越喝越多,云郸已经有几分不适了,冒着细汗问:“驸马,朕……有点腹胀了。”
“陛下,再饮下一些就好了。”陆知杭拍了拍他的背,继续说道。
“……好。”云郸被那烧灼感弄得难受至极,忍着腹胀又喝了一点才放下水壶。
陆知杭见差不多了,这才取了一支筷子,搽拭干净后伸到云郸口中,压着舌根刺激咽部,从云郸挣扎的力度来看就能得知,陆知杭是半点轻柔的意思也无。
咽部骤然被异物刺激,恶心反胃的感觉顷刻间充斥在云郸的五脏六腑,胃里痉挛疼痛感加剧,偏偏陆知杭还没有收手的意思,见他动得厉害,反倒愈演愈烈,难受得云郸险些呵斥。
“呕……”云郸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抗拒,胃里本就喝下了不少水,在一通折磨下眼眶都被硬生生逼出了热泪,看得殿内众人眉头紧蹙。
“你行不行?”太子云磐脸色难看,质问道。
“……”陆知杭没回话,他又刺激了几下,见差不多了,在对方要吐出来之前,先行一步退了下去,命令道,“快接着。”
“啊?好。”手持痰盂的宫女后知后觉,手疾眼快地把盆端到皇帝跟前,然后就看到他开始大吐特吐,浑然没有帝王的威严,梳理得整齐的白丝在一番折腾下已经稍显凌乱,狼狈的模样是她们平日里难得一见的。
污秽物顺着食道从云郸口中呕出,难闻怪异的味道若有似无,看得云磐有些厌恶地退了退。
“你去取五个生鸡蛋来,快些。”陆知杭见他吐得差不多了,又道。
锦碌殿乃是皇帝日常摆宴用膳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生鸡蛋,宫女听他要生鸡蛋满头的雾水,见陆知杭面容严肃,只好快步跑去。
“你要生鸡蛋作甚?”太子不解,暗暗在心底盼着陆知杭医术浅薄,仅看过点医书就自以为是,届时他不仅没救回皇上,还担了个
医死人的名头。
“殿下,还是救治陛下要紧,这等无关的闲话待陛下安康后,容臣再与你禀报,细细道来。”陆知杭微微一笑,懒得跟云磐扯皮。
“你!”云磐脸色一黑,但碍于皇帝还在场,不好发怒,便冷哼一声,转而凑到自己父皇跟前,准备学着云祈也帮着皇帝拍背顺气。
“父皇,再忍忍太医就来了,现在吐过后,身子如何了?”云磐做作地关切道。
皇帝见他这儿子,方才自个呕吐时厌恶地后退,现在身体利索点了过来献殷勤,一时有些气极反笑,要不是虚弱得不想说话,他现在就想抽云磐一耳光。
云郸亲自立下的太子,本以为虽没有什么青云之志,但守成有余,又敬爱自己这个父皇,将来哪怕不能让晏国愈发强盛,但胜在孝顺,却没想到,自小看着长大的人,背地里竟是这等模样!
“你给朕滚!”云郸气得不轻,太子这脸变得这般快,可不正好撞他枪口上了。
“父、父皇?”云磐有些错愕,似乎没明白自己哪里惹恼了他,无措地环顾四周。
云祈眉头一挑,淡淡道:“皇兄杵在这作甚?父皇不是让你退下。”
“哼!”云郸没说话,冷冷哼出声,他现在吐过以后身体确实好了不少,但不过是减轻了一点症状,腹痛和灼热感仍旧折磨得他难受,还得等太医过来诊治,看看是什么情况。
等皇帝身体好了,这顿归宁宴引发的后果才真正要在晏国内掀起浪潮。
云磐倒是想跟在皇帝身边嘘寒问暖,奈何方才下意识的反应已经暴露了他的虚情假意。
在陆知杭急救下,皇帝中毒的症状有所缓解,自己几乎等同于阻挠别人救治,皇帝如何想他不知,但从现在的反应来看,绝对生出了不满。
“父皇,儿臣与母后一起守着您。”云磐左右为难了阵,不好违抗皇帝的命令,又怕失了先机,恋恋不舍地退后几步,得到了他母后的一记冷眼。
“本宫平日真是太纵容你了。”乔氏恨铁不成钢地暗骂一句。
在太子退下的功夫里,宫女已经携着几个生鸡蛋过来,有了之前催吐的经验在,在命人测过无毒后,云郸这才忍着腥味生吞下去。
“太医……太医怎么还不过来?”云郸一张脸都快皱成花了,只要没见到太医过来,身上的毒没彻底解开,就觉得自己还命悬一线,随时有驾崩的危险。
“快了,快了,父皇再等等,不然儿臣亲自去请?”太子探头探脑,听到皇帝问话,立马抢答。
放在平时,云郸还会夸赞他一句孝顺,可经过先前的事情,心里哪里会没有芥蒂,甚至连太医迟迟不至都怪罪到了皇后母子头上,就盼着他早点一命呜呼,好继承大统!
云郸对太子的话充耳未闻,反倒在急救后抓着陆知杭的手,无力道:“驸马,你快替朕看看,是什么毒症,要怎么解?”
“这……按理说陛下应是误食了□□,可这一桌子的菜肴皆用银针试过,并未有发黑的迹象,臣不敢随意开药,就怕加重毒素……”陆知杭沉默了会,正色道。
以他的身份,不可能笃定说皇帝中的就是□□,就算现在换个医者来,在云郸食用的东西里都未曾检测到,哪里敢打包票呢?
云郸摄入的毒素并不多,在初步急救催吐,又用鸡蛋清护住胃粘膜后,后面只需由太医调养一段时间,虽会留下一些后遗症,但短时间内危害不了生命。
“这是连中的什么毒都诊治不出来?”云郸一听这话,说不出是喜是悲,他第一反应中的毒自然是大名鼎鼎的□□,可银针没测出来,说明他这一桌子菜就算有毒,也不太可能是□□。
不是□□,又会是什么毒,能让他痛得死去活来?
“那朕要想去
这毒,岂不是得等你们把毒试出来,再对症下药?”云郸胸口一痛,差点就晕过去。
从他的症状来看,怎么也不会是小毒啊!
云郸又气又急,不知把这事怪罪到皇后头上,还是正好归宁的云祈头上,胸口憋着一口气,不知该怎么发泄,又惶恐这不知名的毒素随时要了他的命,精神都萎靡了几分。
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估算了御医抵达的时间,云祈丹凤眼微眯,在云郸话音刚落下的瞬间就跪在地上,郑重道:“父皇,儿臣来试毒!”
清冽中性的嗓音在锦碌殿内回荡几圈,不论是皇后还是宫女,具都不可置信地望向跪在皇帝面前的人。
试毒?
哪怕云祈生母薨逝,不得宠还被皇帝怀疑是孽种,可他明面上怎么说也是晏国的公主殿下,何须轮到堂堂一国公主来试毒了?
越是地位高贵之人,越是惜命,从皇帝的惨状就能得知这毒必然不小,一不小心极有可能危及性命。
“公主!”陆知杭没忍住喊了一声,面色古怪。
他倒不是担心云祈的性命安全,毕竟对方可没吃多少虾蟹,就算想引起反应剂量也不够,陆知杭怕就怕在,云祈为了勾起皇帝那一丝父子情,不顾性命吃下大量的虾蟹和水果。
至少在陆知杭的认知里,不值得。
试毒归试毒,要是没试出个所以然来,皇帝那颗冷了十几年的心未必会被触动。
与陆知杭所想的不同,在云祈说出试毒二字时,云郸多多少少是有些动容的,在场这么多人,谁动过这个念头,唯有他这冷落多年的皇女站了出来。
“祈儿……”皇帝嗫嗫唇,心情不由复杂起来,不知他究竟是别有用心还是真的一心为他,可就算是别有用心,愿意以性命相搏,云郸也是佩服的,就看他这毒试得是不是名不副实了。
犹豫了会,云郸没有出声拒绝。
在场众人神色各异,乔氏和太子面面相觑,皆是被云祈这一出弄得猝不及防,下意识猜想起莫不是这事都是他策划而来,为的就是争宠?
“不……不可能。”乔氏暗道自己魔怔了不成,宠爱哪有性命重要,他一个势单力薄的公主哪里来的势力,在神不知鬼不觉下越过这么多眼线在皇帝桌上下毒,荒谬!
云磐的想法与乔氏一般无二,在震惊过后他看着那跪在地上,身板挺立的背影,突然就觉得回过味来了,愤愤道:“母后,这云祈好生歹毒!晏国再不济也无需一位公主亲身试毒,你就瞧着,他必不会吃下,等着父皇开口阻挠,可恨本宫没他明白得快,被他抢了风头!”
“磐儿……你脑子难得好使了一回。”听云磐解释后,皇后也醒悟了过来,连连点头夸赞,推了推自个儿子,说道,“你也去,哪怕失先机,也能在你父皇面前挣回一点来。”
云磐自得地点点头,正要迈开腿说话,就见方才扬言要试毒的云祈,没等任何人出声阻止,就先自顾自地挑起桌上的水果吃了起来。
云磐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就摔在了地上,还是乔氏及时扶住还避免了御前失仪的罪责。
他见云祈真把那一桌疑似被人下了毒的东西吃进肚子里了,惊疑不定地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喃喃道:“不该啊……”
俊俏的人儿身姿好看的紧,蹙着眉一副赴死的模样,坚决吃下桌上水果,几个宫女欲言又止,可皇帝还没发话,哪里有她们开口的份。
云郸也没料到他是真的打算试毒,瞪大了眼睛看了好一会,心里好几个念头转过,有触动,有猜疑,还有几分缅怀他的徵妃,尤其是云祈头上插着的步摇,更是让他忆起前尘往事。
罢了,他的皇女性子与徵妃如出一辙,十几年都与自己冷眼相对,又怎会为了帝王的爱处心积虑
。
就算真是如此……云祈也比旁人强不少,没见着皇后母子根本就没想过这茬。
“祈儿……”云郸长叹一口气,提心吊胆地看着云祈一口口咽下,正要出声阻挠,意外却横生。
啪嗒——
“哼……”云祈闷哼一声,手中持着的一双筷子应声掉落,嘴里的葡萄没能咽下,直接吐在了桌上的绸布,腹部传来的疼痛让他眉头紧皱,不适地蹲下身。
“承……公主!”陆知杭瞳孔猛地一缩,快步走到云祈身侧将他揽入怀中,温热的体温让怀中人的腹痛好了些许。
云郸在看见云祈也腹痛难忍时,犹疑地看向了他方才吃下的果盘,顺势把目光望向云磐,眼神瞬间犹如冷刀子般,刀刀割在了云磐身上。
“驸马,快替祈儿看看!”云郸脸色黑得好似锅底,顾不及找云磐的麻烦,先催促起陆知杭来。
比起皇帝,陆知杭觉得自己更担心云祈的安危,方才媳妇儿‘试毒’时,他可是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按理说不该中毒才是,怎会腹痛得站不住脚。
“我替你把把脉。”陆知杭尽量放缓声音,手脚麻利地触及云祈的手腕,却见窝在他怀里的男子丹凤眼平静,在暗处还有闲心朝他勾唇。
“……”陆知杭此时的心情就跟坐了趟过山车般。
“我……是不是要死了?”云祈演得声情并茂,抓着陆知杭的袖子,哽咽着问。
“驸马!你倒是快让人给公主催吐。”云郸不知缘由,急得都忘记自己也身中剧毒了,看他还在那磨磨蹭蹭的把脉,脸都扭曲了。
尤其是那张与徵妃相似的脸,病态得苍白,就让他想起十几年前薨逝的少女,心都颤了颤,眼睛染上了血色。
刚刚的猜疑,在云祈濒死的这一刻全都成了过眼云烟。
“……不会的,快去拿温水来,公主中毒不深,早些催吐危及不到性命。”忍了好一会,陆知杭才避免了笑场,他使劲地皱着眉头,把脉过后才确定云祈适是什么情况,突然又笑不出声了。
话说……昨晚云祈就曾问过他,陆知杭当时就顺口说了句,其他海鲜最好也不要和葡萄混在一起吃,容易腹痛。
总的来说就是,云祈没中毒,但是身体上的不舒服也是切切实实的,不怪陆知杭慌了神,但只是腹痛,陆知杭也心疼,他的媳妇磕着碰着他都不能忍,宽厚的大手下意识覆在上边,轻柔地揉了揉,温声道:“有没有好一些?”
别说……他媳妇的身体素质就是好,摸着还有紧实有致的腹肌,虽然陆知杭就没摸过多少腹肌,但也能真心夸一句手感不错。
“……”云祈嘴角一抽,发觉他这手摸着摸着就变了味,要不是演戏得演到底,他已经想把肚子上暖融融的那只手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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