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杭与闻筝道了别后没有多做停留, 提起官袍的下摆径直下了马车,正要踏入公主府就发现了一辆马车早早停在了门口,周围站着几位威风凛凛的侍卫,手持刀剑。
“拜见驸马。”身着轻便服饰的侍卫审视了一番陆知杭, 很快就从衣物举止认出了是驸马, 几个面容严肃的人齐齐行了一礼。
“免礼。”陆知杭温声请他们起身, 环顾一圈公主府的大门, 诧异道,“不知诸位到公主府,所为何事?”
“我等乃是奉皇上诏令,前来公主府宣读圣旨。”为首的侍卫端着肃穆的表情, 如实道。
圣旨?
陆知杭略作思索, 大致想到了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无非就是前日归宁宴的赏赐。
“劳烦了。”陆知杭淡然笑着说道, 侧过身从几人旁边越过,信步走到公主府的院落,一入眼就是熟悉的青葱绿叶和雕梁画栋, 迎面撞来了前来颁旨的中书一行人。
“中书大人,久仰。”陆知杭朝一身官袍的中书舍人拱了拱手,温声道。
晏国的中书舍人虽只是正五品官员,然则其掌侍进奏, 参议表章。凡诏旨制敕、玺书册命, 皆起草进画。
名义上是由中书省管辖, 实则能直面圣颜,越过诸多步骤, 亲自与皇帝禀报进奏, 保管众多机密文件, 地位绝不能与普通的正五品官员混为一谈。
天子近臣,哪怕是品级高上不少的官员都乐于与其结交,毕竟现金的左右丞相都曾任此职,堪称丞相后备役。
“久闻驸马大名,今日一见,比之传言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真是光风霁月的谦谦君子。”相貌出挑的中书舍人上下打量了一眼陆知杭,拱手称赞道。
能任中书舍人一职,除了上述条件外,还有一个必备的就是文笔过硬,相貌俊美,非进士出身不能即位。
两人各论各的身份寒暄了几句,陆知杭记挂着云祈,而齐姓中书也忙着回去述职,便默契地没再多聊,就此分别。
昨夜不知因何惹恼了云祈,连房门都没能进去,好不容易办了件好事,陆知杭兴冲冲回家就想找媳妇儿夸夸,嘴角扬起的弧度都快翘上天。
至于他为何知道是自己惹了云祈,而不是公主殿下真的身子不适,全因归宁宴时,吃下去的东西差不多都吐了出来,后续开了服药已经没什么大碍,不太可能会有腹中难忍的情况出现。
为了防止对方真的身体不适,陆知杭还特地去疱房询问了几句,得到今日没有熬煮过药汤的信息,也没见公主请了大夫。
结合司荷的传话,什么意思不言而喻了。
陆知杭刚和齐中书说完话,乌靴踏着青石板就要往云祈的卧房走去,谁知刚一拐角就触及到了一抹殷红色的身影。
鸦色长发利落地高束在脑后,红色丝带轻轻绾起,鬓角散落下来几缕碎发,随着清风拂过,云祈雌雄莫辨的俊美脸庞上从容淡然,正与身侧的司荷小声说些什么,俨然自成风景。
夺人眼球的美人闯入眼中,陆知杭一颗心都在那瞬间滚烫了起来,神色不自觉柔和几分,脱口而出道:“承……”修。
话到一半,猛地止住。
“公主。”陆知杭明净如水的眸子漾开点点笑意,克制地轻声唤道。
温润如暖玉般的嗓音在庭院内响彻,似透着缱绻缠绵之意,一如青天上舒卷的白云,温柔得令人甘愿为之沉沦。
陆知杭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酥麻感,听得云祈心猛地漏跳一拍,上挑的丹凤眼睨了他一眼,隔着娇俏繁茂的粉色杏花,平添了些许不真切感。
云祈幽黑的眸子微眯,望着芝兰玉树的青年长身立在杏花树下,脸上轻轻的笑意温柔似水,好像隔着一层轻纱,朦胧得让人捉摸不透。
云祈微微一怔,压制住眼底的仓皇凌乱,冷冷道:“……蓝颜祸水。”
“驸马这脸长得……真是老天爷赏饭吃。”司荷听到这话,忍不住跟着感慨道,难怪她家殿下这等心志坚定之辈,都被惑乱了心神。
司荷的呢喃声被云祈尽数听了个遍,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陆知杭一步步往自己这边走来,淡淡道:“回去。”
然后,陆知杭就发现原本站定在庭院内的云祈,在看见他的第一时间就转身走人了,笑容敛了敛,还是没明白隔了一晚上,怎么人就变了。
明明前天在归宁宴上,还说回去揉来着,他这不是没敢上手,怎知错失良机,现在连一间屋子都睡不了。
莫不是皇后此时自顾不暇,留在公主府的眼线没人看管,云祈开始肆无忌惮起来,顺便寻了个借口,不让他近身了。
陆知杭蹙着眉头思索着,脚步下意识要往云祈离开的方向走去,夜莺就骤然出现在了他面前。
“驸马可是在忧心公主因何不待见您?”夜莺拦在他面前,犹豫了片刻后,出声问道。
按理说,她一个出身低微的侍女不应该插手主人家的事情,可看着陆知杭浑然不知的模样,为了自家公子的婚姻幸福,夜莺决定还是逾越一下。
毕竟公主殿下一个不开心,任由其发展,可不是什么小事。
“你知道?”陆知杭颇为意外地看了夜莺一眼。
他自诩对云祈了解得很,也没从之末细节中推敲出他究竟是怎么惹对方不快了。
夜莺点头如捣蒜,说道:“奴婢知道。”
“说来听听。”陆知杭见她有些急切,遂问道。
夜莺这话憋在心里一晚上了,终于逮到机会和陆知杭说,当然不会故弄玄虚,得了陆知杭的首肯便不假思索道:“殿下昨日申时后,就等着驸马散值回府,一起用膳,谁知等得饭菜都凉了,也不见您回来。”
“……他?等我用膳?”陆知杭轻声重复了一遍夜莺的话,突然觉得有些天方夜谭。
他与云祈的关系,在陆知杭的认知中,虽与陌生人有些区别,但也没到男主特意等着一起用膳,等不到就不虞的程度,换做两年前,情意正浓时还合理些。
见陆知杭错愕,夜莺攥紧了衣角小声道:“饭菜都凉了,公主昨夜什么也没吃就睡下了,本来是备了些吃食给驸马留着,但是您也知道……您是吃好了回来的。”
“……”陆知杭越听,心就越沉。
他倒不是故意不遣人回府知会云祈一声,而是觉得应该没什么必要。
两人成亲不到五日,比起把自己当做驸马,在云祈心中,他更像是被挟持在手的人质替他遮住男儿身的挡箭牌才是,虽然不知是什么缘由让他数次纵容自己的逾越,但本质上……
陆知杭眸光明灭不定,顿好了好半响才说道:“我这是被他放心上了?”
“驸马与公主本就是夫妻,在江南时更是浓情蜜意,不是应该的?”夜莺显然没明白陆知杭的弦外之音,先入为主之下,加之云祈在外人面前有意展现的一面,至今还没发现主子两人的不对劲。
“你说得对。”陆知杭怔了好一会儿,心忽然像是陷入了一团棉花里,软得他眉宇都疏朗开来,笑意自心间蔓延至脸上,轻笑道,“我俩本就是夫妻。”
说着,陆知杭率先望向云祈离开的小径,提起长衫下摆就往两人的卧房走去,在杏花林中穿梭,惊得腰间玉坠泠泠作响。
云祈屏退了司荷,独自一人坐在院落里的一遇,坐在石凳上支着肘,另一手则是捧着刊印了陆知杭文章的鼎新诗集。
上面精妙的文辞行云流水,写尽江南水墨的婉约,还有艳如烈阳的心上人的一颦一笑都让人不禁沉浸其中。
单单品读文字都能感受那扑面而来的深刻情意,与月对望时忆起心上人时的眷恋不舍,相聚谈笑时的满心欢愉,云祈都能直观地共情。
这是在写他……
哪怕记不起前尘往事,有意避开先前种种,为的就是狠心割舍下两年前的那份感情,可当他捧着这卷诗集时,还是不由为文章中的深情动容。
“陆知杭……”云祈低沉的嗓音呢喃一声,透过文字在脑海中模拟着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可却一无所获,徒留一地的怅然悲戚,额角隐隐作痛。
云祈放下诗集,一手倚着额角,偏头望向漫天飘零的杏花,猛地想起昨夜小皇叔与他说的话,漆黑的丹凤眼渐渐染上一层阴沉。
“你莫不是亏待驸马了,方才新婚就被本王撞见出去寻花问柳。”云岫嘴角的笑意颇为玩味,墨色的眸子定定地打量着云祈,像是想从他淡然的神情中窥探一二。
云祈瞳孔微沉,一想起昨夜小皇叔的话,心情就不免烦躁起来,哪怕他明知道不该如此,可天底下最难控制的就是情,他什么都不记得,却还是会因为陆知杭而掀起波澜,这种感觉无疑让云祈心烦意乱。
“天底下的乌鸦都一般黑。”云祈眸色微冷,连带着手中的书都变得不顺眼了,正要把这本云岫特意送来的诗集销毁,就猛地听见珠玉轻击的声响。
云祈狭长的丹凤眼深沉,一瞬不瞬地望着朝他踱步而来的陆知杭,目光冷如寒窟。
“驸马有什么事?”云祈薄唇轻启,吐出的话却冷淡得有些不近人情。
然而,此时的陆知杭刚刚从夜莺那得知云祈的小心思,哪里会管他的疏离,心里都塞满了棉花糖。
一看见云祈,理智早就飞到天边去,生死都置之度外,不管不管地越过重重险阻,克制不住将朝思暮想的人揽入怀中,一如两年前,再冷的躯壳都挡不住温热的心向彼此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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