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身处阳和殿的陆知杭, 可谓是万众瞩目,他温和清朗的眸子漾开点点笑意,哪怕听着六皇子意味深长的话都丝毫不悚,颀长挺秀的身影鹤立鸡群。
现在可是打广告的大好时机, 旁人的勾心斗角皆与他无关, 与其自乱阵脚, 不如趁机把利益最大化。
因此,在一众大臣犹自欢喜着白白得了汝国边境三城时, 陆知杭迎着人群的端详,慢条斯理地从袖口处拿出方才夜莺递过来的钱袋子,温声道:“有一事忘了说。”
陆知杭这不合时宜的动作很快就惹来了不少关注,他们互相打量一眼,皆是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不解。
“驸马这是要做甚?”
“钱袋子?难不成是要拿钱扬汝国人一脸,羞辱他们不成?”
“这好像也羞辱不到什么,好端端的拿钱袋子作甚。”
不仅是皇帝、朝臣们懵了,就连心中阴云渐生的汝国六皇子都不明所以地看着陆知杭,想不通他刚刚脑瓜子还灵活着,这会怎么就拿个钱袋子出来,总不能是钱多, 撒着玩吧。
该说不说,六皇子虽然没有全部猜对,但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看着不断张望着的众人, 陆知杭气定神闲地把钱袋子解开,随后做了个让所有人都不解的行为。
但见陆知杭阔气地将手中的钱袋子向光洁的地面倒去, 那动作行云流水, 好像倒出来的是什么碎屑般, 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而那群看清楚钱袋子倒出来的东西究竟是何物的朝臣们却是不淡定了,他们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从钱袋子中源源不断倾泻而出的‘钻石’,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通体晶莹剔透的宝石滚落在地面,泠泠声作响,在炽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折射出无数道耀眼的光辉,在阳和殿内落下斑驳的光晕。
“这……这些全都是汝国口中价值连城的‘钻石’?”张景焕眨了眨眼睛,险些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钻石’?汝国不是说这乃是他们献上的稀世珍宝。”
“驸、驸马,别倒了,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宝啊!”有人心疼道,就连皇帝都差点没忍住,让陆知杭住手了。
六皇子看清楚陆知杭倒出来的东西后,目光微微一凝,哪怕心思深沉如他,都忍不住透出几分惊疑来。
钻石是他们汝国的稀世珍宝并非吹嘘而已,结果他们奉若珍宝的东西,如今却被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人随意丢了一地,怎不叫他吃惊。
“这都是上哪弄来的?”六皇子瞳孔紧缩,沉声道。
不仅是六皇子心里冒出了这个疑问,就连晏国众人也想知道,纷纷死死地盯着陆知杭,眼里溢满了探究。
“这东西啊,在我晏国虽算不上随处可见,但也算不得什么珍宝。”陆知杭唇角勾起,戏谑地看着六皇子,调侃的意味不甚明了。
“那你们方才那般作态又是为何?”六皇子压住了眼底的波澜,并未被陆知杭这一出唬住,哪怕对方不要钱一样洒着玩的行为确实把他惊到了,但晏国朝臣的表现可不像陆知杭所言。
“这不是得配合一下田使节,免得让汝国的奇石太过拿不出手,奈何……这东西在晏国的至宝斋就有卖,若是不信,明日尽管去看看便是。”陆知杭挑了挑眉,说完还不忘促狭地看向云祈。
在看见那袋子东西倒出来时,云祈就大致明白了陆知杭的意思,他唇角上扬,回望过去。
这至宝斋正是他们准备售卖玻璃制品的地方,原本已经在筹划着打开名声,后面才好高价售出,没想到陆知杭在看到钻石时,就想到了用玻璃仿冒,借用汝国使臣,在晏国的达官贵人面前打出名头。
至宝斋三个字深深地烙印在众人心头,晏国自家人知自家事,哪怕云
里雾里也不能露怯,让陆知杭丢了面子,只敢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三个字。
“汝国使节出言不逊,这面子怕是不好给了。”张景焕叹着气摇头。
“适才臣等装得好苦,还是驸马年轻气盛,容不得沙子,这汝国的珍宝,在我晏国都是丢给孩童把玩的。”宋元洲难得配合了张景焕一把,说出的话却是浮夸至极。
六皇子看着装腔作态的晏国众人,还有半信半疑的其他小国使臣,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想反驳都不知拿什么反驳去,毕竟滚落了一地的‘钻石’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田新盛要是这时候醒过来,怕是又要再晕一次。
“倒是田使节见识短浅了。”六皇子心里憋着一口气,皮笑肉不笑,选择把这事推给了尚在昏迷中的人身上。
强词夺理只会让人看笑话,反驳又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除了被人打碎了牙齿往里吞,还能如何?
阳和殿内的闹剧,最终以晏国出奇制胜落幕,又让陆知杭出了好大的风头,只是这边境三城收得皇帝身心愉悦,日后两国交接的事宜,乃至后面汝国生事都让众人忧心不已。
不过,这些后患再怎么让人提心吊胆,都是往后再谈的事情,现在正值皇帝大寿,没有人会没眼力见地提起,更是让在场的边蛮小国使臣瞧不起。
当今皇帝酷爱狩猎,奈何年岁渐大,好不容易盼来寿辰,当然不忘了安排一场狩猎,只图个今朝有酒今朝醉。
宴席过后,看完精彩纷呈的各式表演,仍有余力的皇亲国戚、朝臣和使臣们便打算退场,换上事先准备好的衣物,前往特意为当今圣上建造的一座狩猎场。
巍峨辉煌的浩荡皇城中,服饰各异的达官贵人陆陆续续从中走出,在看了晏国驸马大出风头后,或喜或怒。
云祈长身玉立,眺望着云梯上步履闲适的汝国人,余光却是不着痕迹地瞧了眼收拾妥当,正要出殿门的枢密院使闻政。
他宛若寒潭的眸子幽深了几分,随后状若不虞地矗立在殿门一侧,从牙缝中冷冷地挤出几个字:“汝国欺人太甚,不将其覆灭,不过是养虎为患。”
闻政身边的同僚早已先行一步,而他因为一点事情耽误在这里,这会刚好要离去,就听到了云祈低声斥责什么,偌大的阳和殿仅剩几人,还有几位行色匆匆的宫女,收拾着剩下的残羹,因此这话就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闻政与晏国大多数文官的不同,大概是其有一颗一统天下的雄心,奈何君主软弱,他年轻气盛时就曾无数次上谏,晏国应乘胜追击,而不是畏首畏尾,留着汝国这个心腹大患。
从他随后几十年的收敛锋芒可知,闻政的主张非但没得到皇帝重视,还受了好一通训斥,乍一听云祈与自己不谋而合的想法,他脚步下意识顿在了那里。
“殿下,怎地还留在此,快些换好衣物早早去猎场等着才是。”闻政抚过白须,淡淡道。
“闻大人。”云祈像是没想到闻政会在身后,明显愣了愣,而后连忙行了一礼。
闻政见状,稍显诧异地将人扶起,沉声道:“殿下向臣行礼,岂不是要臣折寿。”
“闻大人这些年为晏国鞠躬尽瘁,受得起。”云祈神情透着几分肃然,说出话的便是旁人听了,都入了心,更何况是闻政这位当事人。
“不过是臣的职责罢了,殿下缘何在此驻足?”闻政摇摇头,顺口问起。
闻言,云祈眼底流光一闪而逝,随后遮住异样的情绪,如墨的长眉微微蹙起,似是想起烦心事般,喟然道:“以往久居深宫,今朝得见晏国之外的人,却是忍不住生出几分忧虑来。”
“哦?”闻政轻咦出声。
“汝国此次前往晏国,名为贺寿,暗地里只怕是试探虚实来,晏国如今又能安宁得几
时?只恨不能上阵杀敌,让这普天之下皆是晏国的国土。”云祈抬眼向下望去,似有一束光落入眼底,而视线所过之处无不是汝国人。
“……”闻政听着他不似作伪的话,罕见地沉默了。
“若是五十年前,汝国兵败时能乘胜追击,如今的寿宴这些异族人又哪里敢明目张胆地挑衅。”云祈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般,掷地有声道。
闻政抿紧嘴角,没有主动开口打断他的话语,听着云祈的雄心壮志,他忍不住自上而下端详起了面前的人来,哪怕是到了他这把年纪,都不得不赞一声倾城绝色。
可惜了,是个女儿身,却有着当今圣上都望尘莫及的野望。
有那么一瞬间,闻政惋惜起了云祈的女儿身来,哪怕前朝出过女帝,但以女子身份稳坐龙椅的难度不言而喻,倘若皇帝,现在的几位皇子有份这样的心,他何苦这般蹉跎。
“殿下,莫要妄议先帝的旨意,臣便先告退了。”闻政难得展露了丝笑容,食指抵着嘴唇,示意他不能在外人面前说这些话,哪怕这句话并没有什么错。
云祈如梦初醒般,连忙把声音放低了几分,略显歉疚地看向他:“……是本宫失言了。”
闻政虽知晏国内忧外患,然而朝中局势非他一人可改,今日听了云祈之言,也只能长叹一声,拱了拱手就与云祈告辞了。
之前云祈并不受宠,就连闻政都没怎么正眼注意过这位孤僻的公主殿下,今日相谈过后,方知外界传闻有多不可信,欣赏归欣赏,但除了那一点晚年遇知己的欣喜,闻政也清楚的知道现实的沟壑。
望着闻政高大的背影,云祈一双摄人心魄的丹凤眼直勾勾地盯了半响,为防被察觉才移开目光,轻声笑道:“驸马,你这宝石找得如何了?”
在阳和殿木门后躲了好一会的陆知杭这才揣着他的钱袋出来,朝云祈招招手,讪笑道:“找到了,让公主久等了,这就快快去猎场。”
撒玻璃时有多爽快,捡时就有多狼狈。
皇家猎场中多为兔子、狐狸等温驯易狩猎的动物,至于虎狼等猛兽,考虑到皇帝年岁已大,已经许久不曾豢养过后了。
如今猎场重启,郁郁葱葱的山林中鸟兽窜动,在一处空旷处搭建好了休憩的地方,嘈杂的谈笑声不绝于耳。
“今日乃朕大寿,普天同庆,谁能在这皇家围猎场中,猎得最多的猎物,朕大大有赏。”皇帝身上是换好的盔甲,刚摆了汝国一道,又摸上了许久未曾碰过的弓箭,可谓是喜上加喜。
“陛下,臣定猎来一头猛兽,为您大寿贺喜。”
“陛下骁勇善战,臣恐怕不及,只能助助兴了。”
底下的朝臣们恭维话不断,就连和皇帝沾亲带故的皇亲国戚都不忘了趁此时机讨好一二,倒显得小王爷云岫特立独行了些。
“瞧本王作甚。”云岫掂量着手里从陆知杭那要过来的放大镜,瞥了眼贴在他身边的三皇子。
他手里掌着先帝留给他安身立命的底牌,执掌晏国部分兵权,哪怕是皇帝想动他,都得估量估量,何况他与自己这位皇兄不合是众所皆知的事情。
“皇叔,侄儿就是瞧着这玩意替晏国拿下三座城,有几分新奇。”三皇子有心拉拢云岫,不好直说,又不想错过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只能随口扯了个话题。
“你该去问驸马才是。”云岫嘴角勾勒出一抹弧度,定定地打量着不远处渡上一层迷离色彩的俊雅男子。
三皇子听他提起陆知杭,微微一怔,而后才略带恍然地点了点头,他可不正是为了拉拢云岫,才拐弯抹角打主意打到云祈身上吗?
陆知杭背光替云祈挡住穹顶之上的灼热烈日,尚不知三皇子这会心思活络着正准备与他攀谈,他低垂着眉眼,轻笑着与心上人言及适
才在阳和殿中的事情,温和的双眼向前方望去,在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时,顿了顿。
“张楚裳?”陆知杭面上的神情并未有何异样,他匆匆瞥过一眼后就权当看不见。
身为张丞相与真爱张小姐生下来的独女,此次宴席皇帝特意允了他能携家眷前往,张景焕会选择带女主实属正常。
“到那边乘凉吧。”云祈抬眸看向背光的人,神色微动。
“没有别的想问的了?”陆知杭唇边泛起淡淡的笑,对于方才云祈问起殿中的事情,半点抗拒的意思也无。
虽然他回答时,十句话有七句话是胡编乱造的,毕竟他要与云祈坦白的话,势必要把穿越的事情和盘托出,而现在的媳妇,显然不可能会为了他不顾生死。
“没有了。”云祈听了一席的废话,面色微倦。
陆知杭隐晦地打量了他一眼,大概是瞧出来云祈根本没有信他刚刚的解释了,他跟在对方的身侧,方才落座就听到了一声惊呼。
“射中了,射中了!”
“好箭法啊!不愧是张丞相家的千金,想必是下了不少的苦功夫。”
周围人夸赞声四起,陆知杭顺势看了过去,一打眼就看见了不远处骑着马,精准射杀三只兔子的张楚裳。
清丽绝色的女子今日穿着打扮颇有几分英气,乌发高高束起,策马骑射的动作英姿飒爽酣畅淋漓,在炽阳下光彩夺目。
“难怪爱卿敢让令爱出来露一手,果然有真本事。”皇帝跟着众人一块拍手叫好起来,脸上难掩喜色。
“陛下,献丑了。”张景焕嘴上谦虚,眼底的自得却是毫不掩饰。
君臣二人旁若无人地探讨起了骑射来,看得宋元洲眉毛都拧成了绳,腹诽道:投机取巧!
比起宋元洲的愤愤不平,陆知杭反倒淡定多了。
原著中确实有写到,上一世的张楚裳就已经练就了一手颇为不错的箭术,如今正巧有机会在皇帝面前献艺,自然不会错过。
“驸马可会骑射?”云祈无波无澜的眸子看向张楚裳,漫不经心地问道。
那骏马上笑颜如花的女子策马而来,在靠近他们这片休憩的地儿时,利索地下了马,提着三只野兔子而来,跪在皇帝面前巧笑道:“陛下万岁,臣女特意猎来三只兔子,只当个开门红,愿陛下寿比南山,福乐绵绵。”
陆知杭收回望向张楚裳那边的目光,顿了片刻,如实道:“……不会。”
别说是骑射了,他能骑好马都是件不容易的事情,箭这玩意更是碰都没碰过。
“我教你。”云祈得到答案后,面色淡淡,嘴角却勾勒出一抹细微的弧度。
陆知杭对狩猎的兴趣不大,但在听到云祈要教他后,顿时来了兴致,凑上前压低声音,戏谑道:“我比较愚笨,公主要是想教好我,得手把手。”
两人你侬我侬,哪怕张楚裳不想注意都难,她细软的柳叶眉不着痕迹地蹙起,暗暗骂了几句陆知杭道貌岸然后,又是一副毕恭毕敬的姿态朝向皇帝。
“有心了,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皇帝仔细端详起了张楚裳的样貌来,见她生得杏眼桃腮,明眸皓齿,不由笑道,“可否婚配了?不如朕赐你一桩婚如何。”
闻言,张楚裳心里咯噔一声,她心心念念的唯有一人,费尽力气才让张景焕熄了替她找婆家的心思,哪里能折在皇帝这,忙道:“臣女不想要什么赏赐,只盼国泰民安,身体安康。”
张楚裳说这话时,端得是一副崇敬向往,大义凛然的模样,要不是陆知杭清楚她所思所想,还真被蒙混过去了,奈何皇帝不知,还真被她的出淤泥而不染唬住了。
“不错,不错,不愧为我晏国子女。”皇帝抚着长须感慨,又道,“起身吧,看你们猎了这么
多只鸟兽,倒叫朕手热起来。”
“陛下,不如让臣一块陪同?”张景焕虽是文人出身,但步入官途后就没少练习箭术,尤其是当今圣上痴迷此道,他们这些为官的人,自当机灵些,投其所好。
“臣前几日苦练了箭术,正好今日与陛下同乐。”宋元洲早早做了准备,当下也跟着说道。
看着座下几人争抢着要来,不久前又刚兵不血刃夺下汝国边境三城,皇帝正是心情畅快之时,当下就大手一挥:“行了,想和朕一块的,尽管来便是,祈儿也跟上。”
“……是。”云祈手疾眼快地把手从陆知杭掌心抽出,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
突然被皇帝点了名,对他而言算不上什么坏事,就算云郸不提,他自己也会想办法在皇帝面前露脸,免得搬出宫外后,逐渐被这薄情的帝王家遗忘。
“我也跟着去。”陆知杭活动了下空落落的手心,轻声道。
好不容易才借着练箭摸上的手,就被皇帝这样破坏了,陆知杭定定地打量着云祈明显泛红的耳尖,神色微缓。
太子云磐虽也在列,却没有被皇帝点名跟随,他脸色有一瞬间的阴沉,又很快恢复如常,想到前阵子与外祖父商议的事情,这才缓和下来。
皇帝明知自己的底子并不干净,还当众让张景焕去查,不容旁人插手,加之那日在殿中的试探,用最坏的结果来想,他这位父皇的意思不言而喻。
这储君之位一坐就是将近三十年,就这么无缘无故被废,叫他如何甘心。
云磐攥紧着手心,双眼一瞬不瞬地看向皇帝,可惜对方分明瞧见了,仍是无动于衷,他这才彻底死心,眼中寒意更甚。
因着随行的人数不少,由皇帝做主分为了三拨,向猎场各个方向而去,两侧又有十来人的侍卫随行,以护安危。
虽说猎场内并未圈养凶猛的野兽,但事关皇帝的身家性命,哪怕就是狩猎一只兔子都得有人护在身侧,以防不测。
跨上许久不曾骑过的良驹,皇帝颇为感慨地抚摸着马儿耷拉着的鬃毛,他向左右两侧各看了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居高临下地眺望闲情散漫的云岫,皱了皱眉道:“皇弟也陪朕一同狩猎吧。”
“遵命。”云岫垂下眼眸,淡声回道。
这等小事,也没必要与皇帝唱反调,云岫只管浑水摸鱼便是,他甚少御马,只因儿时曾在策马时跌落下去,导致身有隐疾。
这事当今圣上非但知晓,还是目睹事情经过的当事人,云岫此后二十年没上过马背,如今皇帝特意叫上他,无需细想都能明白其言外之意。
陆知杭双手抓着缰绳,背后的箭囊放满锐利的箭矢,压根没打算真的与他们一起狩猎,他视线随意向外看去,发现张楚裳也是跟他们一队的后,心情突然有几分微妙。
原著中,皇帝狩猎的时候女主也在场,甚至意外受伤后被男主所救,自此情愫渐深。
具体的剧情发展他没有仔细看,但是从到了晏都后,一旦有重要剧情发生,男女主总会身处同一处地方,难免让陆知杭心有担忧。
“张家小姐确实貌美,京中未婚嫁的女子,鲜少有人能比拟。”云岫冷不丁地出声。
陆知杭被他这一声赞叹惊得措不及防,回过头才发现,这位小王爷不知何时已经骑着马到他右侧了。
按理说,对于失了忆的云祈而言,自己才是外人,应该给他和他的小皇叔腾地方才对,陆知杭止水般的眸子下意识看向云祈,却见他面不改色,还歪了歪头,似是不明所以。
“咳……听闻皇叔也不擅长骑射,待会可要注意些。”陆知杭清了清嗓子,朝云岫拱拱手。
“你还听闻过本王这么多事?”云岫唇角一勾,打趣道。
当然是看小说顺便
看了一眼。陆知杭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面上笑意犹如春风,温声道:“时常听公主提起。”
听到这话,云岫隔着陆知杭,略显诧异地望向云祈。
还不待他们多说,皇帝已经策着马往前方枝繁叶茂的林木中奔去,脚下马蹄声阵阵,惊起一地黄沙在空中飞扬,身后的人马随着皇帝的一声令下,纷纷甩下鞭子,追随而去。
“别走神。”云祈脚下踏着马镫,在纷乱的嘈杂声中喊了一句。
“好。”陆知杭眼底溢满了温柔,当下也懒得理会云岫了,驾着马跟随而去。
耳畔风声萧萧,烈日当空,身侧的人鲜衣怒马,天边湛蓝如海,地下碧草如茵,恍惚身在江南。
云祈回首看去,才发现陆知杭落后了一点,他稍稍减缓了速度,这下意识的行为刚刚做完,云祈御马的动作就是一顿。
总觉得此情此景莫名的熟悉,但细细想来又说不清道不明,干脆就不去理会了,跟随几位大臣往前而去,两侧十几位侍卫跟随在侧。
他们分为几拨人马,另一派是以太子为首的队伍,往猎场东边而去,而云祈和云岫等人则是陪同皇帝前往。
“陛下,快看,前面有只兔子!”
几人方才入了木林,炽热的烈阳被树荫遮挡了大半,张景焕就眼尖地指着灌木丛中发出窸窣声的地方低声喊了一句,像是担心惊醒到什么一般。
皇帝听罢,朝那一看,果真见到了绿丛中的一点白毛,眸光大亮,顺势从后背抽出一支箭矢,拉开弯弓笑道:“许久不曾持过弓箭,让朕试试生疏否。”
他话音刚落,那箭矢就迸射而去,划破长空朝草丛而去,还不待人反应过后,草丛中就没动静,跟随着的侍卫立马下去提了上来。
“陛下老当益壮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宋元洲在看到那箭矢穿过兔子身上时,立马出声赞叹。
“哈哈,不过是只兔子罢了,”皇帝连连摆手,喜上眉梢道。
在自己喜爱并擅长的领域上被人夸赞,就算是坐到了他这等地位的人,都难掩自得。
陆知杭不明觉厉地跟着拍了拍手,他这种对射箭一窍不通的人,今日就是跟着看热闹罢了,同样看热闹的还有身边的云岫。
“驸马,把弓和箭拿出来。”云祈瞥见他的神态举止,嘴角若有似无地弯了弯。
“好。”陆知杭还记得云祈答应要教他射箭的事,当下就把东西都准备好了,笨拙地学着把箭搭在箭台上。
这姿势落在众人眼里,毛病多得挑不过来,好在陆知杭生得好看,算得上一句中看不中用。
云祈见状,垂眸低低笑了一声,而后微微侧过身来,把箭和弓的位置调整了一番,指尖迟疑了半响,最后才搭在陆知杭的手上,触及到温度,心漏跳了一拍,他视线匆匆一瞥,在那双骨节分明好似温玉的手停顿。
云祈难得主动触碰他,姿势在外人看来还有些暧昧,陆知杭面上一本正经地学着,心里早就泛起涟漪。
“右手扣弦,食指置于箭尾上方,中指及无名指置于箭尾下方。”云祈说着,侧过脸去,正要询问陆知杭听懂了没,高挺的鼻梁就擦过了他的脸颊。
“然后呢?”陆知杭觉得左边脸有些轻轻痒痒的,奈何双手被放在弓箭上了,只能忍着那股异样感,轻声问。
“然后便是预拉,左臂下沉,肘内旋。”云祈一袭红袍殷红如血,声音莫名哑了几个度。
两人在那状若认真地学着练箭,看得皇帝颇为欣慰地点点头,浑然不知其中的暗流涌动。
在陆知杭射出第一箭时,不出意外地歪了,好在他学什么东西都有点天赋在身上,不过片刻就上手了,就是准头有点问题。
插曲刚过,一行十几个人就离开
此地往别处寻去了,一连好几个地方,除了皇帝射中了几只,其余众人皆是空手而归。
“陛下箭术了得,臣等远远不能及。”宋元洲生得一副严肃正气的模样,拍起马屁来却是丝毫不含糊。
“早知如此,合该让他们放养几只虎狼来。”皇帝瞧了一眼自己的战利品,有些不满意地摇摇头。
“……”陛下,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众人心头齐齐冒出这个念头来,陆知杭嘴角抽了抽,选择继续对着空气练箭。
皇帝能一路上连猎几头猎物,其中虽说有其箭术不错的缘故,但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旁人不愿与他争,别的不说,单说云祈的箭术,在原著中就极为出挑。
这群人里,真正来浑水摸鱼的只有陆知杭和云岫二人。
“快些让人送几头来,趁早。”皇帝斜睨着身后的侍卫,沉声吩咐道。
“是。”
皇帝如今正在兴头上,没有人会自找苦吃去劝告,何况又不是真的孤身一人游猎,身边侍卫众多,还担心被猛兽伤了不成?
张景焕想得明白,但也怕真出什么意外了,到时上台的人可就是太子云磐,还有他什么好果子吃,因此在皇帝的命令下去后,他便开口建议道:“陛下,不如再多派遣些侍卫来,这些畜生都是不知轻重的,恐伤了龙体。”
“就依爱卿所言。”皇帝颔首应下了,他酷爱狩猎不假,但也没有到脑子昏头的地步,年到六旬谁能不惜命,还能有人嗤笑他贪生怕死不成。
两位侍卫领了命后就驾着马朝相反的方向而去,陆知杭开弓后环顾一圈茂密的树林,看了一圈也没见到什么能狩猎的东西来,以他的箭术,怎么都不怕抢了皇帝的风头。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陆知杭将准星瞄准一线,盯着静谧的茂林良久,犹疑道。
这片树林乃是皇家圈养野兽之用,他们来时就见过不少的兔子、狐狸,现在却是过于安静,甚至有几分诡异了。
“怎么说?”云祈挑起眉,顺着陆知杭的目光看去。
还不等他细细打量,原本寂静的树林就猛地响起一片窸窣声,紧接着在众人措手不及之时,一道黄色的矫健身影疾如闪电,朝着位于正中心的皇帝扑了过去,惊呼恐慌声此起彼伏。
“护驾,快护驾啊!”皇帝来不及反应,就看见一道黑影朝他扑来,獠牙锋利骇人,吓得他脸色惨白,赶忙叫喊。
“怎么会有老虎在林中,你们是怎么办事的。”张景焕瞪大了眼珠子,惊诧道。
“愣着干什么,快挡住啊!”宋元洲指着两侧的侍卫,急切道。
“这老虎好生古怪。”陆知杭心里的念头一闪而逝,身下的马匹就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猛兽而惊吓得胡乱逃窜,根本不听使唤。
马匹的嘶鸣声在山林中长啸,陆知杭手中的力度一紧,连忙控制住慌乱的马儿,他向身侧的人看去,果然云祈的情形也如他一般,甚至有一位身材浑圆的郡王在马匹躁动时被甩了下来。
陆知杭脸色一白,小心地安抚着身下的马儿,奈何那马在面临恐惧时,根本没有半点的理智,脱了缰般就要往外跑去,使劲地把身上的陆知杭甩下。
而那蛰伏已久,扑出致命一击的老虎利爪还未伸出,就被两侧的侍卫拔出长戟,深深地插入致命之地。
濒死的老虎悲鸣一声,陆知杭御马的技艺比起旁人来,到底是不到家的,随之被那发狂的马儿从背上甩了下来,落空的感觉并不好受,他只来得及看一眼还抓着缰绳,已经把身下良驹安抚好的云祈,就往下落去。
“陆知杭!”云祈方才控制住,回首时就看见落了马的陆知杭,有瞬间心跳好似停止般,目眦欲裂。
他离陆知杭的位置并不远,可彼时他身
下的马也因为猛兽的突袭躁动难安,稍一分神就会被甩下来,更遑论伸手拉住他。
云祈俊美的脸上苍白得有些病态,他摄人的瞳孔紧缩,在看见这一幕的时候,眉心额角都跟着一块抽痛了起来,纷乱的画面与眼前隐隐有几分重合,不同的是,那时他好像才是落入危险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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