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杭闲庭漫步地越过屏风,  看似温良谦让的人说出的调侃话却让寝殿内无论敌友皆感骇然,他恍若不知自己语出惊人,面上不卑不亢,  像是在陈述事实般平静。

    云磐平复下心底陡然冒出的不详感,强作镇定道:“父皇以为虚张声势,  儿臣就怕不成?”

    现在皇宫中都是他的人马,  与自己非是一心的人尽皆被屠戮,  皇帝孤立无援他又有何惧,怎能被陆知杭三言两语吓退了。

    越想,云磐越觉得皇帝这是无计可施后干脆效仿先人,  来场空城计吓唬他罢了,  可他现在一旦退却了,等待自己的将是万劫不复,  又怎可能动摇。

    “执迷不悟。”皇帝话音中透着几分愠怒,  若非云祈和陆知杭早早告密,他现在怕是真的要被逼退位了。

    云磐嗤笑一声,对他的呵斥充耳不闻,  反倒举止得体地向病榻上坐着的帝王行了一份大礼,见众人面露不解,  他才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一字一顿地说着:“父皇,走好。”

    云磐短短几个字让人瞠目结舌,恍惚中才彻底信了太子竟是真打算弑君杀父,  宁贵妃慌乱之余直接从床榻边摔了下来,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在刹那间都凝固了,  求饶不是,  仅剩的就是誓死抵抗。

    乔皇后看着前阵子还春风得意的宁贵妃,  此时落魄的模样,总算在罪恶感中寻到了一丝快感。

    云磐自然也瞧见了身后将士齐齐抽出刀刃后,众人的大惊失色的样子,他不假思索地朝皇帝和陆知杭那边看去,想看看他们惶惶不安的神情,却见他们不慌不乱,淡定得过分。

    云磐脸上的笑容一滞,又很快恢复自如,暗暗叹了几句他们二人还真是不惧生死后就不再庸人自扰,只是还没等他欣赏昔日仇敌被践踏在脚下,皇帝洪钟般的沉稳嗓音就响起,一声令下。

    “动手!”

    随着皇帝强硬威严的命令落下,偌大的镇阳殿内四面八方涌来了数十位身着盔甲的侍卫,而被云磐一行人堵住的大门外更是有着密密麻麻望不到头的兵甲。

    云祈跟在温将军身后踱步而来,俊美无俦的脸上涌上一丝笑意,朝云磐和乔皇后挑衅地扬扬眉:“逆贼还不快束手就缚。”

    突如其来的惊变让乔皇后和云磐反应不及,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就被人团团围住,刀剑弓箭齐上阵,就是插翅也难飞。

    “怎……怎会如此?”

    看着转瞬间驾在自己脖颈上的刀剑,云磐脸色顿时犹如死灰,想不通他们虽谋局匆忙,但也不该泄露了让皇帝得知才是,对方又是因何得知,还准备得如此周全。

    方才的洋洋得意衬得现在的阶下囚愈发可笑,身后数十位士兵尽皆伏诛,可想而知皇宫内的其余人马估计也被擒拿了,他们这哪里是布下天罗地网来逼宫,而是被人当做黄雀即将要捕的那只螳螂了!

    怅然若失只在一瞬间,自小生在皇家的人自然懂得成王败寇的道理。

    云磐和乔皇后对视一眼,在明白了大势已去后,没有片刻的犹豫就开始痛哭流涕,对着冷硬的地砖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半点刚刚的威风也无。

    “陛下饶命啊,臣妾与您夫妻几十载,伉俪情深,被奸人蛊惑迷了心智,还望陛下明察,念在你我夫妻几十载的情分上从轻发落。”乔皇后泪水如决堤的河涌了出来,话语中悔恨交加,听得人为之动容。

    “父皇,是儿臣糊涂了,儿臣得了失心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您自小看着儿臣长大,能否再给……再给磐儿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太子哽咽不断,泣不成声。

    二人现在根本顾不得狼狈不堪的形象,只要撒泼卖惨能求得一线生机,又有何不可,在做好谋反决定时就心知肚明,一旦失败就是满门抄斩,可人总有求生的本能,尽管希望渺茫还是要

    一试。

    “混账东西,朕以前就是太心慈手软,没把你这孽畜拖出去砍了。”皇帝冷眼看着乔皇后和云磐跪地求饶,杀意翻涌。

    “父皇,儿臣可是您的亲身骨肉,虎毒不食子,您难不成真要砍了儿臣不成?”云磐听到这句话,险些没晕过去,不可置信道。

    云祈不着痕迹地移步到陆知杭身边,上挑的凤眼淡漠地看着痛哭流涕的皇后母子,手心攥紧了几分。

    倘若他娘亲当年也能狠下心来,又何苦在冷宫中尝尽酸楚,香消玉殒。

    陆知杭垂下眼眸,瞥见他隐隐有几分颤抖的手,叹了口气握住他的手腕,将那嵌入肉里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十指相扣,温声道:“这般俏的手,该牵着我才是。”

    缱绻低沉的嗓音把云祈从恨意中拉回些许神智,他收敛住眼底的杀意,看向陆知杭时溢满了情意,微微颔首:“他们不过是路上的一颗绊脚石,绊过一次挪开便是,哪里值得我再多看一眼,唯你是生死相依的同路人。”

    陆知杭听着云祈直白的话,心不由有些触动,恍惚间像是见到了两年前那个一腔赤诚的人,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耳畔皇帝不容置疑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乔氏一族,意图谋反,其心可诛,即刻起株连九族,太子云磐、皇后乔氏伙同乔家谋逆,废储君、后位,处以绞刑。”

    皇帝当众传下来的旨意不容更改,几乎就是判了二人的死罪,云磐在听到皇帝竟然丝毫不顾父子情,直接将他处以绞刑,吃得脑满肠肥的身子当下就撑不住,径直地晕在了侍卫身上。

    乔皇后见不仅是乔家保不住,就连他们母子二人都没有活路,嗓子眼都险些被摁住,盯着那冷血无情的天家,泪水浸过脸庞,凄厉道:“陛下,磐儿是您的至亲骨肉啊,可否给他一条活路?”

    “你们可曾想过给朕一条活路。”皇帝气不打一处来,适才云磐口口声声说要屠尽云氏皇族的狂言,他可是一字不差听进去了。

    乔皇后被皇帝的话说得哑口无言,那双哭红了的眼睛此时望向昔日的夫君,仿佛淬了毒般阴狠,恨不得没早日把这丧尽天良的人掐死,也好过现在让他处死自己的嫡子。

    皇帝目光坦然地迎上乔皇后充斥着恨意的双眼,浑然不觉自己做得有何不妥,到底是将死之人,他看了几眼就无趣地侧过脸,凶煞的面容在看向云祈时才缓和了不少:“你们救驾有功,不知想要什么赏赐,只要朕能做到,必允之。”

    皇帝说话时,语气中是遮不住的快意,两人相视一眼,脸上逐渐染上了一丝坚定,陆知杭恋恋不舍地松开云祈的手,下意识摸摸自己袖口处藏着的丹书铁券。

    嗅着鼻尖若有似无地血腥味,陆知杭携着云祈一起踱步到镇阳殿中央,正对着皇帝,齐齐行了大礼,态度恭敬得挑不出丝毫毛病。

    “无需多礼。”皇帝大手一挥,打量着自己那生得仙姿玉色的‘皇女’,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若盛扶凝替他生的是位皇子就好了,如今储君之位空悬,势必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他能担大任的皇子竟是挑不出一位来。

    三皇子出身卑微,才情泯然众人不说,还是宫女所生,而四皇子生性懦弱,又年纪尚小,只能耐心养着,看看能不能纠正过来。

    皇帝细细地端详着云祈,从他眉眼间还是能瞧出与自己爱妃的相似之处,解了危机心情大好之下,就是看着昏厥的云磐都没那么可憎了,他抚着须笑看二人,却没想到云祈下一句话就给他来了个措手不及。

    “父皇,儿臣还有要事禀报。”云祈提起裙摆跪在地上,没有顺着皇帝的意起身。

    “哦?”皇帝眸光闪了闪,作询问状。

    上一回如此郑重其事还是与陆知杭前往镇阳殿,与他禀明太

    子谋反一事,可现在事情已经平定,还能有什么事让云祈忧心。

    “此事乃儿臣迫不得已而为之,还望父皇恕罪。”云祈神情肃穆,心里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让皇帝不降罪于他二人。

    这话要是早些时候说,皇帝说不准还不敢把话说满,但历经归宁宴和猎场的事,加之太子云磐对比,就把云祈衬托得难能可贵了,更何况对方是心爱女子与自己的骨肉,皇帝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祈儿尽管讲,朕恕你无罪。”

    云祈余光隐晦地瞥了眼陆知杭,按理说,身为九五之尊的皇帝愿意让步,云祈应该知足了,再得寸进尺极有可能惹恼对方,可他现在心有牵挂,迟疑了会还想开口替陆知杭求个宽恕,就骤然被打断。

    “公主,陛下等着您回话呢。”陆知杭俊逸的脸上含着浅淡的笑意,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云祈快些把事情原委道明。

    他们在发现太子意图谋反时,就有了让云祈恢复男儿身的念头。

    错过太子和皇后伏诛这会坦白,后面就是有理也不好说清楚了,虽说担着不少的风险,但这绝佳的机会万万不能失。

    云祈总要恢复身份去争一争皇位,而他自己手中有符元明留下的丹书铁券可留下一命,只是以皇帝对符尚书的嫉恨,这东西用出来怕是有碍仕途,云祈显然也明白,但皇帝年岁大了,这龙椅也坐不了多久,陆知杭愿意蛰伏一段时间。

    往好了想,说不准都不会到这般境地。

    云祈注视着陆知杭看似闲适平和的神情,冷若寒潭的眸子情绪翻涌,他阖上双眼,平复过后才迎着皇帝的目光,清了清嗓子,用着许久不曾用过的男声叩首道:“父皇,儿臣本是男儿身。”

    清冷舒缓的声音如涓涓细流淌过心尖,许是不常用原声说话的缘故,还含着些许低哑,落在旁人耳中有种说不出的诱惑。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惊得殿内众人愣住,陆知杭适时地露出一副受了惊吓的姿态,久居病榻的皇帝更是身形一个踉跄,险些从床榻边滑落下来,幸而身边的宁贵妃的震惊过后,手疾眼快地搀扶住了皇帝,这才幸免于难。

    皇帝理好凌乱的发丝,嗫了嗫嘴唇,脑中不断回荡着云祈低沉如琴鸣的男声,比之太子造反还要让人不可置信。

    他有些犹疑地摸了摸自个的耳朵,瞥向一旁的陆知杭,见他也是面露惊讶像是蒙在鼓里,便抖着手指向那面不改色的俊俏人儿,惊呼道:“朕……朕这是耳鸣了不成?”

    “陛、陛下应是没听错。”宁贵妃替皇帝顺了顺背,脸上惊疑不定。

    就连早已一片死灰的乔皇后在听到云祈所坦白的事情时也是瞪大了瞳眸,眼底溢满了不可置信,当年若非盛扶凝产下的是女婴,她怎会让这贱人的骨肉好好活到这么大岁数。

    环顾四周每个人脸上古怪的表情,皇帝总算如梦初醒,确定不是自己耳朵出现,亦或者是太盼着云祈是皇子出现幻觉,而是他那天人之姿的‘皇女’当真是男儿身才喘着大气拍拍胸口。

    “当真是男儿身?”皇帝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自上而下打量起云祈来。

    不得不说,云祈不论是样貌还是身段都生得极为出挑,美得雌雄莫辨,可细看之下就会发现其五官英气凌厉得不像女性,身量颀长消瘦,可因为胭脂和衣着的遮掩,加之长久以来的刻板印象,还真没有人去怀疑过。

    云祈白皙得有几分病态的脖颈被衣领遮住大半,从旁人的视线来看是瞧不见突出的喉结的,皇帝只觉得有些目眩神晕,想伸手去将人扶起来,又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的亏待,神色逐渐复杂起来。

    “当真是。”云祈挺直腰板,不紧不慢地回道。

    皇帝在镇阳殿内来回踱步,从他略显急促的步伐就能得知他内心的复杂,花了好半天的时间才接受了这

    件事,在绕了几圈后总算缓和下激动的心情,梳理完情绪后又猛地想起了一件事来。

    “那你……你娘为何要欺瞒朕?”皇帝抖着手质问,在天降皇子的惊喜过后,云郸不免想起了心爱女子的欺瞒,一时之间喜色又成了愤懑。

    他出身皇家,何曾对一位女子如此纵容,可对方对自己不予理睬就罢了,就连在这件事上都要串联外人来骗他,一骗就是二十年,怎能让云郸不感到委屈,甚至在脑子里脑补了一通。

    见皇帝理智尚存,并未因为他们欺君而在盛怒之下斩首,云祈克制住心底的嘲弄,皱着眉头垂下眼睑,似是委屈到了极点,低沉悦耳的声音透着几分颤音:“还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云祈突然来这一出着实把皇帝惊得够呛,质问的不该是自己这位苦主,怎地你自己反倒先委屈起来了?

    皇帝张口就要呵斥,可又想到云祈三番两次立下大功,又是他至亲骨肉,瞧着本性纯良,说不定事出有因,那怒火还没上涨就先奄耷了下去。

    “莫非是有什么隐情?”皇帝大步走到云祈跟前,难掩其中的焦急。

    被撇下的宁贵妃一对柳叶眉轻轻皱起,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就生起了几丝忧虑,现在见皇帝非但没有怪罪云祈的欺君之罪,反而担心他受了委屈,宁贵妃心里就有底了。

    本以为太子和乔家落马,正是她和幼子得势之时,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就这么任凭皇帝问下去,说不准这事就大事化了,小事化了了。

    宁贵妃死死地盯着云祈,恨不得在他脸上瞧出点什么来,现在出言打断亦或者胡搅蛮缠非是上策,可就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

    在宁贵妃暗暗着急时,云祈却是率先把目光投射到了面如死灰的乔皇后身上,清冽的声音隐含切齿的恨意:“逆贼乔氏应是清楚得很,当年为了保云磐储君之位,使了什么下作手段。”

    皇帝循着云祈看着的方向望去,被直呼其姓的乔皇后眼皮都没抬一下,大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到了现在的地步,再差又能差到哪去了,不过是落马后的清算。

    皇帝一手背在身后,重复了几遍云祈的话,像是明白了什么,又猜测不出具体的缘由来,神色不由多了些急切,还没等他追问,云祈就娓娓道来了。

    当年徵妃正当宠,皇帝日日盼着其怀有身孕,甚至私底下曾对王公公提及,若是诞下龙子的话,就要废了云磐的太子之位,可帝王哪知无心的话偏偏就传到了乔皇后耳中。

    盛扶凝年轻貌美,怀孕不过是时日问题,为了保全云磐的地位,乔皇后利用后位之便安插了不少眼线,还没等盛扶凝自个察觉就被皇后先得知了对方怀孕的事,几番暗害都没能把腹中胎儿流掉,只能另寻他法。

    徵妃与允王的那些坊间传闻谁人不知,她设计让皇帝目睹了徵妃与云岫独处的一幕,虽说没什么出格的举止,但入宫半年未曾有孕,只与云岫会面后不久就被诊治出身孕,日子一算还大差不差,怎能不让皇帝生疑。

    盛扶凝性子刚烈,见皇帝不信也懒得与之争辩,执意在冷宫中忍着苦楚,至于她为何要借助云岫之力瞒下云祈的性别,只因她生性聪慧,早就从皇帝绵薄的子嗣里头看出了点什么,又亲身经历了身边几位姐妹孕初就流产的事和皇后背地里的加害。

    云祈说着这些往事时,眉宇间的苦涩并非作假,要不是顾忌人多眼杂,他就连那丝杀意都不愿掩饰。

    听着对方清晰地诉说着当年的往事,皇帝脸色有些许恍惚,像是承受不住般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喃喃自语:“竟是朕害了扶凝……害了祈儿。”

    云祈虽不屑于皇帝展露出来的那些虚情假意,可死去的人在云郸心里多多少少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愈发美化,他在言及当年往事时,有意地编造了部分。

    例如……他娘亲在冷宫中时常以泪洗面,痛恨皇帝为何不信她是清白的这类话,云祈说出来时语气都是抖着的,更是听得皇帝无地自容,痛心疾首得恨不得回到当年挽回。

    陆知杭作为看过原著小说的人,听着云祈大部分都在胡编乱造,企图让皇帝心生愧疚,嘴角止不住地抽了抽,要不是情况不适合怕是要憋不住笑了。

    不过……他也清楚,云祈之所以这样做,除了以帝王的愧疚为日后登上帝位做铺垫外,还为了自己,为了让陆知杭不至于受到太大的责罚,再厌恶都能面不改色地说下去。

    “这么多年来乔氏势大,为了活命儿臣只能忍辱负重,如今乔家被抄,皇兄被废才敢与父皇说出实情,既是为母伸冤,也是为了还儿臣一个公道。”云祈音量虽不高,每个字却说得清清楚楚,沉重的语气仿佛嵌在了众人的心头上。

    皇帝乍一听闻更是神色动容,浑浊的双眼瞪着乔皇后,恨不能把这毒妇手刃,不仅谋杀亲夫就能他的子嗣和爱妃都惨遭毒手,适才处以绞刑还是心软了。

    乔皇后听到这话只是冷笑一声,云祈编造的那些她是不知,但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被扒了个干净,将死之人到也不惧,见云祈恨得咬牙切齿,皇帝悔恨交加的模样,也算她人生尽头的一点欣慰了。

    乔家没了,皇位也没了,她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祈儿,是朕错了,快起身与朕详说。”皇帝鬓发本就白了大半,听着云祈字字珠玑,忍不住抹了抹眼泪,看在王公公眼里就跟老了十岁般,恨不得云祈快把这事揭过,毕竟在这事上他也不无辜。

    宁贵妃眉心一跳一跳的,哪能不明白再这么下去,云理的储君之位就要拱手让人了,争不过死人还争不过云祈吗?

    拍了拍身上的衣物,宁贵妃款款走近到皇帝身侧打破这父慈子孝的一幕,袖子轻掩着朱唇,惊诧道:“事情始末居然如此离奇,不知可有证据啊?”

    她敢这么说的底气就在乔氏的‘恨’上面,乔皇后与她不对付不假,可这份恨意哪里及得上时时刻刻活在皇帝心里的盛扶凝,哪里及得上险些抢了云磐储君之位的云祈。

    只要乔皇后死咬着不松口,当年的事情又不好找出证据来,自己再一掺和,现在云祈说的这些话都只是他为了开脱欺君之罪编造的托辞,不但不能引起皇帝的愧疚,还要罪加一等。

    宁贵妃突兀的声音在镇阳殿内响起,沉浸在悲愤中的皇帝皱着眉头瞪了她一眼,不论是真是假,这都是云郸愿意相信的说法,更何况皇后意图谋反,在他眼里早就成了蛇蝎心肠的毒妇,做出这等恶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触及那暗含威胁之意的眼神,宁贵妃倒吸了一口凉气,可为了她的云理,就是再胆怯都得上前说道说道,她莞尔一笑:“这凡事都得讲究证据,陛下不可轻信一面之词,不然这欺君之罪岂不是个笑话?”

    皇帝暗恼宁贵妃的不识相,不论事情真假,只要他自己愿意信这套说辞,那假的也能成真,更何况皇帝是打心眼里信了九成。

    他冷哼一声就要出声叫宁贵妃住口,可这金口还没开,云祈反倒一副被污蔑了的愤慨样子。

    “这证据不就在眼前。”云祈清冽的嗓音不自觉提高了几分,青葱似的手指着被侍卫拷起来的乔皇后,语气信誓旦旦。

    “哦?”宁贵妃不曾想他还真敢指着乔皇后说这话,当下就险些笑出声来,悠然自得道,“不知乔氏认不认这谋杀皇子的罪责啊?”

    “毒妇还不从实招来。”皇帝眼看势头不对,沉着声说道。

    乔皇后睨了眼神态各异的皇帝和宁贵妃,眼神充斥着嫌弃,怪笑道:“陛下想知道?不若陪徵妃走一遭,亲自去问问?”

    “你!”皇帝被乔氏呛了一句,脑中的气血翻

    涌不止,对方这话无异于是在咒他死。

    云祈淡漠的眸子看着皇帝气急败坏的模样,眸光明灭不定,和身侧的陆知杭默契地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了然来。

    他不需要找出证据来,皇帝自会替他找。

    果然,云祈刚红了眼梢,皇帝就一甩广袖对着乔皇后威胁道:“你要是坦白,朕还能顾及这些年的情分让你死的体面些,不然可休怪朕将你乔家一众头颅悬挂城门口鞭挞羞辱了。”

    “你怎能一点夫妻情分都不顾?”乔皇后显然没料到皇帝居然连最后的一点体面都不给她,气得身子都在止不住地颤抖,若非被侍卫制住,怕是忍不住就要掐着皇帝的脖子质问了。

    “你说还是不说?”皇帝背过身去,并不正眼去瞧与自己同床共枕几十载的乔皇后脸色,只给她做了最后的决断。

    帝王的冷漠无情远比想象中的更甚,宁贵妃清丽的小脸都白了几度,看着脸上溢满切齿恨意的乔氏,仿佛也看见了自己忤逆皇帝的下场。

    陆知杭穿越到晏国几年,还是头一次直面天威,乔皇后死有余辜,可谁又能保证自己不会是下一个乔皇后呢。

    手背触及到若有似无的温度,他连忙将思绪收回,朝云祈微微一笑,示意他无须多虑,那双温和的眸子落在面如死灰的乔皇后身上,静待她的回答。

    往日俯瞰众生,被奉为天下最尊贵女人的乔皇后好似脱力般瘫软在地,她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在哭还是在笑,让人无端生出几分心悸。

    自小被礼教束缚的人,到底落不下这个脸面,在权衡利弊后,也为了保全她爹最后的脸面,乔皇后自嘲地笑着点了点头:“陛下心中早已答案,何须多问?谋杀子嗣,陷害徵妃,都是臣妾做的。”

    随着乔皇后的认罪,云祈被迫隐瞒身份的事情总算定下了性质,宁贵妃再有多少不甘都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一行谋反的人被押送牢狱,宁贵妃就是想再镇阳殿多留都不成,一并遣散了回去,顺道处理慌乱的后宫。

    “是朕这些年来疏忽你了,待明日早朝必让你恢复这些年来缺的那些荣宠。”皇帝吩咐完善后的事宜,一改方才的冷漠,和蔼地笑着对云祈许下承诺。

    “多谢父皇。”云祈轻声开口,低沉的嗓音听不出情绪来。

    “适才可曾吓到你了?”皇帝低头沉思了半响,关切道。

    云祈眉头微微一挑,心中自觉皇帝这话问得分外可笑,面上却是肃穆道:“父皇乃是为母妃和儿臣讨回公道,怎会吓到?”

    “那就好。”皇帝得到满意的答复,这才咧开嘴笑了出来,从容地踱步到一旁的木椅上坐下,双眼睥睨着还跪着的陆知杭,全然没有了刚刚的慈爱,话锋一转怒呵道,“大胆陆止,你可知罪!”

    皇帝的审问皆在陆知杭意料之内,面对这雷鸣般的呵斥声,他面露为难:“臣不知。”

    “这欺君之罪你不认?你与祈儿成婚几月有余怎可能不知。”皇帝脸色难看,锐利的双眼像是要将他洞穿般审视,可任凭他怎么看,陆知杭仍是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态。

    他要真认罪了岂不是死路一条,陆知杭脑子清醒得很,为了不让自己的戏白演了,当下就掩着袖哽咽了起来,情绪转变之快让人措手不及:“陛下,这委屈臣向谁人说去,陛下御赐的良缘,天下称颂,本以为娶了公主光宗耀祖了,可……可这公主转眼就成了皇子,岂不是要成京中笑话了。”

    “咳……”陆知杭这一通控诉着实把皇帝说得理亏起来,要说这桩婚事还是他在皇后的枕边风下亲自赐的,倘若陆知杭真的不知情,确实称得上一句倒霉。

    娶男子为妻,哪怕是不忌讳男风的晏国都是贻笑大方的事,更何况陆知杭生得芝兰玉树,又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文曲星,京中多少

    女子难求的佳婿却被阴差阳错指给自己的儿子。

    在脑中过了一遍,皇帝就能料想到,等明日诏令传遍晏都,陆知杭不仅会是百官中的笑话,还会成为晏国的谈资笑料,真要这么算起来还是他亏待了臣子。

    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陆知杭被蒙在鼓里,浑然不知,否则他就是犯了欺君之罪,砍头都不为过,两人昔日恩爱的样子在此情此景下就有些可笑了,皇帝哪里能信朝夕相处下能不知云祈本是男儿身,因此早早就给陆知杭定了罪。

    “诡辩,死到临头了还敢欺瞒,罪加一等!”皇帝眯了眯浑浊的眼睛,根本不打算听信陆知杭的辩解。

    臣子一旦在帝王面前落下不受信任的印象,几乎就可以宣告其仕途的夭折。

    二人成婚几个月有余,既然陆知杭宣称不知云祈的身份,那就极有可能是没有圆过房,先不说几个月公主都推脱不让圆房,驸马居然不起疑,皇帝可不曾忘了新婚夜时两人都进了洞房,自己还特地交代人在合卺酒中掺了不少的媚药。

    想到这里,年迈的帝王心里咯噔一声,又连忙摇摇头。

    “臣确实不知,怎能认这莫须有的罪名?”陆知杭抿着嘴角,犹如蒙受了不白之冤。

    皇帝见他抵死不认罪责,脸色愈发的阴沉起来,陆知杭不认罪,他可有的是法子让他认,现在就敢欺上瞒下,日后等他身体撑不住走了,凭着对方与云祈的身份岂不是祸乱朝纲。

    这样的臣子养在身边属实是个后患!

    云祈长身立于帝王身边,黑眸沉沉地盯着他逐渐苍老的容貌,克制住想将其万箭穿心的冲动,趁着皇帝开口之前先压过了他的声音,猛地重重跪在地砖上,沉声道:“父皇,陆中书确实不知,是儿臣欺瞒了他,您若是要责罚,就罚儿臣吧。”

    “朕罚你作甚?”皇帝压下火气,心疼地起身将云祈扶起,可扶了半天就是没把人扶起来,他扯了扯嘴角,无奈道,“你先起身,朕知你幼时受了不少的苦,跪坏身子可如何是好?”

    “陆中书只是受骗于儿臣,若是无辜被牵连,儿臣心难安。”云祈漆黑的瞳孔深深地注视着皇帝,低声道。

    “请陛下明察秋毫,臣对晏国、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确实不知其中隐情,万万不敢欺君。”陆知杭在云祈出声的同时也跟着说道,用眼神示意云祈不要过多的牵扯进来,他现在刚刚重获圣宠,坐上太子之位才是重中之重。

    皇帝躲闪着云祈的眼神,他现在对陆知杭心生忌惮,尽管这次太子逼宫,能瓮中捉鳖有大半的功劳是陆知杭的,足可见陆知杭才思敏捷,但比起这些,自己更担忧的是晏国的未来。

    他已有心立云祈为储君,就万不能让其被奸臣所惑。

    云祈越是为陆知杭求情,而陆知杭越是抵死不认,皇帝心里的忌惮就愈甚,从对方在翰林院职责内的事情都办得滴水不漏、上任中书后就察觉太子的阴谋来看,云祈怎能驾驭得住这样的人。

    要说朝中有谁不想当权臣,皇帝心里是千般万般的不信,倘若云祈只是晏国的公主,他不仅放任陆知杭的才华,还会对其恩宠有加,可一旦云祈成了晏都下一任帝王,云郸就淡定不了了。

    见自己的皇儿冒着被厌弃的风险也要替一个臣子求情,皇帝横眉冷竖,杀意翻涌,当下就决定不能再耽搁下去,必须快刀斩乱麻才行。

    “罪臣陆止欺上瞒下,食君之禄,不行忠君之事,犯下欺君大罪当斩首示众,以示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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