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家做祠堂不比自家盖厨房,仪式繁多不说,还事事都得请先生挑日子,从移香炉到动土,从竖门梁到封顶,概莫能外。到祠堂做好,已过去了一年多,兰财婆的女儿二秀都会走会跳了。家生婆瞧着家里光景一日不如一日,也就反复催促兰森,劝他早日启程,去远丰找堂叔家才。兰森从未出过远门,想着未知的旅途心里都害怕,但看着家里这般光景,瞬间又有了勇气,也就毅然而去。
兰森一路风餐露宿,还真到了远丰。然后又拿着兰爱留下的地址按图索骥,一路寻去,还真找到了家才家。兰森看着眼前漂亮的屋舍,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小时候。看着众人欢欢喜喜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当年父亲给自己办喜宴的时候。
兰森怯生生地走近,蠕动嘴唇,正要开口相问,没想一人托着碗米饭过来,抢先说道:“哎呀,你们这些叫花子,觉得我们东家善良,好欺负是吧,来了一个又一个,好烦呢。拿了赶紧走人。不然一会牛师长来了,让你吃‘花生米’诶!”兰森心里一愣,不过一看自己这幅行头,不就是叫花子么?那人见他无动于衷,奇怪道:“诶,怎么回事啊?嫌少不要啊?哦,对了对了,你没碗哦!那算了算了,碗也给你吧!”说时将手里那碗饭往前一推,送到他面前。兰森不好意思道:“不是,我是来找人的——我找家才叔和兰爱堂弟!”那人愣住了,仔细打量兰森一番,还是不敢相信,但又怕弄错,只好说道:“你等一下啊,我进去说一下!”说着,转身飞奔回屋。
一会兰爱出来,瞧见兰森,直喊“二哥”,拉起他手,就往屋里走,边走边说道:“快快,赶紧洗个澡换身衣服。一会牛师长就要来了,到时给你引荐引荐!”兰森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只好“啊”了一声。不过一路走来,还真遇到过几次荷枪实弹的队伍。虽是闹市擦肩而过,但也够吓人的了。
兰森洗漱好出来,来到厅堂,见过堂叔家才。叔侄两人都还来不及寒暄,就有人奔进来说,牛师长来了。兰森吓得不行,转身要走。兰爱一把抓住他,笑道:“没事!都是自家人!”
牛师长进来。家财赶紧迎了上去,伸手示意他上坐,同时嘴里道:“师长,请!”牛师长点头应好,也不客气,直接就坐了下来。两士兵挽着枪跟着,站在牛师长后面。家才在另一边坐下,兰爱和兰森站在后面。这时,就有人来上了茶。
家才喝口茶,笑着问牛师长道:“师长,这次上山剿匪,肯定是——”牛师长喝着茶,突然将杯子往桌上一掷,气道:“别提了,这帮兔崽子,好像有人通风报信一样,早跑了。让我们扑了个空,一粒米都没捞到!”说时,牛师长眼神突然转向兰爱,伸出食指点着他,一脸认真道:“诶,兰爱小兄弟,有情况啊,你刚好像有一丝丝地高兴哦!老实说,是不是你通风报信了?”家才顿时慌了,忙道:“师长,开玩笑了!这事断无可能!兰爱他平时是没个正形,但在爱国爱党这方面还是不含糊的,一上午都在忙着给师长您筹备粮油米面哩!现在放在后院,就等着师长您笑纳呢。”牛师长听着心里高兴,也就大手一挥,笑道:“不慌不慌!开个玩笑,取个乐子罢了!”兰爱故作生气道:“牛叔,我很认真地跟你讲,不是开玩笑啊,还真是我通风报信的嘞!而你瞧,这位小兄弟,就是我的同伙,货真价实的共产党!”家才气得都拿拐杖敲兰爱了,喝道:“没个正形,这事也能开玩笑!”还好兰爱躲得快,一把跳开,回头还朝家才伸了伸舌。牛师长被逗得哈哈大笑,而后突然打住,打量起兰森来,扭头问家财道:“这位是?”家才瞄准时机,继续吊牛师长胃口道:“我先不说,师长您再瞧瞧!”牛师长回过头,又仔细打量兰森一番,禁不住道:“像!太像了!”家才得意道:“像吧!”牛师长道:“难道还真是家生老哥的后人?”家才恭维道:“诶,师长,您还真是火眼金睛洞若观火啊!跟您讲,他还真是家生老哥的二公子——兰森呢!只是,唉,以前我也跟您讲了,他家落魄了!所有还希望您帮衬着些,给某个差事做做!”牛师长叹道:“这是自然。想当年,我被仇家暗算,要不是家生老哥路过,把我从死人堆里拉出来,还用染布剩下的染料帮我化了妆,逃了出来,我哪有今日啊?还当什么师长啊?”牛师长转向兰森,笑着询问道:“小兄弟,要不哪也别去了,直接跟我得了!我给你个连带带,哦,不,直接给个团算了。额,不过,啧,好像有点文弱就是,还腼腆,要被那些油条老兵欺负的。”家才赶紧道:“就是就是!要不在政府里头给个文职做做?我知道,他自幼饱读诗书,常爱舞文弄墨,写得一手好字勒!”牛师长略有为难道:“文职嘛,可也可以,不过政府的事也不归我管,我得找找刘县长,可能就得——就得——”家才道:“这个我懂、我懂——师长您尽管去,等事成之后,我另有重谢!”牛师长高兴道:“都是一家人,还谈什么谢啊?太客气了!我不喜欢!”家才赶紧赔礼道:“是是是是!牛师长整日为党国奔波,恐怕早已人困马乏,赶紧到后房小饮几杯吧!”说时领着牛师长往后房而去。
牛师长吃好喝好,带着院里的粮米油盐就走了。临行前,家才还另外给了一箱银元,托牛师长给刘县长。牛师长也不客气,叫士兵收着。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不日,就有人送来了委任状,委任兰森为五龙乡乡长!兰森捧着委任状,慌了,哭丧着脸道:“天,这乡长咋当啊?”兰爱笑道:“咋当?依我看,还不就上传下达!再说,到时你不还有师爷吗?所以,全不用慌!”兰森又道:“这五龙乡又在哪呀?离这不会很远吧?”兰爱顿时笑得打跌,叫道:“二哥,你该不会是慌得犯糊涂了吧?我真不知道你当初是怎么寻过来的?我们这就是五龙乡啊!到时我还可以时不时来看你呢!”兰森挠头道:“哦!那我真就不慌了!”兰爱道:“就是!退一万步讲,我们后面还有牛师长呢,怕什么!”兰森突然疑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哦?”兰爱道:“我是没印象哦,只是听我父亲说,当年我们从老家过来的时候,路上就被牛师长盘查了——当年他还是个小兵呢!两人你问我答,一来二去,就聊到了你父亲!结果两人就熟悉起来!”兰森听着,惊奇不已。
不日,兰森就走马上任了。开始还不习惯,整天诚惶诚恐,事必躬亲。后来慢慢习惯了,就开始变得享受了,慢慢地又专横跋扈起来。兰爱都瞧不下去,时常劝他向好。兰森嘴上应着,可实际上还是我行我素,变本加厉。一时间,兰森臭名远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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