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滚滚,纷纷扰扰,这样恬静的时日真是难得。
春困秋乏,我不由打了一呵欠。
绿树红花,生机盎然。
街上熙熙攘攘,几个孩童在嬉闹,我想留住此刻,这真是美极了。
大明难得有如此这般的太平光景,南有倭寇犯边,北有蒙古劫掠。
富庶繁华总让人留恋,也许转眼间化为乌有。
本县也是如此,这里常年有一伙名为柳如烟的盗匪,为害一方。
龙知县到此三年,我也追踪、处理了三年柳如烟干下的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案件。
我的心没有一天能够放得下,如果说能寻觅到片刻宁静,也只能在梦中。
但是春困秋乏,白天做梦梦里依旧纷纷扰扰,不堪回味。
我将线装书《水浒》放好,因为贪睡,堆积了很多事务需要处理,这大大小小、林林总总的案宗已经有一尺高。
我拿来一份状纸,横竖读起来读不出所以然来,因为是陈家的鸭子跟林家的大白鹅打架,鸭子和大白鹅都受了伤,陈家和林家都递来状纸喊冤,让知县主持公道。
龙知县不在,就由我来拿定主意,我看了又看,又如何才算公道呢?
难不成判陈家的鸭子、林家的大白鹅打架斗殴、寻滋惹事,统统关进监狱?
然而陈家和林家又都递上第二份状纸,陈家的鸭子和林家的大白鹅这几天都不幸夭折,肯定与那次打斗有关,看起来在他们眼里这将升级为命案。
陈家和林家都是本县出名的破落户,我看看这状纸就知道他们两家为何走到今天了。
鸭子、大白鹅既是凶手也是遇害者,死得好,也死得巧。我不由计上心来:判陈家的鸭子和林家的大白鹅死刑,即时执行。
这真是大快人心的事,龙知县功德无量。
我打算早早起草歌颂龙知县的表扬信,生怕陈家和林家不知道怎么感谢,反而把醋做酸了。
可是,我又看到一份加急密告,辽东第一富商司马小光不日将来本县办一件大事,他们来就来吧,这到底是什么人发来的狗屁密告?如此讨嫌!
我很生气,难道本师爷很闲吗?
接下来有事一份密告,西北马帮帮主马千里要来本县办一件大事,我感到不可思议,西北马帮可不是好惹的,而他们千里迢迢来江南干什么?
柳如烟、西北马帮、辽东首富!
他们之间不会有什么关联吧?
也许这些写密告的人闲得很,我懒得理会他们,无聊。
龙知县不在家,我就是龙知县,但是龙知县的三姨太还是他的三姨太,我抬头就看见了她妙曼的背影。
她姗姗走去,这些太太们极为潇洒,而且手上都有生意,要命得很。
一时间我感到很无聊,我正要伸伸懒腰,蓦地发现我的老拍档李逵匆匆赶来。
李逵,是大明当下县府里思维极为敏捷、手法极为高明的侦探。
他的形象如《水浒》里的黑旋风,不知这是造化弄人还是心里灵犀,他的父母为他取名李逵,而他也长出了李逵的模样。
他与我一起侦破一件件柳如烟干下的大案,只是这几年来依旧找不到柳如烟的首脑。
我喊道:“黑旋风!”
他急切的说道:“大事不好了!”
我不由强打起精神来,机械的问道:“怎么啦?”
“陈家庄出了命案!”
“命案!”这可非同小可,大明天子治下岂能容得下草菅人命,柳如烟干得还少吗?
“是的!命案,陈家庄二少爷被杀!”李逵很肯定。
我瞪着他,想从他的眉宇和神色里看出些门道来,不过他不像平时与我一争高下的样子。
果真出了一桩命案?
龙知县不在,一桩未上报的命案,我一个师爷做什么处理呢?
“我们不妨去看看,也许能看出些线索!”
所谓线索,就是柳如烟藏踪之所在,李逵在向我发出请示!
我从书案旁走出来,倦意未消,可是我也很好强。
我说:“看看去!”
我们匆匆赶去,他的脚上如同踏上了风火轮,走得飞快,我也不慢,紧跟其后。
我说:“陈家庄怎么会出命案?”
李逵道:“我猜想八九不离十一定是柳如烟干的!”
柳如烟是一伙极其厉害的犯罪团伙,杀人越货、盗窃抢劫简直无恶不作。
柳如烟并不是一个人在作案,他们是有组织、有预谋的作奸犯科。
真是可恶至极!
我问:“这次他们会用什么手法作案?”
我希望杀一杀李逵的傲气,他总是自作聪明,特别是一看到眉目就向我炫耀,似乎生怕天下人不知道我不如他。
他似乎看出我的心思,用极为蔑视的眼神看了看我,说道:“你最近《水浒》读的怎样了?”
我问:“这与此事又有什么关系?”
他哼哼冷笑,说道:“关系极大,我可不是那个李逵。”
我瞧了瞧他手中的板斧,说道:“你不是,但你很可能是他的投胎转世。”
他说:“我告诉你吧,我这个李逵,可不是魁梧的魁,是三国是曹魏名臣贾逵的逵!”
他下意识的将两把板斧挥了两下!
我说:“这可真是造化弄人,你的父母本来希望你成为贾逵第二,你却偏偏是李逵第二。”
他很坚定说“不!”
他说:“我可是李逵第一,书上的都是虚构的。”
面对他如此的强词夺理,我感到有些压力,他确实成长了不少,而且确有长我之处。
陈家庄就是县郊的一个村落,它本来不起眼,但是这里却出了一位大善人。
他就是陈家庄庄主陈世恒!
他有两位少爷,大少爷陈庄科举高中,现在是知府大人。
二少爷陈严不务正业,总是与一群狐朋狗友混在一群,十里八乡打架斗殴的事总会有他的份或者他朋友的份。
他朋友的份其实就是他的份,他是带头大哥!
我说:“他的死可能因为江湖仇杀!”
李逵笑了,笑里带着讥讽。
“这十里八乡就没有他的对手!”
我说:“凶手可以暗中下手!”
他摇了摇头,托着腮对着我端详,他停下脚步,我也停下来。
他说:“你看起来就是白痴!”
原来陈严是个大人物,他带着兄弟横行乡里,恶名昭彰,大家都很怕他。
但是似乎没有人恨他!
这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李逵道:“他是个狠人,狠到无人匹敌,像这样的大流氓数让人恨不起来的!”
我很疑惑,问道:“他应该性情豪爽,出手大方,也周济过一些人。”
李逵说:“没有!人们只是敬重他是个不世出的狠人,像神一样膜拜他!”
我轻哼一声,叹道:“他们简直疯了!”
李逵道:“越是被他欺负的厉害,对他越敬重。”
我一时无解,人世间怎得如此稀奇,怪事悠悠。
“你懂得真多!”
他很傲慢,说道:“最近发生了很多大事,你却一直在看闲书,所以很多事你不知道。”
“难道这桩命案你早就知道了?”英明如我也有偶尔犯浑的时候。
李逵说:“我的师爷,我若早知道就是神仙了。”
不知不觉我们来到一个岔路口,走大路还是走小路,这情形让我何等的熟悉,如梦中一般。
我说:“走大路,大路安全!”
他说:“不,走小路,小路快。”
我说:“越安全越快!”
他说:“越快越安全。”
“你们难不成猜拳定输赢,谁赢了就听谁的。”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在旁边说。
她是谁?我不知道。
她什么时候出现的,我也不知道。
但是看到她那一张天真无邪的面容,人们总会不自觉的放下戒心。
我笑了,说道:“这确实是个好主意,不过我不希望如此草率。”
她说:“何为草率?”
我说:“我是讲原则的人,我必须坚持自己的原则。”
她笑了,笑弯了腰,她指着李逵说:“他不同意啊!”
李逵道:“我也是有原则的人,岂能被人鄙视为轻浮。”
我怒斥说:“现在要办案,你现在却与我争执这件小事!”
不等李逵回话,那位姑娘插话道:“我认识你,你就是牛气冲天、颠三倒四的宋师爷。”
我也笑了,说道:“多谢夸奖,看来你很了解我,可是我对姑娘却一无所知。”
李逵推了推我,对她说:“他是个花心大萝卜,你最好离他远一些。”
眼前的这两位都在对我进行污蔑,我实在难以忍受,我说:“人家姑娘对我很了解,我绝不是这样的人。”
李逵笑道:“姑娘家容易看走眼,我可是对你知根知底的人。”
我说:“人家对我可没有这个意思,你多虑了。”
李逵道:“我还是觉得人家小姑娘应该多加小心。”
那位姑娘说:“宋师爷城府很深,我确实要多家小心,不要掉到坑里去。”
我急忙说道:“姑娘,我可是对你没有什么意思的。”
李逵道:“解释就是掩饰!”
那位姑娘却涨红了脸,我看得出她对我很有意思,只是她似乎不是我心中爱慕的类型。
我说:“李逵啊李逵,你需要提高一下德性,不要拿人家小姑娘开涮。”
他一听就懂了,他很聪明。
“走小路!”他说。
“对,走小路!”那位姑娘说。
我看了看她,摸不着头脑,我说:“这似乎不管姑娘什么事?”
她昂起头,很神气,说道:“这里可是我的地盘,由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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