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美里一起去体育馆吗?”
“不用了, 你先去吧,我要去一趟学生会。”
濑见点点头,把书塞进包里。英美里把作业最后一笔写完, 抬眼一看这人还没走:“等什么呢?”
“嘿嘿,帮你请假的话”濑见搓了搓手指。
“知道了知道了, 冰可乐?”
濑见欢呼一声:“噢~德久会长赛高~”
学生会有事倒是实情。之前要和三年级联合办一场活动, 最后确定以运动会的形式来做。时间定在了ih预选之后,正式开赛之前。
学生会这边初步制定的规则是:不按照社团, 而按照班级为单位参与不同的项目,这样能够尽量避免专业特招生参加专业项目, 垄断比赛成绩。
英美里快步从走廊上经过,推开会议室的门。里边围坐的所有人纷纷抬头:“会长好!”
英美里点点头,言简意赅:“他们的要求是什么?”
三年级里的体育派对运动会的决定有些不满。
倒不是不想参加,而是觉得他们作为体育特招生, 虽然没有升学的压力, 但在这种活动当中肯定会出力更多, 不愿意白白受累。
大致了解完情况,英美里敲了敲桌子:“这样, 大家想一想,怎么从规则下手来削弱体育派的优势, 这样也能让升学派更多地参与到活动里来。都说一说自己的想法。”
所以说当社畜的时候她是很讨厌开会的,尤其是领导让‘说一说’, 非得立刻绞尽脑汁想出三点对策才行。
现在自己当会长就不一样了, 谁能看得出来她其实啥也没想啊!
来开会的人不少,光是学生会成员就已经有二三十个, 加上各社团各部门的负责人, 一个会议室里三层外三层填得很满。
但最终还是学生会秘书松井给了她一个启发:“这样的话, 其实我们也不一定非得办正统运动会吧?”
“继续说。”
哇,刚刚这个台词好霸道。英美里随手在身边的小本子上记下来。下次就这么对付天童。
“我觉得我们可以放弃短跑,长跑,跳远这种传统的项目,因为无论如何体育特招生也会在这些项目上有优势,所以他们要求优待也是很正常的事。”
松井说:“可以改变项目,来削弱他们的优势。具体来说”
“趣味运动会?两人三足、借物跑,再来一点其他特殊项目,比如水上阵营争夺战?”
松井一边说,一边摸出本子记下来。
很完美的下属。英美里满意地点点头:“这件事你负责,剩下那几个部长一起配合,最好是把规则细化一下,把体育生拆开和其他人搭配,比如两人三足就规定体育生必须要和升学派一组。”
“但是具体怎么操作,你们再对比着两边的人数看一看。下周一给我一套方案,ok?”
所有人点头答应下来:“没问题。”
开完会,英美里直奔体育馆。到了又难免被天童几个盘问为什么迟到,她将冰可乐轻轻抛给濑见,又把过段时间可能会办趣味运动会的事告诉了他们。
天童立刻眼前一亮:“两人三足,那我要找──”
他扫了一眼英美里的身高,原本那个兴奋劲儿顿时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萎了下去:“嗯,还是算了。”
英美里冷笑:“谢谢你的羞辱,天童君,今天你单独加练30个发球。”
“公报私仇是吧,西川学长!鹫匠教练!锻治君──”
英美里也陪他演:“哇咔咔,你就叫吧!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旁边的牛岛歪头,一脸天真无邪地问:“为什么会没有?我就会救他。”
英美里:……
嗯嗯嗯,每日一噎。
她扭头:“来人哪,把本会长的冰可乐送上来!”
就用甜美的权力滋味来宽慰一下被牛岛噎住的感觉吧!
等天童的30个罚球加练完,已经过了晚饭时间。英美里给他买了几款面包随便他挑。
天哪,怎么会有这么善良的女孩。英美里被自己感动到了,抢了天童一个马里托佐奶油面包。
天童咬着炒面面包,含糊不清地说:“濑见这样下去不行吧?”
“你也觉得吗?原本我以为只是他不擅长跟学长打配合,但现在看来也有一些是他自己性格的原因。”
“濑见见喜欢出风头啦~看他衣品就懂了,不是相当自信可不敢穿”
天童话没说完,英美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她低头一看,是及川。
“英美里。”她从来没听过及川这么沉肃庄重的声音,“小飞雄的爷爷去世了。你要过来看看他吗?”
等英美里赶到时,仪式已经结束。及川和岩泉正在门口和一位黑发少女道别。
她请假出校是很容易的。尽管是住宿制学校,但学生假条往往是交给班主任或者学生会审批。
基本就是堂下何人胆敢状告本官的翻版。
尽管想到这里,她却笑不出来。只是肃着脸和及川岩泉打了个招呼。
“这位是影山美羽,影山的姐姐。”岩泉说,“这是影山的前辈,叫她德久就好。”
影山美羽点点头,她现在没有精力做出任何的表情来寒暄客套,只是说:“如果您想看看他的话可以进来,不过里面已经没什么东西。没来得及收拾,有些乱,您不要介意。”
英美里当然不介意。她抿着唇,一步一步走进灵堂里。
这是一间不算宽敞的灵堂。客人走的七七八八,还有那么一两个在门口玄关处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今晚没什么星星啊。”有人说,“最近空气不太好。”
“您说什么呢,前两天刚下完雨,已经不错了。”
“说的是,至少比东京好吧!”
英美里在他们的闲谈中穿过玄关,来到走廊。在一条供人休息的长凳旁看见一团蜷缩的身影。
手足无措,这是英美里唯一的感受。
影山不是手冢,没有跟她相识多年的情分;也不是牛岛,没有在一个轻松愉快的场景下相遇。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影山跟她都是不熟的。
但她很熟悉影山。她了解影山的一切,他怎么接触排球,怎么在初中三年过得举步维艰,怎么接连遭受打击又在乌野重新振作
她全都知道,也全都不理解。
当然做一个观众很轻松,只需要接受设定就可以。世界上也许会有这种人,明知道是危难艰苦的路,甚至已经切身体会过这种辛苦,但依然咬牙继续走。
但英美里绝不是,她要做一件事,就一定要短期内看到它的好处,要知道它的风险回报比,而不是用一种论心的说法告诉自己——喜欢就去做。
就像之前解决神丘智那样,她的解决手段无一不彰显着她的处事原则——效率至上。
要快刀斩乱麻,要不留余地,要尽可能多拉拢学长和同级生到她的战线。这样降低了日后管理的风险,也能一口气斩断神丘这种人对排球部残余的影响。
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任凭从哪里找个中国高中生,ta也知道晚自习要先做哪科作业、先背哪门公式、复习哪本错题,并且告诉你这样做效率最高,最能快速提高综合成绩。
没有谁会说,我喜欢物理,所以虽然物理已经能考满分英语还不及格,但我还是只做物理作业,不做英语作业。
没有谁会觉得,单科满分总分倒数,比各科均衡的前三名更有前途。
就像单纯的喜欢比不上最终的成果。
这就是她这么多年学到的道理。
好吧,虽然被幸村手冢不二等等连番痛击过,英美里很多时候依然下意识用这种方法评估自己的处境,并认为自己比牛岛影山一流更像个正常人。
现在想来,也许这是正确的。
能够成为顶尖职业运动员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不正常才对。
她肩膀一松,后脊紧绷的感觉消失了。
然而英美里现在面临最大的问题不是这些意识流的东西,而是怎么跟影山解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及川一个电话就赶来,这根本解释不通她的行为。
但是她又不能不来,倒不是那种因为上辈子看过漫画,所以总想打卡名场面、看西洋景的癖好
她只是不希望,明明自己有能力改变,却依然让影山一个人去面对当下的这份心情。
──但是无论怎么说这也太尴尬了吧!
一个只见过几面的学姐,甚至都没聊过几句,就突然出现在别人爷爷的葬礼上,还一副悲天悯人‘嗯嗯我能理解你’的样子。
天哪!她自己想一想都觉得好窒息。
英美里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悄悄转身走掉算了,但影山忽然抬起脸。
他那双蓝黑的眼睛还湿漉漉的,脸颊也挂着泪痕。看见英美里却连一刻的犹豫也没有,张嘴就喊:“德久学姐”
他一叫,英美里立刻绷不住了。这可是她整部番里最爱的小孩!
在人生低谷,哭得鼻头发红,可怜巴巴地叫她,这谁顶得住呀
她立刻快步走上去,轻轻地抱了抱影山的肩,又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抽出纸巾来给他擦眼泪。
原本想着这下应该安抚好了,结果擦着擦着纸巾是湿透了,影山的眼泪还没干。
他脸上还是一副茫然的表情,哭得停不下来:“学姐、学姐,我”
在他抽抽嗒嗒的叙述里,英美里才知道为什么他能一见面就准确的叫出自己的名字。
不久之前,及川在刨冰店提起影山过度训练让国见和金田一都受不了。而在那之后,很快影山就找不到人陪他练习了。
他朋友不多,或者压根没有。原本想问及川学长,但想也知道对方不会搭理他。
后来又打算发短信给英美里,问问学姐有没有时间或者认不认识其他练排球的人,但又因为怕贸然打扰而始终没有发出去。
英美里虚虚摸着他柔软的黑发,安静地当一个纸巾供应机。
影山当然是很幸运的。他有引他入门的爷爷,从很小的时候就接触排球,知道了该如何训练、如何保持状态。
但他当然也是不幸的。
因为他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国见金田一没打算把所有课余时间全身心投入社团活动、及川抱有可以理解的竞争心、爷爷病重、日向小朋友还不知道在哪儿骑自行车
偏偏影山自己又是个不太会说话的笨蛋。
这样的经历让英美里难免想到另一个独自练习导致队友纷纷跑路,甚至孤身迷路到她家来的人。
她把影山汗湿的刘海撩起来,纸巾贴上去罩在他的眼睛上。
一时之间,影山只能听见英美里平缓的声音:“我认识的一个打排球的人告诉我,他想要做最顶尖的职业选手。所以他做好了为达成这个目的牺牲一切的准备。”
“他放弃了空闲、放弃了游戏、放弃了所有和同龄人能够聊到一起的话题。他的所有时间都用在练习排球上。”
影山听得入神,追问:“然后呢,他成功了吗?”
“嗯?他只比你大两岁,离成功还早呢。在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和队友走散了,因为他给自己加了太多的训练量,其他人跟不上。”
她耸耸肩:“也可能是因为他不像其他人那样抱怨训练内容太多,所以聊不到一起去。也有可能只是因为他这个人确实不好懂。”
“总之他在那条路上也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一向很好骗的影山飞雄忽然皱起鼻子,眼睛瞪得圆圆看向她:“学姐,你是在说我吗?”
“不是哦,真的有这样一个人,以后有机会你应该也会认识他。”
英美里蹲下身,平视他的眼睛,慢慢将那天木兔的话重述了一遍:“他说,一个人的天赋不在于他的技术有多精妙、他在场上的表现有多神勇、他的扣球有多么势不可挡。”
“而在于他是否真的能够克服一切挫折,持续朝自己的职业道路前进;他是否坚信自己一定能够成为一个顶尖的职业选手,并且心甘情愿为此付出努力。”
“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影山点点头,两只手都攥成拳,被她说得有些热血沸腾:“我一定会努力!”
但转眼,视线朝灵堂里挪移,又垂下头,声音沉闷:“但是,明天再开始,行不行?”
英美里看着他圆乎乎的发顶,心里酸软。
“当然可以。”
她温柔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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