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姑娘的口脂怎的忘了涂?一个个毛手毛脚的。”
听到熟悉的声音,舒芷音意识清醒过来,睁眼看向镜中人,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镜中女子身着大红嫁衣,头戴凤冠,缀满珠钗,发髻高高挽起。额间一簇艳红的花钿,形似火焰。蛾眉螓首,面若桃花,白皙的面颊还很生嫩。
这分明是她嫁给太子那日的模样!
青樱丝毫没有注意自家姑娘的神情,忙不迭吩咐一旁的小丫鬟,“你,快去把姑娘的口脂拿来。”
舒芷音惊疑不定,又看了镜中人一眼,她此前明明在晋王府,怎么又回到出嫁这日了?
脑海中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她被这个想法惊到了。
不过,她还需确认方能判别自己所想是否真实。
“今年可是嘉和七年?”舒芷音转身,握住青樱的腕子。
“是啊,今儿还是姑娘同太子大婚的日子。”青樱打趣道,“姑娘可是太高兴了?竟连今夕何年都忘了。”
舒芷音颤抖着伸手,触碰到冰冷的镜面,冰得她一个哆嗦。
不是幻觉,她是真的复生了。
这个事实令她又惊又喜,惊的是她居然能重活一世;喜的是一切都还来得及,她还没嫁给太子,舒家还好好的。
“对,我太高兴了。”舒芷音凝视着镜中的美人面,重复着青樱的话。
带着前世记忆复生,知晓未来事,从而避免上一世的结局,她怎能不高兴。
“姑娘,奴婢帮您涂口脂。”青樱不懂她话里的玄机,接过小丫鬟递来的口脂就要替自家姑娘涂抹,“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可要好好装扮才行。”
舒芷音透过镜子端详着自己这张脸,毫无疑问,是姑娘家最美的时候。
上辈子梳妆时她内心忐忑不安,想的是太子是否喜欢自己,同时还隐隐有着女儿家的期待。
然而拥有前世记忆的她,丝毫没有期待感,而是快速思索着如何摆脱上辈子的命运。
忽然想到那张剑眉星目,却苍白憔悴的脸。
晋王谢霁川。
虽然要随太子叫他皇叔,实际上他与太子年纪相仿。在舒芷音印象中,直到两年后舒家倒下,都不曾听闻谢霁川娶妻的消息。而在晋王府的那几个月,她也并没有见过一个通房侍妾。
恰巧复生在今日,时间仓促,她没别的路可走,不若寻晋王做靠山。
前世不知晓他的情意,直到死后才惊觉,看着他为舒家洗刷冤屈。如今有了这般机缘,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做了决定后,舒芷音心情舒畅不少,对着镜子粲然一笑,眼中光彩流溢。
青樱赞叹道:“姑娘真美呀。”
“又贫嘴。”
“才没有,在奴婢眼中姑娘是长安城最美的小娘子。”青樱发自内心地称赞着,她是真心为自家姑娘开心,“到时太子见了您也一定会心生欢喜的。”
“不说这个了。”舒芷音瞬间敛了笑容,朝忙碌着的丫鬟们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有青樱伺候。”
等人都出去后,舒芷音悄声对青樱道:“帮我做件事。”
“姑娘,这怎么行呢!”听完自家姑娘的吩咐,青樱震惊地睁大眼睛。她不敢相信平日里娇娇弱弱的姑娘怎么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如此大胆。
“嘘,按我说的做就是。”舒芷音竖起食指,紧挨着唇畔,“有什么事我担着,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青樱面露难色,“奴婢不怕受委屈,可是……”
可是这事弄不好要牵连丞相府,她不愿姑娘以身试险。
见青樱犹疑不定,舒芷音又道:“青樱姐姐,你就帮帮我吧。”她生的极美,撒起娇来,两只耳坠轻颤,楚楚动人。
青樱自小服侍她,比她大一岁,因而私下少不得以姐妹相称。
“姑娘快别这样叫奴婢。”青樱惊恐道,“主仆有别,青樱担不起。”
她是学过规矩的,知道往后姑娘做了太子妃更要谨言慎行,哪里敢让姑娘称姐姐。虽则姑娘刚才说的话让她着实吃了一惊,但规矩还是要遵守的。
舒芷音知道前世的事情,可要是说出来势必会让青樱更加震惊,好说歹说才劝动了青樱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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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丞相府嫁女的日子,因要嫁入东宫,比寻常贵女出阁更为盛大。丞相府一早就来了许多宾客道贺,热闹非凡,没有人注意到一顶软轿从后门出了府。
舒芷音坐在轿中,手指绞着帕子,估摸着行出丞相府一段路程了,终于松了口气。
在青樱的帮助下,总算没有暴露行踪,没有人追上来,真是有惊无险。
想想即将要做的事,一抹薄红爬上脸颊,在嫁衣的映衬下愈发娇艳。
姑娘家面皮薄,可比起未来将会发生的惨剧,她不得不放下矜持,冒险一回。
软轿稳稳停在晋王府门口。
舒芷音命人以她的名义通传,趁着门房进去时那顶软轿也抓住时机进了门。
她等不得,多等一刻,就多一分不确定。唯有尽快入了晋王府,方能得到庇护。
“贵人,这可使不得啊!”剩下的那个门房急得在原地直顿足,可又不敢得罪贵人,象征性地喊了一声也就作罢。
待轿子再次落地,舒芷音掀帘走了下来,正好看见谢霁川往这边走,便对轿夫道:“你们先退下吧。”
这几人她都给了封口费,一时半会不担心他们说漏嘴,就算之后事情暴露也有一定的缓冲时间。
男人身形颀长,形貌昳丽,一袭紫袍尽显贵气,缓缓行到舒芷音面前,剑眉微蹙,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如果没记错的话,今日是她和太子大婚的日子,怎的穿着喜服来了晋王府?先前下人告知时,他还疑心报错了,没想到来的果真是她。
舒芷音什么都不管了,屈膝便要往下跪,泫然欲泣道:“求皇叔救我。”
见女子要下跪,谢霁川动作先于思绪,扶了扶她的手臂,没让人真正跪下。而后迅速抽回手,负手而立,“进屋说吧。”心道她此时孤身前来,莫不是另有隐情。
舒芷音跟在谢霁川身后,偷偷打量他,以前没发现,他也是个美男子呢。
尤其是耳后那颗红痣,给他平添一分靡丽,与他平日威震四方的气势不大相符。
说起来,长安有不少贵女心仪晋王,怎奈都被他的气势威慑到而不敢近前,偶有胆子大点的被他一盯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她听闺中密友说这些趣事时,还打趣晋王就是个活阎罗吧。
而此刻她就在“活阎罗”身边,想到此,舒芷音摸了摸鼻子,背后说人坏话似乎不太好。
她以后一定不乱说话了。
熟料男人突然止住脚步回头,舒芷音走神没注意,一下子撞到人怀里,额头撞得生疼。
揉了揉额头,委屈地看着始作俑者,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谢霁川想到什么,准备问她,一转身就看到女子控诉的眼神,脱口便是这话。
舒芷音小声道:“皇叔,你刚才撞到我了。”
她两腮气鼓鼓的,说这话时有点心虚不敢看他,实际上是她自己没看路才被撞的。
小娘子的表情煞是可爱,谢霁川怔了怔,随后温和道:“抱歉。”
“没事了。”舒芷音心情大好,像个小尾巴一般跟着他继续走。
房间里没有别人,谢霁川坐下后轻咳一声,招呼跟进来的小尾巴也坐下说话。
舒芷音却是站着不动,透亮的眼珠氤氲着水气,“皇叔还没答应我呢。”
“答应什么?”谢霁川顿道。
女子站在眼前,那身大红嫁衣格外刺眼,他可没忘,她本要嫁给自己的皇侄。便是从前,也跟着太子叫过自己几回皇叔,他面上不显应了声,可背地里却咬着牙快要吐出一口老血。
不知她在这个关头来晋王府所为何事。
“小女不愿嫁给太子,只求能伴在皇叔身边,做侍妾通房都成,只要皇叔不赶我走。”
前半句听着倒是顺耳,可后面都是些什么?通房侍妾,这就是她此行目的?谢霁川憋着一口气,隐忍不发。
舒芷音一口气说完,脸烫得不行,觑着谢霁川的脸色沉了下来,忙又补充道:“若是皇叔嫌我,为奴为婢也成,任您差遣。”
为奴为婢可还行?
谢霁川隐约觉得,他再不说点什么,这娇美人会说出更多贬低自己的话来。
“晋王府不缺丫鬟。”谢霁川淡淡道。
可在舒芷音听来,无疑是个打击。连丫鬟都不需要,是不是说明他不会帮自己?
前世明明对自己那般深情,她笃信他一定会答应的,可为什么这和自己想的不一样,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可是她又不能逼着人家答应。
舒芷音是真的没法子了,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挤出几滴眼泪,带着哭腔道:“那求皇叔收留我一晚,就一晚。”
不管怎么样,这婚她是逃定了。
“你别哭。”谢霁川束手无策道。
好好的,怎么就哭了,看着娇滴滴的美人落泪,梨花带雨,不胜娇弱,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凶了。
他现在觉得,她这身嫁衣还是很好看的,衬得她肤如凝脂,玉骨冰肌。如果笑起来,应当会更美,可他把人弄哭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慌乱中,谢霁川竟直接用手指给她揩泪,“留下可以,你先说清楚原因。”
粗粝的指腹触过脸颊,很奇异的感觉,舒芷音并不排斥。
她泪眼朦胧望着突然转变态度的男人,说道:“多谢皇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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