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王爷在那场战役大捷后便上交兵符,赋闲在家?”少女尾音上扬,姝丽的面容上满是惊讶。
她怎么从未听人提起过。
在舒芷音的认知里,谢霁川是个无甚实权,却面冷心善的人。却没想到,权是他自己交的。前世今生的寥寥几面,和从旁人那里听得的一两句传闻,都没有这次进宫对他的了解更甚。
想想也是,若他真的只是一个闲散王爷,前世又怎会在短短几月查清舒家的冤案,还舒家上下一个清白。
皇后点头印证了她的疑问,“晋王幼年丧母,小小年纪便孤苦无依,性情无常,几年后皇上登基却似有好转,主动请缨上阵杀敌。本宫同皇上都以为他好了,却没想到打了胜仗后却撂挑子不干了。”
“那真是一件憾事。”舒芷音不自觉道,她能看出,皇后脸上显而易见的惋惜之意。
“可不是嘛,”皇后深以为然,“大邺人才凋敝,能上战场的武将大多年迈,好不容易出了个天纵奇才的少年将军,还是皇室里头的,皇上能放他走吗?”
不能。舒芷音心里有一个声音答道。
皇后接着说:“换谁都不会轻易答应,皇上自然是没应。”
舒芷音心里有了计较,语速飞快:“但后来皇上到底是答应了,对吗?”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皇后道,“没错,之后皇上想要看看自己这个年少轻狂、不识抬举的弟弟,有多大的决心,约定以一局棋定胜负。”
“王爷胜了?”少女黄莺般的嗓音问道。
“皇上也没想到,晋王虽年少,棋艺却不输他。”皇后话锋一转,似在自言自语,不经意道,“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这次如何就不好说了。”
舒芷音没有接话,皇后透露出来的信息已经够多了,这回谢霁川帮她退婚皇上一定以此为筹码逼迫他了。
就连赐婚,也不难看出,是皇上在给他施压。
她原本想的是,顺利退掉与太子的婚事,便不再去打扰谢霁川了,没想到无形中给他惹了一个大麻烦。
虽然不知道谢霁川因何急于交权,但他的决定一定是有道理的。且不说前世太子的算计,让她知晓权欲熏心的人有多可怕,争权夺利尔虞我诈令人心惊,便是这一世她不也在想尽办法找靠山避免前世结局。
却没想到,将自己的靠山重新拉回权力的漩涡中。
“阿音?”
舒芷音回神,见皇后正若有所思地瞧着她,歉然道:“不好意思,阿音被王爷的风采所折服,一时痴迷,让娘娘见笑了。”
“人之常情,本宫又怎会笑话你。”皇后嫣然一笑,眼角眉梢俱是姝色。
舒芷音与皇后说了几句,心中疑惑已解,便要起身告辞。
正在这时,冬韵却匆匆进来禀报:“太子来了!”
舒芷音感觉有些微妙,嚯的站起来,还没说什么,便听皇后道:“怎么来的这样巧?”
“娘娘,阿音……”舒芷音才起了个话头,便看到面容温润的男人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太子谢景烨,还未走近,便自顾自道:“母后,儿臣来看您了。”
“可巧,本宫先前还同阿音说起你呢,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皇后笑道,示意太子到跟前坐。
太子这才看向舒芷音,面色微变,“她怎么来了?”
舒芷音不尴不尬行了个礼,对皇后道:“叨扰多时,臣女也该告辞了。”
她可不想与这个道貌岸然的前未婚夫待在一处,别看太子现在仅仅是脸色不好,指不定心里怎么骂她呢。
“好孩子,你先别走。”皇后看看舒芷音,再看看太子,恨铁不成钢道,“你又没错,不必躲着他。”
随而转向太子:“阿音进宫陪本宫叙话罢了,与你无关。”
先前舒芷音所说她已信了七八分,心中的天平早已偏向她,只觉太子混账,让好好的缘分失之交臂。平心而论,她还真喜欢这个姑娘。
“是,儿臣晓得。”谢景烨温温润润道,只是看了这个差点成为自己太子妃的女子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只不过一段时日未见,怎么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敢在大婚当日退了婚,见了自己再不复那种小心翼翼的眼神,反而敢直视他了。
不仅如此,她今日看起来竟也比以往更加容光焕发,艳光夺目,让人很难不被她吸引目光。
见太子并未再说什么,皇后的话令她一时走不开,舒芷音便只好继续坐着,听皇后与太子话家常。
没过多久,冬韵走了进来,只是神色有异,匆忙看了太子一眼,没有说话。
“怎么了?”皇后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右手尾指微翘,轻斥道,“什么场面你没见过?这会儿怎的不敢开口了?”
“回娘娘,晋王过来了,如今就等在凤栖宫外,说让婢子跟舒姑娘知会一声,该回家了。”冬韵索性一下子把话说完,低头看着地面。
“多大点事,这有什么不敢说的。”皇后对着舒芷音笑笑,“瞧瞧,本宫没说错吧,晋王对你倒是上心。”
不必待着同皇后和太子周旋,舒芷音心间雀跃,回以一笑。
谢景烨的目光不经意间看过来,便看到了这粲然一笑,他以前怎么不知道,少女的笑靥如此灿烂,如娇花般盛开。同时心里有升起一种酸涩的感觉,她的笑容是因为皇叔么?
“去吧,别让人等急了。”皇后善解人意道。
“是,阿音告退。”舒芷音起身,丝毫没注意还有一束探究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且慢。”
皇后突然出声,少女探出的脚步随之收回来,脸上无意中冒出的轻松也倏然消失,心弦紧绷起来。
皇后接下来的话,令舒芷音有点猝不及防:“左右太子无事,便让他代本宫送送你吧。”
舒芷音脸色僵硬,在心里祈祷太子千万不要答应。她对谢霁川说来凤栖宫见皇后,可没料到太子会过来,若是被他看到自己和太子同时出来会怎么想。
虽说两人目前只是因一道赐婚的圣旨而联系上,私底下也不是很熟,可没有哪个男子乐意看到未婚妻和前任牵扯不清。更何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前任还是他帮忙踹掉的。
她已经可以想象,到时谢霁川的脸色有多“精彩”了。
但下一刻,太子开口打破了她内心的那点希冀。
只听太子说道:“儿臣这便送舒姑娘出凤栖宫。”
见她怔愣着没有动作,太子又道:“舒姑娘,请。”
不得已,舒芷音只有硬着头皮和太子一起往外走了。
青樱虽觉怪异,但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默默跟在二人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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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霁川等了好一会,“凤栖宫”三个大字都要看腻了,也没见人出来。若不是他不能随意入内,便要进去看看她有没有被皇后欺负了。
那么娇弱的一个姑娘,动不动便要抹眼泪,如今和太子退了婚,皇后说不准会怎样刁难她呢,早知道就不带她进宫了。
远远的,终于看见由门廊处转出来一个红裙女子,谢霁川焦急的心理淡了几分,想着待她过来要好生询问有没有受委屈。
可忽然瞥见她身后跟了个男子,思维停滞了下来,还没来得及细想,两人已愈行愈近。
舒芷音身侧的男子俨然正是太子,他的皇侄。
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她不是要见皇后吗?为何太子会同她一道出来?
饶是舒芷音放慢了脚步,还是没用多久便已经快到了男人面前。瞧着面向这边长身玉立的男人,她生出了点怯意。
偏偏谢景烨突然大声道:“皇叔,好久不见啊。”
舒芷音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他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
谢霁川颔首回应,目光全然放在少女身上,自然捕捉到她看向太子的那一眼。
忽而宠溺一笑,朝少女伸手,“阿音,过来。”
舒芷音被他的笑容蛊惑了,甚至没有注意男人的称呼与往日有何不同。乖乖走过去,把小手放在他的掌心,糯糯道,“王爷。”
被忽视的谢景烨一点也不气恼,仍旧朗润笑道:“舒姑娘,你陪母后解闷辛苦了。”
这人好奇怪,刚才这一路都没说话,这会子又是要干嘛。舒芷音警惕地瞧着太子,往谢霁川身边缩了缩。
男人会意,握紧少女的手以示安抚。
而后薄唇亲启:“陪皇后说话倒没什么,就是太子得记住了——”
“她是你皇婶,下次见面可别喊错了。”
这是吃醋了?舒芷音好一会都没从这句话中回神。
偷瞄谢霁川的神色,却不见有异。
倒是太子,似乎咬紧了牙龈,说道:“多谢皇叔提醒,侄儿记下了。”
此前长安城谁不知道,舒芷音是他的未婚妻,只是他从来不曾关注她,不过想着因某些缘故娶便娶了。可没想到有一日,会遇上这种局面,昔日他看都不看一眼的丞相之女,如今却被皇叔捧在掌心娇宠,而他也要叫一声皇婶。
看着那对璧人相携上了马车,渐渐远去,饶是镇定如太子,素来温润的脸也阴沉了不少。
“可恶!”谢景烨抬脚碰到什么,看也不看便踢飞出去。
只听“哐当”一声,有什么东西打碎了。
宫女惊呼道:“殿下,那是娘娘最喜欢的一盆花!这让婢子如何交代啊?”
“怕什么?吾明日赔母后一盆就是。”
谢景烨拂袖,怒气冲冲地走了。
只余下被踢烂的花,并那瓦盆、泥土,无声诉说着自己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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