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云湛不自在道:“没有的事,阿音不要乱说。”
作为亲妹妹,舒芷音最了解自家哥哥不过了,哪里会信舒云湛的说辞,睁大黑葡萄似的眼珠道,“哥哥,你就告诉我吧,说不定正是与我交好的贵女呢。”
“况且爹爹娘亲一直为你的终身大事烦忧,哥哥也不想他们随便指个姑娘吧。”
舒云湛想象了一下那种场景,连连摇头,太可怕了。
思忖片刻,舒云湛边为自家妹妹摇扇子边道:“阿音先前说的帮忙还算数吗?”
不等舒芷音回答,连忙补了一句:“这是你我二人的秘密,可不要告诉了旁人。”
舒芷音忍住笑意,哥哥果然吃这套。
她一一回道:“自然算数的,不会告知别人。”
得了妹妹的保证,舒云湛这才放下心来,收起折扇,遥遥指向目光所及之处那抹绝色,用看似不在意的语气道:“那个穿紫色衣裳的。”
舒芷音循着折扇所指方向看去,短暂的惊讶后心下了然,预料之中的事情。
原来,舒云湛指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前世的嫂嫂,程清泠。
程清泠是程太师的养女,人如其名,是个清冷美人,程太师子嗣众多,她在一众兄弟姐妹中不争不抢,因而承受得也就更多。
早年程太师才领她进府时,便被夫人大骂一顿,怀疑清泠是太师在外面的私生女,为此私底下给清泠脸色看,望她亲生母亲能识脸色,把这小女娃带回去。可清泠的确是程太师无意中救下的孤女,并无企图讨要名分的心机母亲。
是以程清泠虽表面看着光鲜亮丽,身份尊贵,实际上在太师府过得并不好。
这也是前世程清泠与哥哥相恋时,舒芷音从一来二去的交往中得知的。
她那时还是天真无邪的少女,整日思考的无非是哪家的糕点好吃,哪家上新了胭脂,哪家出了限量版的衣裳。
那段进宫前无忧无虑的时光里,程清泠是她交好的朋友之一。
回忆戛然而止,后面的不愿再想,舒芷音面上只剩平静,看着自家哥哥,语气坚定:“这个忙,我一定会帮的。”
舒芷音来到坐在另一边,被兄妹俩冷落好久的谢霁川面前,“王爷,我去和熟识的友人打声招呼。”
谢霁川自然应下,只是再三叮嘱,“一定要注意安危。”可不能再让歹人得逞了。
“阿音会的。”舒芷音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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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姑娘,你没事吧?”刚走到贵女们聚集的那处,便有人关心自己。
舒芷音微笑:“没事了,多谢关心。”
“舒姑娘好厉害呀,在那种的情况下还能击鞠,最后胜过敌方。”有人夸赞道。
“是呀,是呀,舒姑娘今日的表现可真给咱们女儿家挣脸面,看谁以后还瞧不起咱们,说咱们娇弱体虚,舒姑娘不正是咱们的榜样吗。”性格爽朗外向的贵女应和道。
舒芷音不好意思地笑笑:“李姑娘谬赞了。”
……
好不容易和众人寒暄完毕,舒芷音走向最外围的紫衫女子。
只见她身着淡紫色襦裙,上面绣着紫色藤萝随微风摇曳,恰如流动的紫色瀑布,更衬得人仙气飘飘。
而程清泠今日只略施粉黛,淡妆掩不住清冷气质,身上无多余华丽配饰,只是往那一站,便有一种不同于常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若不是拥有前世记忆,舒芷音断然不会才见面就与程清泠亲近。
她知道,程清泠的生人勿近的冷面之下,藏着一颗同样炙热滚烫的心。
“程姑娘今日是一个人来的吗?”
处在喧嚣人群之外的程清泠,乍一听这话,还以为眼前女子是和别的什么程姓姑娘讲话。但环顾四周,并没有旁人,这才确定,她是与自己说话。
“姑娘认识我?”程清泠惊愕道,旋即又觉得这般说话不妥,理了理额角的碎发,道,“清泠今日与四姐姐一道来的,四姐姐这会儿有事,让我在此等她。”
“原来如此。”舒芷音看了眼周遭,秀眉微蹙,程清泠连个丫鬟也无,就这样在太阳底下站着,太师府管事的人未免欺人太甚了。
“青樱,拿水来。”舒芷音吩咐道,“别让程姑娘等久了。”
说完,取出自个儿的帕子,递给程清泠,将伞往旁边移了移:“程姑娘擦擦汗吧,这天儿还是有些热的。”
“谢谢舒姑娘。”程清泠在家里何曾受过此等待遇,心下感动不已,将舒芷音视为可以与之交往的人。
两人聊了几句,话题不知不觉越来越远了。
舒芷音的婚事京城人尽皆知,但程清泠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曲折,素来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太子,实际上却是人面兽心玩弄人心之人。
原来连自家姐妹也羡慕的舒姑娘,竟然并不是表面上事事皆顺遂,和皇室沾边的哪有易事,那些宫中女子的心酸,又有几人知。
程清泠不由感叹道:“做女子向来是辛苦的,人生大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程姑娘也是如此吗?”舒芷音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柔声劝慰道,“有什么心事可以说来与我听听,也许会好很多。”
心事被人道破,程清泠如遇知音,将自己所遭受的缓缓道来。
近日,她的养母、程太师正妻赵氏,时常有意无意唤她去前厅,叫她露面见人。起先程清泠还以为赵氏回心转意,终于肯待养女好,肯教自己见世面了。
后来才知道,根本不是那回事,赵氏背着程太师给她相看呢,准确来说,是她被各式各样的男人当货物挑挑拣拣,她是被相看的。
前两天,赵氏眉开眼笑地对她说,她年龄也不小了,该嫁了,给她找了门好亲事,是沈记绸缎庄的庄主。
那沈庄主,是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发妻去世十余载,只求一个贴心的女子做续弦,在赵氏寻来的媒婆几经说和下,看上了程清泠,已择好吉日,只待上门提亲。
“荒唐!”舒芷音听完她的叙述,火气蹭地往上涌,“哪有这般算计子女之人!”
拉住程清泠的手,道:“你也别叫他母亲了,她不配。”
“可是……”程清泠欲言又止。
舒芷音看出她的疑虑,胸有成竹道,“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挑选一适龄郎君,定下婚事,掌握主动权。”
素来无甚多余表情的美人脸上也染上一抹微红,程清泠愁发起愁来,“可是去哪找这么一个人呀?”
她承认舒芷音说得有理,哪怕找个人假成婚也可,可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人呢?
“我正好有一合适人选。”舒芷音瞥了眼来时的方向,“寻到合适机会,我会安排你二人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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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恰有一游湖之行,照旧为皇室举办。
此次游湖,一是消除暑气,给接连数日的炎热降降温;二是营造皇室亲民的形象,夏日仍出游与民同乐;三是促使太子、准太子妃和好;四则是无形中告知那些待字闺中的贵女们,抓紧机会在太子面前表现,做不成太子妃也能谋个侧妃、良娣当当。
有谢景烨这么个“前任”在的地方,舒芷音其实不大乐意出现的,但到底谢霁川也是皇室中人,又得皇帝重用,她毫无意外被次次邀请。
不过也没什么,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她才不管太子脸色有多阴冷,跟紧王爷便是。
舒芷音给许久不见的余蝉衣,还有程清泠都去了信,请她们务必参与。
这日天气晴朗,多日不曾有人来访的景韵湖,迎来了一艘华丽的画舫,不仅外观气派华丽,花纹装饰皆非寻常人家,载客量更是远胜于普通船只。
乘船之人不论男女皆衣着华贵,从模样到举止都赏心悦目,听闻是一群贵人出游,普通百姓不得近前,以免扰了贵人雅兴。
舒芷音见岸边的便装侍卫不停吆喝驱逐围观百姓,心里烦躁,最是见不得皇室说一套做一套的表面功夫,说是爱民如子,这会子怎么就不让百姓看了呢。
这样想着,扭头看向别处,眼不见为净。
“阿音要喂鱼吗?”谢霁川手里拿着鱼食。
“真的有鱼吗?”舒芷音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连声问道,“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谢霁川失笑:“当然有了,只是它们藏起来了。”
说着撒了几把鱼食下去,果然看到水面泛起波澜。
“我也要喂!”舒芷音也撒下鱼食,看平静的水面逐渐出现几缕波纹,荡漾着,平添几许生机。
画舫驶入藕花深处,亭亭玉立的荷花开了满池,随风送来清香,置身其中,衣裳沾染了荷香,令人陶醉。
谢霁川变戏法似的,采了个莲蓬递给粉面小娘子。
颗颗饱-满,甜入心间,舒芷音一连吃了好几个莲蓬。
两人浑然忘却此间并非独处,举止亲昵羡煞旁人。
这其中便有一人,从始至终没有错过两人的任何一个表情。
许如霜坐在贵女中,看着舒芷音那般惬意,快要酸死了,捏紧穗雨采来的荷花,直把花茎捏出汁来,然后,撕扯下一瓣瓣荷花,扔进湖里。
“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她双目无神,望着湖面低声自语。
心道要不是舒芷音,她不会被太子讨厌,接连几日都不见她,连姨母出面都不起作用,只道她德行有亏,要好好反省自身的错误。
她全然忘了,是自己有错在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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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芷音同谢霁川坐了好一会,看到不远处挤眉弄眼的哥哥,才想起今日之行的正事来,比了个放心的手势,朝程清泠所在之处走去。
“程姑娘,让你久等了。”舒芷音不好意思道。
程清泠正立在船舷处赏荷花,并不觉得无聊,“没有的事。”
“这几日赵氏有没有逼你?”
“没有,”程清泠摇头,“我按照舒姑娘的说法,告诉母……赵氏,我会自己寻个比沈庄主更有权有势的夫君,她果然没话说了。”
只不过骂她没脸没皮,姑娘家家的违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私自决定自己的婚事,但骂过之后也还是留了些余地,道她且等着程七姑娘自个儿寻到如意郎君。
舒芷音:“没有就好,凡事都是讲究技巧的,对付赵氏这种利益熏心之人,只要许给她更大的利益,便能轻易与之周旋。”
程清泠更加钦佩她了:“舒姑娘所言极是!”
“别总是一口一个舒姑娘了,太生分了,”舒芷音笑着纠正,“唤我阿音就可”
“阿音,”程清泠叫了一声,“那你也叫我清泠吧。”
“好,清泠。”
“哎。”
两人相视一笑,如银铃般清脆悦耳。
“阿音,结识了新人,便忘了我这个旧人吗?”
余蝉衣朝两人走来,佯装不悦。
舒芷音挽住手帕交的手臂:“哪里的话,我怎么会忘记蝉衣你呢。”
“知道你最好啦,”余蝉衣打量着程清泠,“不过说起来,这是哪家的贵女?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这是程太师之女,程清泠。”舒芷音又介绍余蝉衣道,“御史千金,余蝉衣。”
三人相谈甚欢,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近身。
许如霜内心的嫉妒已达到极点,心里犹如住了个恶魔,让她靠近舒芷音三人。
缓缓伸手,只需用力一推,便能报复太子羞辱冷落她的仇恨。
“阿音,我看到鲤鱼啦!”
“哪里哪里,我要看!”
舒芷音追着看鲤鱼,从之前的位置移开了。
而已经伸出的手来不及收回,脑海里演练数次的当众报复也不容收手,许如霜推了把离自己最近的人。
扑通——
扑通——
落水声先后响起。
终于有人喊出:“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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