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栖川抵达定位点最后出现位置的时间刚刚好。
河面余晖灿烂,波光粼粼。
他在桥上。
而河岸上,两个身着黑衣的人正在把一个湿漉漉的少年打包塞进了面包车。
有栖川:“……”
0077:“……”
0077:“你看我们预测的时间真的很准,但是、但是这个……这种突发事件真的不在我们的预测范围。”
有栖川看了看面包车,又看了看栏杆上正在努力辩解的小山雀,屈起手指将小山雀弹下了河。
落水的动静并未被那两个光天化日实行犯罪行为的黑衣人错过,他们手上动作没停,只是迅速地抬头看了眼大桥之上的路人,恍若未察一般继续自己的打包事业,将那个紧闭双眼晕过去的黑发少年捆的结结实实,一前一后上了车。
在有栖川涉的视线中,一脚油门踩出了八百米,一路带着尾气迅速远去。
桥上的有栖川不由得叹了口气感叹了一句:“真是嚣张。”
不过因为这里是横滨,所以一切又好像突然合理起来了。
看着作为系统拟态壳子的小山雀艰难地扑腾到了河岸,有栖川这才慢悠悠地走下了陡峭的楼梯。
两侧平缓的河堤约有五米宽,荒草不过脚踝。
就在刚刚黑衣人打包带走溺水者的地方留下了一片鲜明的被压过的草痕及水迹。
有栖川涉目光微凝,俯下身子在另一处打量起来。
被重物碾压过的草叶紧紧贴服在湿润的泥土上,长约一米六左右的长条形……以及在河岸上残余的半枚脚印。
“唔……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脚印的大小:“应该参过军吧。”
浑身都在滴水的小山雀战战兢兢蹦了过来:“您在看什么?”
“在看他是怎么被拐走的。”有栖川涉用脚碾去了那半枚脚印:“coser这次扮演的应该是太宰治,所以你的定位会在他身上失效。”
“只定位那辆车的话,你可以做到的吧?”
他幽深的目光对上了地面上的小山雀。
“……完全没问题!我可以定位到厘米!”小山雀打了个哆嗦,立刻表起忠心:“只要您需要我还可以给您提供车辆的全程路线图!”
有栖川涉似笑非笑地瞥了它一眼,沿着楼梯拾阶而上。
温热的喘息声……这个车厢里有三个人。
汽车的皮革味道里混杂了一些海鲜残余的腥气……一个曾经,或者现在依然在用运送海鲜当做幌子的运输车。
原来如此……是专程往横滨这边来的人口贸易啊。他轻轻活动了下被压在身下的双手,十分隐秘地试探着绳结。
在被惯性甩到车厢一侧后,细碎的枝叶拍打车厢的声音传来。车辆在前往东京的方向上骤然拐了一个弯,进入了一片密林。
随后,一个听不出是男是女的粗哑声音响了起来:“这次是几个?”
“四个,送到医院。”驾驶座传来了一个中年男性疲倦的声音。
“嚯,大丰收。”那道粗哑的声音感叹了一句:“那边说了,最近需要大量人体用于测试。”
那驾驶室的中年司机有些无奈:“之前的都用掉了?”
“不该你问的别问。”那粗哑嗓音打断了司机的话,一把拉开了车厢门。
“这个是怎么回事?淹死了?”
中年司机连忙也打开车门走到了车厢一侧:“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一个人晕倒在河岸上,反正也是顺手,我就也带来了。”
“啧,倒是省了迷晕的功夫……搬我车上吧。”那粗哑嗓音挥了挥手,伸手敲了下副驾驶的车窗,示意那个黑衣人也下来搬运。
逃不掉。
始终紧闭双眼呼吸匀称的黑发少年一如常态,身体绵软而无力,被两个人又拖又拽从面包车转移到了另一个车厢。
一片漆黑中,他听到了身边被捂住嘴的人挣扎时发出的衣物摩擦声,在一声痛呼后再无动静。
尽管从水中被不知名的落魄大叔救出,又被丢在岸边没有后续,又被突如其来的人贩子盯上直接打包带走,又在刚才分析出自己即将被当成可以随时抛弃的实验体,他的心底却并不慌乱,而是以一种抽离的第三者状态冷漠而平静地观看这一切的发展。
这次的司机很显然比运送海鲜兼职畈人的中年男子更专业不少,在几次绕圈后,饶是他自诩脑子还算聪颖,也再难分辨最终的目的地究竟是哪里——好在这也并不重要,记方向不过是一个最基础而普通的技能,只要让他接触到外界,自然可以分辨出自己身在何处。
抱着这样的心态,他感受着这辆车熟稔地在车流中穿行,经过一片热闹的街区后一拐进了安静无声的住宅区,又是上上下下几个弯,一路行驶进了地下停车场。
失重感让他很快明白这是一个专供汽车使用的升降电梯。
“……”还真是一个藏得很深的组织啊。
事情到了这种情况下显然已经超出了他能控制的范畴,他只得尽可能的平缓呼吸,让心跳匀速又稳定的跳跃着。
直到他被一双大手扯下车厢,又拽掉了勒在眼睛上的眼罩。实验室这才在他模糊带着泪光的视线中展露出来。
他借着头上的绷带与蓬乱的发丝遮挡,在众人未在意的时候迅速扫视过了整个实验室:这看起来是一个有着严格规章制度的地下层,惨白的灯光照亮了两侧狭窄的房间门号,左单右双,预计有将近十六个房间。
下一秒,那双大手钳着他被反扣在身后的双手,把他丢进了左边第二间的房间里。
这里幽暗而无光,只有走廊上惨白的灯光透过竖条的通风口投射到房间内。
在外边那几人混乱的脚步声消失后,有道怯怯的声音从房间最内侧传了出来。
“……你叫什么?”
好消息,他不是一个人被囚禁。
坏消息,看起来他很快就会被架到手术台上。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水泡后皱皱巴巴的衣服,索性躺在地上回答:“太宰,太宰治。
“你是第几个?”
他没有去问这里是哪之类的愚蠢问题,而是猝不及防地问到了真正能刺到被询问者内心的问题。
那道怯软的声音果然回答了这个问题:“……七。这里一个房间会关三个人。”
三个人,也就是说……这里还有一个?
他没有质疑,而是展示着自己的无害:“我是今天才被绑过来,你在这里呆了多久?”
“我不记得了。他们不会说日期……但我猜大概已经有一周了。”
那怯怯的声音逐渐靠近过来,将他从狼狈的仰躺状态中扶了起来:“明天就轮到我们了。”
虽然早就把绳结解开,但他还是捏着绳索,没有让它立刻松落下来。
“你被绑架过来之前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抱歉——我那时候溺水晕过去了,应该是没有人看见。”
“……这样。”那声音听不出什么悲喜,像是听到了一个预料之中的答案。
“吵死了。
蜷缩在房间另一侧黑暗之中的身影突然发出了一声低声的咆哮。
若说是威胁未免高估了,这声音更像是走到穷途末路后的野兽哀鸣,充斥着悲伤与绝望。
那道怯怯软弱的声音陡然消失,许久才带着一点麻木和九点无奈凑出的绝望语气向自称太宰的少年简单介绍了一下:“他是第八个。”
“我叫小林翔太,家在……算了,你也出不去了。”
“哎……怎么这么说?这里的实验很危险?”太宰盘起了腿,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处境的危险一般向着小林询问。
小林的面貌在惨白的灯光下看着格外憔悴,眼里满是惊慌下的红血丝,但他实在是个好脾气的人:“这里的实验体不会只用一次……总是要报废了才会被、”
就在他柔软的声音说到这里时,一声闷响从不远处传来。
那声音穿过墙体,已经被混凝土墙面吸收了不少,可却还是让地上的两人不自觉地同时一个哆嗦。
“……枪决。”小林的语气显见的又沉闷了许多。
“哇啊。”太宰发出了毫无意义的感叹词,“实验内容是什么啊……”
“我不清楚,大概就是注射一些药物……他们会在注射后观察24小时。”
太宰有些担忧地望着小林,语气轻柔,充满了对朋友的忧虑,如果不是这仅仅是他与小林见面的第三分钟,恐怕所有人听见他的语气都会以为这是一对至交好友:“听起来你也注射过?”
并未察觉被套话的小林顺着他递出的话点了点头:“我去了两次……他去了三次。”他抱起膝盖,蜷坐在离太宰治还有一段距离的黑暗中。
“所以我们大概明天就……会死掉了。”
“吵死了!”
那蜷在地上的声音又一次发出了哀鸣,哪怕隔着深重的黑暗,太宰治也能清晰看到那人不断颤抖的身体。
……有趣。
他的脸上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意,那笑意又轻又淡,如一抹不存于世的虚影,只会让看到的人疑心是自己的错觉。
和自己一同溺水的人拥有着人间失格。
被手法粗暴的人贩捆走,却被转运到这个谨慎隐秘的组织之中。
而在这幽暗的角落里,偏偏遇到了两个即将同赴死亡的人。
今天还真是幸运极了,遇到这么多有趣的事情。
“……这就是你说的,定位到厘米?”有栖川抬眼看看,满头密密麻麻的枝叶。
他再一低头,满地混乱的脚印与车辙。
在泥泞与断折的青翠草叶之中,他俯身捻起半叶来自河岸的荒草。
“……”小山雀自知理亏,用毛茸茸的翅膀抱住头,一副任打任骂的小毛球模样。
有栖川涉却懒得在这种情况下去责备一个系统,还是一个没有脑子的导航系统,他的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在来的路上,他已经从0077口中获知东京部分融合的是季节时间错乱的名柯世界。名柯特产的黑衣组织乌鸦军团……特产人体实验。
不同于此前与幼年中也的交锋,也不同于相对勉强算是安稳的伦敦,在名柯世界里哪怕只是路人也很有可能惨遭背景板杀,更何况他已经在桥上目睹了coser被打包塞进车厢的一幕——那分明就是嚣张至极的黑衣组织外围成员当街作案。
而脑子和体力都不怎么靠谱的coser又该如何面对这种情境?他光是想象一下都想干脆直接给对方立一个衣冠冢以表哀思。
“哎……”他长长叹了口气,“你总是能让我在想不到的地方被背刺。”
小山雀看着有栖川将手中的草叶抛到地上,拉开驾驶室坐进去的连贯动作,脑子一懵:“有栖川先生,您已经知道coser在哪了?”
有栖川倚在方向盘上,拿着手机莫名其妙地望着小山雀:“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导航。”
他不阴不阳地刺了一句导航系统0077,随即颓丧无比地按通了报警电话:“有困难找警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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