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之外, 是七层楼高度,没有平台可以站立。
松田阵平闭了闭眼,在一片吵嚷中终于找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说凶器是从窗外突如其来砸到四宫一叶的头上, 能造成这种现场的办法并不算多, 基本都是倚靠摆锤动作完成这种谋杀。
最简单的手法就是在高层计算好长度,将重物拴在绳子末端,然后确定受害人位置后抛出。
在坠落的时候,它自身的重力势能和惯性就足够将对方砸出颅骨骨折了。
这种阴损的招数真正恶毒的是,在头部遭受重击后,被害人往往不是第一时间死亡, 而是会失去意识休克一段时间。
而这种隐秘的杀人手法下所造成的动静,根本不足以让人发觉赶到这里对被害人施以援手。
当然,通常来说这种骨折的伤势,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成为一个大脑功能性损伤的瘫痪人士。
高层……刚刚那个消防通道为什么要放一个清洁中牌子?那里作为保密楼层不是锁上的吗?保洁人员能进去?
松田阵平一把推开还在喋喋不休的刑警,打开了房门冲往消防通道。
“……他还记得自己是嫌疑人吗?”被推开的刑警捏住了笔,脸上一点点浮现愤怒的表情:“居然敢当着我们的面窜逃!”
一群气势汹汹的警察追着松田阵平的脚步跑到了那结实得堪比银行金库大门的楼层门前。
松田阵平看了眼空荡荡的地面,皱着眉回头问向那群气喘吁吁的警察们:“这里那个‘清洁中’地牌呢?”
“哈啊?”
松田的声音带出了不耐烦:“地牌!这里那个‘清洁中, 小心地滑’的黄色牌子!”
刑警们面面相觑, 没有一个人能回忆起上来的时候是不是有一个黄色的牌子——这东西过于常见, 出现在哪都不奇怪, 他们自然也没留意一个牌子的踪迹。
不是所有人都会想起桌子上是不是有一支铅笔。
松田阵平沉默了一下,果断上前去拉拽那个看起来极为结实的大门。
出乎他的预料, 这门关的严严实实,分毫不动。
奇怪, 如果是保洁人员在这里工作, 会把这个门关上吗?有栖川之前明明和他交代过保密楼层里虽然设置了电梯, 但他要是需要上去只能在征得有栖川同意后从这个大门出入……电梯只能用员工卡刷开才是。
就在此时, 消防通道内有几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少年清朗却略带几分愁苦的声音顺着通道传了上来:“……唉,真的是十分不幸。”
“连续发生三起重案,您的会社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啊?”甜润的女声伴着高跟鞋的哒哒声传出,几个人出现在了正研究大门的警察们面前。
看着警察们默不作声站在楼梯口,有栖川一时有些迟疑:“这是……”
松田阵平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扛着摄像机的摄影师,不由得抬手扶了扶墨镜——这种时候可没法像下午那样轻松躲掉了。
不过如果搜查一课没认出来,那些队友应该也认不出来……吧。
“我上来的时候,这里有一个清洁中的地牌。”松田阵平简明扼要说出了疑点。
这可不是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有栖川涉眼睛依然笑盈盈:“清洁中——”他的声音古怪地拖了一下后,才回到正常的对话语速:“我上来的时候,这里没有牌子。不如问问在你之后进来的诸星先生和小林先生?”
黑麦威士忌倚靠在房门上,摇了摇头:“没有。”
“叮——”一声提醒声后,位于左侧的电梯门缓缓打开,小林一郎和正在清洁电梯的同事简单寒暄了下往有栖川的办公室走去,刚进入走廊,就看见乌压压一群人正目光炯炯盯着自己,一时不由得退后半步:“我、我都问了,没有人打电话,大家都在赶工。”
“小林一郎先生。”有栖川涉站在面容秀丽的女记者身边,用和善的语气问道:“你是从哪进入的办公室?容我提醒,在你之前,松田阵平先生从电梯进入七楼。在你之后,诸星先生从消防楼梯进入七楼——”
“在他们到达现场之前,你在哪?”
松田阵平忍不住低头看了看那个语气和善但莫名带来一股威胁感的少年。
他原本以为有栖川会揪着地牌的事情问小林一郎,不过看起来,有栖川似乎更在乎保密的制图实验楼层本身。
小林一郎支支吾吾,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个说辞。
眼看着似乎凶案有了进展,记者连忙暗示摄影师开机准备录制。
录制中的红灯刚一亮起,那个清秀的少年就似有若无地瞥了他们一眼。
那眼神冷淡而带着些厌恶,与他一贯表现出的友善形象截然相反,让正看着监视器的摄影师打了个寒噤,直觉压低了镜头朝向,没有直接对准警察们以及有栖川的面部,而是以一个倾斜的视角往下打去。
这种镜头拍出来的片子肯定不如直接对准他们脸上的效果好。只是他总觉得如果不这样做,自己很可能会经受一些很可怕的事情。
“小林先生,我记得在开工那天,我有专门说过的那是严禁进入的楼层吧。”有栖川涉叹了口气:“还是说您要告诉我,这是您,一个保洁人员特意上去窥探公司的商业机密呢?”
不知道是哪一句戳到了小林一郎的心弦,他噗嗵一声就跪在了年轻的上司面前连声道歉:“对不起,十分抱歉,我真的知道错了,请您别辞退我!”
“我只是看门开着就想顺便打扫一下楼梯……绝对没有进入办公区!”
松田阵平看着面前痛哭流涕的保洁员,敏锐道:“你说你在打扫楼梯?”
“那么为什么你出现在现场的时候,推着的是清洁车?”
小林一郎还没有反应过来,愣神反问:“清洁车怎么了……?”
松田阵平冷笑:“你是抱着车上的楼梯吗?我上来的时候这个走廊一个人都没有,更没有清洁车。”
我是推着清洁车从电梯走的——小林一郎刚想这么辩解,就看见有栖川涉看起来和煦的微笑,僵在了地上。
那电梯是需要刷卡才能抵达专属楼层,而且一开门就是办公区。
如果他说自己是从电梯出行,那么首先,他要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有能刷开保密楼层的电梯卡,其次他进入办公区的事实铁板钉钉……最后,如果他是推着清洁车从电梯下到七楼,那他能乘坐的只有松田阵平刚刚坐到七楼的电梯。
他就应该清楚的知道,松田阵平抵达现场的时间根本不足以完成这场谋杀案。
这是一个无法闭环的时间轴。
胖乎乎的警官扶了扶帽子,同样望向僵坐在地面上的小林一郎:“小林先生,请你解释一下。”
“……对不起,我说谎了。”小林一郎低下了头:“我是坐电梯进的八楼。电梯卡是我路上捡到的,出于一时好奇才这样做。”
“如果您要以此告我盗取商业机密,我认罪。”
有栖川涉上前拉起了保洁员套着塑胶手套的手臂:“哎——不要这么严肃嘛。”他似乎是被保洁员的一脸泪水逗笑了:“其实也没什么商业机密,都是一些最简单的实验数据而已——想也知道我不会把最重要的东西放在那种谁都能进的地方。”
不,主要是,根本没有实验数据。
有栖川涉腹诽一句,手指飞快的在小林一郎的手套上划了一下。
入手的触感带着一点点的滑腻……保洁人员的手套上,有清洁剂残留似乎很正常。
松田阵平同样看见了那双始终被小林一郎带在手上的手套,迅速将那柔韧的材质与摆锤中的重物联系到了一起。
现在所有人都清楚真正的犯人就是小林一郎,问题就在于凶器和证据。
如果他是用那双手套装满类似石子的硬物后,从楼上的窗户抛出,正中四宫一叶面骨……似乎是可行的。
“把手套脱下。”松田毫不客气的命令道。
小林一郎虽然一副认命模样,听到这直接到让人恼怒的命令也带出了几分不愿:“你又是谁啊!”
松田阵平眼神一厉,当着众多刑警的面按住了小林的胳膊,硬生生扒掉了一只手套。
在那双手出现在走廊明亮的灯光下时,除有栖川和松田阵平外的几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双手皮肤粘连,没有汗毛,像是被烧化后勉强保持形状的蜡块。粉粉白白,一片斑驳的痕迹无不在证明这是一双严重烧伤后的手。
松田阵平看了看手套的内部——什么都没有。
顶着刑警们不赞同的目光,他将手套交给了勘察人员:“你去看看手套用来装过什么。”
他咬着烟杆含糊不清地说:“如果是他,完全可能从楼上拴住装了重物的手套砸到四宫一叶的头。”
“就像他说的那样,那段时间里只有他在能实现这个手法的八楼里。”
随着勘测人员的离开,案件进入了等待状态,有栖川觑见松田阵平不善的面色,心下微微叹气。
如果可能,他是真的很想把松田阵平留下来,看警校组相见装不认识的戏码,也好打发一下混资历的时间。
可是现在几次案件下来,松田阵平是真的盯上了诸星大——虽然黑麦威士忌也是个卧底。
以他对组织穷凶极恶程度的浅薄了解来看,如果再不送走松田阵平,很有可能会在某个平常的下午,他就平常的死在了公司的沙发上。
死因未明,疑似猝死的那种死法。
这对于一个高傲又坦率的可爱的角色来说实在是太可惜了。
有栖川笑着将站在一旁不敢吱声的女记者介绍给了几位警官:“这位是楼下那群记者中的代表,池田静小姐。”
看着那黑洞洞的摄像头,他的表情不变,手则抬向了松田阵平的方向。
在松田阵平不妙的预感中,有栖川笑盈盈,一字一顿:“这位是,松田阵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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