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别院的护卫搜山前得了管家指示,千万不能大声呼喊,不然惊动了王爷的宠物便自求多福了。他们轮番搜索了一晚都没找到太子他们,反倒是在林子找到两个小陷阱,他们顺手给清理了。

    直到太子狼狈不堪地出现在山脚,指挥着他们一同上山救人。

    领队的将领姓税,单名一个疆字,听到太子说他们都在一个山洞里,里面还有两只老虎,他们顿时停滞不前了。

    税疆道:“殿下,恕末将直言,那两只老虎是王爷自小养大的,除了王爷没人能在虎口下安然活着下来。世子和二位姑娘怕是凶多吉少了,咱们还是回吧。”

    皇甫衍怒喝:“混账,本宫说他们还活着你听不到么?随本宫上去救人便是。”

    税疆看了看自己身后熬了一夜未眠的兄弟,壮着胆子道:“恕末将不能从命,末将得为身后的弟兄负责。”

    皇甫衍气得拔了税疆的刀架他脖子上:“本宫再问一次,去还是不去?”

    脖子上传来锐利的痛感,税疆眼也不眨,“恕末将不能从命。”

    “别以为你是皇叔的人本宫就不敢杀你。”皇甫衍手里刀又深了一分,鲜红的血液顺着刀刃缓缓流下。

    许是这里的血腥味儿传了出去,不一会儿山林之中便传来震人心魄的虎啸声,声音越来越近,税疆大喝道:“列阵。”

    说完,他冲皇甫衍道:“殿下,得罪了。”

    皇甫衍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手里的刀便轻而易举被税疆夺了过去,而自己则被他推到身后,“殿下别乱动。”

    虎啸声没有了,倒是传来了女子的叫声,此起彼伏,嘈杂且尖锐,光听声儿的惨烈程度堪比屠宰现场。

    在场的众人大概是见证了此生最不可思议地一幕:

    他们主子那两头凶狠无比的两头猛虎竟驮着两位女子一前一后走到了路口。前面的女子满头青丝束成了一束,高高的立于脑后,配上她即便沾了不少污秽也挡不住的绝美容颜,简直宛若跌落俗世的仙女不小心染了尘埃。后面的女子也十分清秀,但相较之下就没那么惊艳了。

    那两头猛虎停在众人面前,他们清晰听到自己身边之人抽气的声音,美人再美,也挡不住这两头猛虎的威严之至,压迫感太强了。

    染了尘埃的仙女身前还趴着个人,想来便是陈王世子了。

    皇甫衍已经在宁殊薇身上受到太多惊喜(吓),昨晚明明说好逃跑,却又折了回去,两头老虎不但没再凶他们,反而安静下了,这一切都得从一把匕首说起。

    扎进去又给拨出来,还给止血,人家是畜生也不带这么玩儿的。

    对此已经经不起他心内的波澜,淡定道:“愣着干什么,快把她们扶下来。”

    说完自己先走到驮着叶青青的那只老虎面前,朝她伸手:“下来,我扶着你,小心点。”

    税疆早已在宁殊薇出现时便移不开眼,猛虎,美人……没有人会把这样的画面联系在一起,如今却是实实在在出现在眼前,尤其是宁殊薇那双圆溜溜的眸子,黑亮黑亮的,让他想到夜空里发光的星星。她在虎背上从容的英姿他大概是忘不掉了,他从没见过如此明媚耀眼的女子。

    宁殊薇急道:“殿下,宋世子发高热,快送他去找大夫。”

    听到这宛如黄莺般的声音,税疆连忙上前,“姑娘,把世子交给我吧。”

    宁殊薇这才注意到他,她瞧向他时,是居高临下的迷茫,在税疆眼里简直惊为天人,只听她道:“有劳这位将军了,麻烦你小心着些,世子受了些伤。谢谢!”

    税疆被她一声‘谢谢’冲得晕头转向,还能怎么办,小心着呗。

    众人相继散去,远处的高楼中,皇甫胤面无表情看着刚才的一幕,宁殊薇安然下了虎背,两头虎在她手心里蹭了两下才离开,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双拳紧握,看着那个方向久久没能回神。

    “赵萌,你真是……”皇甫胤垂了垂头,复又抬起,冷笑道:“真是好样的。”

    之前宋玄找他要他帮忙,他爽快的答应下来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安排他们上山,特意让府兵找不到他们,放出寅虎它们并派人暗中观察,只是这一幕。似乎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又好似在他的意料之外。

    宣竹走来,站他身后,道:“王爷,小世子似乎受伤不轻。”

    皇甫胤好一会儿才道:“让思然去给他疗伤。”

    宣竹领命,走了两步又退回来道:“禀王爷,奴见宁大姑娘带回来了一只小虎,可要……”

    皇甫胤挑了挑眉,脸上挂了浅浅的笑意,“她倒和她母亲一样,随她去吧。本王最近要出趟门,若是皇兄找本王,就告诉他本王去讨债了。”

    宋玄受伤,陈王府上下鸡飞狗跳,陈王更是关起来大门大骂:“皇甫胤这个混蛋不厚道,老子的儿子好好的去找他下棋,怎么送回来就人事不省了?不给老子一个交代,看老子不拆了他的王府。”

    陈王妃在宋玄床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听完陈王骂骂咧咧,不由哀怨道:“你倒是去拆啊,刚刚御医说了,我儿要是醒不过来可就……可就……呜呜……”

    宋志受不了夫人的哭闹,拔了剑便往外走。

    “陈王叔。”太子拦住了他的去路。

    陈王黑着脸行了个礼,“臣见过太子!”

    皇甫衍看了看里屋,道:“陈王叔这是……”

    陈王:“去逍遥王府拆窝。”

    皇甫衍:“陈王叔莫急,在别庄时小皇叔便让思然为孟陬看过了,并无大碍,过两日孟陬便可醒来。”

    “他说过两日醒便过两日醒吗?谁有那么大口气,我可看过了,我儿受伤不轻,后背那窟窿眼子比碗大,浑身上下都是擦伤蹭伤,你们这是被皇甫胤拉去打仗去了吗?”陈王越说越激动。

    皇甫衍十分识趣,主动拉开两人的距离,避免陈王手里的大刀伤着自己,道:“陈王叔,思然庄主治病救人方面可从未失手过,您得相信他。”

    众所周知思然是绝情庄庄主,医毒双绝,脾气也绝。专治疑难杂症,但全凭心情治病,他可能把某位病人治好了,但情绪上头时,又下个毒把人毒死了。也有可能把人治好了,觉得你不合他胃口,把你整残废了。

    陈王急道:“那可不没失手,治不好的都让他弄死了。我儿子要是被他治残了,我一定剿了他绝情庄。不行,我还是得去找皇上做主去,太子你自便。”

    走了一段他又退回来打量太子道,语重心长道:“听说太子也受了伤,但你这样生龙活虎到处跑怎么能得皇上心疼呢?年轻人,要懂得示弱。”

    皇甫衍:“……”

    皇帝这两日很是头疼,前脚走了镇国公,后脚又来了陈王。他那个好弟弟倒是好,知道自己闯了祸,屁股一甩就跑了,留给他一堆烂摊子。

    面对陈王的怒气,皇帝只好安抚道:“陈王兄,你知道的阿胤他就是贪玩儿,这么多年了你又不是不了解他。他也不想贤侄受伤的不是,你……”

    “皇上这是说的什么话?早告诉您别让他养那些畜生,看看看,出事了吧。臣可听说太子和镇国公家的孙女也受了伤。”

    皇上扶额,太子受伤他是真不知道,想来是太子瞒了下来,他疲惫问道:“陈王兄想如何?”

    陈王一听这话就知道皇上在递给他台阶,他便顺着台阶往下滑,道:“臣想请皇上为我儿赐婚。”

    宁殊薇大概是那日唯一没怎么受伤的人,肩膀脱臼三两下就被太子接上了,其余都是刮蹭伤,擦擦药便好好。

    依旧是宣竹送她回的府,宁静远到嘴边骂人的话在看到宣竹后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本想等宣竹走了再骂,哪家姑娘彻夜不回家,简直伤风败俗。

    不料宣竹走到门口又折回,宁静远又把怒气憋到喉咙里,陪着笑。宣竹面无表情道:“王爷说大姑娘聪慧可爱,乖巧懂事,侯爷得女如此,甚是好福气。”

    宁静远笑得略显尴尬,扭头看了眼自家抱着个不知道哪来的丑猫嘿嘿傻笑的女儿,笑得更尴尬了。满京都皆知他永安侯府的大姑娘又蠢又憨,除了一张脸生得好浑身上下没一点儿可取之处。

    这福气给你家王爷,你家王爷要不要?

    五月初五

    蔷薇院里充满了女子娇滴滴欢笑声。

    叶青青当日只受了些皮外伤,没有伤到骨头,半月便活蹦乱跳了。她回去后被老国公关了几天,这才放出来便迫不及待跑宁殊薇这里来了。

    “这才几日不见,这丑东西竟长得越发圆润好看了。”叶青青看着宁殊薇脚边的小老虎一会儿敞开肚皮任人挠,一会儿打滚,很想去揉一揉又不敢。

    其他人只以为宁殊薇养了只丑猫,丑猫不仅丑还挺凶,老跑大厨房吃鸡鸭鱼,刚开始还有人撵,但厨房的厨娘被抓伤好几个后便没人敢撵了。

    宁殊薇对它极其宠溺,笑道:“它叫小彪,它来了以后咱蔷薇院的伙食可好了不少,是我的福星。”

    叶青青:“好好的丛林猛兽,被你当猫养,你怕是史上第一人了。”

    宁殊薇但笑不语。

    过了一会儿叶青青道:“对了,两天后的春蒐你要去吧。往年圣上也没明确要求带家眷,今年却下令三品以上官员必须带家中子女,也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

    “春天嘛。”

    宁殊薇说完,便笑得不怀好意盯着叶青青的反应。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本在打滚的小彪‘咻’的一下便蹿到了墙头,惊得叶青青嘴巴呈现出个o型,引得宁殊薇又是一顿娇笑。

    宋玄刚爬上墙,和墙头上的小彪四目相对。小彪虎头一歪,龇起虎牙作势要咬。宋玄当即拿出个鸡腿塞进它虎口,小彪圆溜溜的虎目转了转便叼着鸡腿跳下墙头躲一边啃鸡腿去了。

    他随之也从墙头一跃而下,道:“它和它主子真是愈发的像了。”

    “哈哈……”叶青青后知后觉笑得人仰马翻,她朝宁殊薇挑了挑眉才应着宋玄的话说道:“一看就是惯犯,薇薇你还别说,这小彪彪和你真的挺像,刚那个歪头的动作简直一模一样好吧。”

    “说谁虎呢?”宁殊薇朝她丢了片花瓣,鼓气脸佯装生气,又冲宋玄道:“这墙翻得越来越利索,看来世子的伤好全了。”

    宋玄醒来养了两三日便拖着病体翻蔷薇院的墙头,只为确定宁殊薇是否安好。

    “你一说我这后背就疼了。”宋玄表情痛苦的坐了过去,“是真的挺疼的。”

    宁殊薇上了两次当,翻了个白眼不理他,道:“今日你又要送什么?”

    前几次来不是送糕点就是送菜,她给人的感觉是真的很缺吃的吗?

    不不不,她什么都不缺,只是比较节省而已。

    宋玄顿时红了耳根,从怀里拿了根玉笛出来,“听说你喜笛,这个送你。”

    早就想送了,只是一直没机会。

    宁殊薇接过笛子,笛身晶莹剔透,小巧玲珑,尾部雕了朵栩栩如生地蔷薇花。她眼角的光扫到宋玄手上的深深浅浅的伤,抿了抿唇。

    喜道:“谢谢,我很喜欢。你等下,我也送你个东西。”

    没一会儿,宁殊薇便房里出来,递给他一个荷包,她微低着头,轻声说道:“我不太擅手工,你别嫌弃。”

    女子递给男子荷包在北丰是中意对方之意。

    虽然荷包做工并不精致,针角凌乱,图案歪歪扭扭,已经可以用丑陋不堪来形容了,但宋玄却喜出望外如获至宝。

    叶青青见鬼似的看她,比宋玄还惊,“天啊,我跟你这么多年都没得过你亲手做的东西,果然你俩得聚一窝,皆为见色忘义之辈。”

    两人同时朝她递去眼刀,仿佛在说: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走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叶青青虽走了,但两人也没再说话。

    一个脸红得不敢见人。

    一个耳根到脖子快烧起来,说话也不利索便干脆不说。

    宁殊薇:“你快走吧,快晌午了。”

    “哎,好!”宋玄呆呆的点头,点得过猛一不小心便把额头磕到了石桌上,声响大得角落里的一人一虎侧目过来。

    见宋玄又翻墙,宁殊薇调侃道:“要不就这儿给你开个门吧。”

    “那也倒不必。”宋玄蹲在墙头,扭头冲她笑,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对了,明天把玉笛带上放身上显眼的地方。记着,千万不能忘了。”

    ????

    见她疑惑,他道:“我爹跟皇上讨了道圣旨,为我赐婚。”

    “宋孟陬你真奸诈,你打定主意薇薇会嫁你吗?”叶青青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居然跟皇上讨圣旨,你脸真大。”

    宋玄笑了,“那是,我有个好爹。”

    宁殊薇眉头微锁,明白了宋玄的用意,轻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他离开后,叶青青担忧的看向宁殊薇,道:“薇薇,你想好了吗?”

    “宋玄从一开始便在谋划了,他明目张胆送宁殊颜回府,你以为是给谁看的?”宁殊薇把玩手里的玉笛,她唯一的会的乐器就是这个了。

    叶青青不解:“他不是说过那是他想见你才送宁殊颜的吗?”

    宁殊薇摇头,“见我或许有这个理由,但其实是想让陈王夫妇知道,让他们误以为他看中了宁殊颜。”

    叶青青的眼睛睁得老大,抽了口气,“那他怎么就能肯定陈王会去讨圣旨?”

    “这就得感谢你的偶像啊。”宁殊薇继续道:“他算准了他若去逍遥王府你一定会去,也算准了他若让你知道他中意于我,出于朋友义气你也定会帮他约我。不然你以为逍遥王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懒散王爷为何会邀一个晚辈在别庄下棋?”

    “那我们去上山也是……”叶青青说了一半,恍然大悟。

    回忆起各种细节,她们那日会去上山分明就是故意被引上去的。

    宁殊薇点点头。

    叶青青不解道:“逍遥王为什么会帮他?”

    “这个我也想不通,或许人闲得慌吧,谁知道呢。”

    叶青青一掌拍在石桌上,怒道,“臭宋孟陬,居然算计我。害我受伤在家关了半个月,下次碰见他看我不揍死他。”

    “他大概也没算到太子会出现,没算到山里会有老虎,更没算到你会受伤。我没猜错的话,他是打算在某个位置受些轻伤,回府的时候怂勇陈王见宫面圣求赐婚的旨意。”宁殊薇叹了口气,继续道:“若他直言要求娶于我,陈王夫妇定是不允。”

    叶青青:“怎么就不允了?”

    “你傻啊,想想我在外的名声,又傻又疯。哪位父母愿意自己的爱子娶个这样的女子做正室?怕是连当妾室都要斟酌再三。若是圣上钦点赐婚,谁也不能不同意。”

    叶青青欲言又止,对此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自她认识宁殊薇开始便知她在侯府的日子不好过,明明长得娇艳明媚,处处都比宁殊颜强,却要装傻充愣过活。

    她还是问道:“那你愿意嫁过去吗?”

    “人生本来就是场豪赌,我愿意把注押宋玄身上,或输或赢,仅此一次。”宁殊薇抬起手盖住眼睛,透过指缝看向天空中流动的白云,突的笑出了声儿,“放心吧,我有后路,而且我这不还有你嘛,我的福气青青号。”

    “嘿……你还没完了。”叶青青看着她清瘦的身影,说道:“哎,我发现一件事。”

    “嗯?什么事?”

    “你长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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