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封妃大典这天，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求娘娘更衣。”宫女们跪在床前齐声哀求，“求娘娘更衣！”
宁殊薇裹着被子盘腿坐在床上瞪着底下跪着的宫女，她最近孕期反应越来越大，总是懒洋洋的不想动，加上一天比一天冷，她更加不想离开温暖的被窝，这个大典又是把她早早的从被窝里捞起来，能让她们在自己又画又扑的已经很不错了。
“不穿，太冷了，你们都出去。”宁殊薇搂紧被子，“去告诉夜齐风，随便找个和我体型差不多的去就行了，我难受想吐，我要睡觉。”
四个月了，明明应该是过了妊娠期反应，可她近来闻到一丁点儿油腥便吐得死去活来，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反而显得她的小腹突出了。
宫女们面面相觑，最后由领头的宫女出去禀报。宁殊薇懒得管她们，爱跪跪吧，她难受她管不着。
“你！对对对，就是你！”宁殊薇随手指向离她近些的宫女，“再给我添床被子，太冷了。”
“……是，娘娘！”小宫女怯生生跑出去找被子。
剩下的宫女匍匐在地上不敢动弹。
“你们起来吧，地上怪冷的。”其实房间里有地暖，但宁殊薇就是感觉冷。
她倒回床上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像个蚕蛹一样只露出半截脑袋在外面。
咚
咚咚
——
接连几声倒地声响起来，宁殊薇眉头紧锁，只当宫女们是跪地上太久起身的时候摔了，她说：“冻僵了吧，快回去捂捂吧。”
她背对着外面，丝毫不知道那些宫女全被打昏倒在地上。
直到她感觉到床边站了人，她抽出一条胳膊猛地回过身，却遭到对方连被带人卷了起来。
“哎？你……”她的惊呼在见到对方半截完美的下颌线时咽了回去，转而惊喜万分喊道：“宋玄！你来接我啦！”
“嗯！让你受苦了。”宋玄低头看着她扬起嘴
角笑了起来，“我们回家。”
宋玄今日依旧戴着面具，但不再是那张空白的只露出两个眼睛的面具，而是一张金色的刻着花纹的面具，刚好遮住他左边那道疤。
宁殊薇静静的和他对视，对方深情且温柔的注视着自己。突然间她感觉自己是那一个在汪洋里漂泊许久的人突然抓住了一块救命的浮木，她攀上这根浮木的刹那所有委屈全从眼里涌了出来。
“乖，不哭！”宋玄吻上她的眼睛，“我带你回家。”
“嗯，我们回家！”她埋进他的肩头闷声说。
刚走了两步，宁殊薇突然道：“等等！”
“怎么了？”宋玄问。
宁殊薇让他把自己放下来，她换上一身厚实的衣服，说道：“父王和母妃被夜齐风关在地牢里面，我们得先去把他们救出来。”
“我已经让林让他们去救人了。”宋玄说。
“宋玄，你听我说。”宁殊薇还是叫住他。
宋玄朝她挑眉，“你说，我听！”
“这次来跶鲁有多少人？”她问。
“明里暗里，有百万大军，只要平安将你和父王他们带出去……”宋玄顿了顿，“我们便踏平这里。”
宁殊薇看到他脸上浮现出毫不掩饰的杀气，有些心惊。不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阴霾，但如此刻这般冷漠到让人胆寒的杀气是她第一次看到。
此刻的宋玄对她依旧是温和柔软的，只是他眼底隐忍不发的怒气与杀气太明显了。她相信，如果此时有宣泄口的话，这人会大杀四方。
她伸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头，说道：“宋玄，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软肋。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夜齐风用我来威胁你或是其他人，请你不要受这份胁迫。”
还没等宋玄开口，这时林让拖着带伤的身体闯了进来，急道：“主子快走，夜齐风把王爷和王妃转移了，我们中了埋伏。”
夜齐风负手站在院外，周边的的士兵在他们出来时便涌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夜齐风回过头，眼睛眯了起来，视线从宋玄脸上移到宁殊薇身上，“大典还有一个时辰才开始，宋世子这般闯入本王的后宫怕是不大合适。”
“本世子来接世子妃回家。”宋玄将宁殊薇抱进怀中给她取暖，“没有不合适。”
“哈哈，苏来还不快回本王身边来。”夜齐风盯着两人的举动，负在身后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看来世子还是没有接受世子妃去世的事实”
宁殊薇猛地朝夜齐风瞪过去，“你才死了。”
是了，夜齐风把她从北丰带出来开始便开始利用她了，利用她的行踪骗了陈王，不然以陈王的武功怎么可能轻易被他抓住。
后来又对外宣称北丰陈王府世子妃去世的消息，想用这个消息让身在漠北的逍遥王乱阵脚。
如今看来，她去世的消息没几个人当真的。
“世子怀中这位是本王马上要封为王妃的苏来，想来也巧，竟和世子已故的世子妃有几分相似，让世子错认了。”夜齐风自顾自的说，“世子与世子妃伉俪情深，世子难以置信接受世子妃的死本王能理解，只是世子还是放下本王的王妃为好！对了，陈王和王妃早早的便来跶鲁做客了，就在前殿，世子何不前往？”
宋玄盯着他一言不发，抱着宁殊薇的手紧了紧。
他在威胁他！
“宋玄，你先放开我吧。”宁殊薇说。
宋玄低头看向她。
宁殊薇点点头，“放开我吧！”
宋玄的手更加紧了。
无声抗议！
雪越下越大，寒风簌簌，从领口灌进脖子，冻得宁殊薇直打哆嗦，猛地一头扎进宋玄怀里。
“好冷！”她说。
“苏来，过来！”夜齐风手里突然多了件披风，看样子是在等她过去。
宁殊薇往宋玄怀里缩了缩，闷声说：“宋玄，父王和母妃在他手上。”
“嗯！”宋玄抽出腰间的佩剑。
“宋玄，要不……”宁殊薇扬起脸说，“我还是先去再结个婚？”
“这种话不准再有第二次。”宋玄低头瞪她，“在我怀里哪里也不要去，抱紧我，我带你回家，父王他们也会回家的。”
“可是……”
“没有可是！”宋玄猛地将她搂紧，“阿来，你要相信你的夫君，知道吗？”
宁殊薇静静的搂紧他的腰，任由他抱着自己在对方的刀枪剑影中穿梭。
她就说宋玄若是找到宣泄的地方定会杀得六亲不认，她不知道这人武功高到什么地步，只知道他抱着自己的同时竟能突破重重包围到了宫墙之外，血和雪融合形成一道艳丽且触目惊心的背景。
只是有些诡异的是夜齐风的那些士兵完全不知道痛一般，断了胳膊断了腿也能在最快的时间爬起来朝他们攻击。
这样下去饶是宋玄武功再高也经不住他们的车轮战术。
滋啦
贴着宋玄胸膛的宁殊薇清楚的听到他的后背被利刃划破的声音。
她呼吸一滞，林灵倒在她面前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窒息的的感觉让她心口像是被人拽紧了一般。
“不要松开我。”宋玄带着哀求的语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阿来，不要松手，抓紧我。”
他们已经冲到外围了，但是越往外走，士兵便越来越多，而且……
“陈王世子！”夜齐风的声音突然从宫墙上传来，“你且看看这是谁？”
宋玄和宋玄的人住了手，往宫墙上看去。
宁殊薇也松开他看了过去。
陈王和王妃浑身血渍无力的被绑在两个十字高架之上。
宁殊薇明显感受到宋玄浑身颤抖了起来。
接着夜齐风面无表情地说道：“世子，本王只要苏来。”
“休想！”宋玄想也不想的回道。
“呵……那你说你想让陈王妃先断胳膊还是腿？”夜齐风讥笑起来，扬起手里的弯刀。
“夜齐风！”宁殊薇喊住他，“我回去，你放了他们。”
“世子，你说呢？”夜齐风朝宋玄凝视过来，“用她一个换两个，世子，这笔交易你并不亏。”
陈王妃抬起脸，她的嘴里塞了棉布，只能摇着头发出呜呜的声音，狼狈的样子让宁殊薇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
宁殊薇从宋玄怀里挣脱出来，他一直在护着她，用内力给她取暖他自己却满身伤痕。
“宋玄……”
“休想休想，你想也不要想，我不准！”宋玄打断她，将她重新抱进怀中。“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不准去。”
看着他近乎癫狂的模样宁殊薇心疼到窒息，喉咙里阵阵发紧，她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落下轻轻的吻。
她贴着他的唇角说：“宋玄，我还没有告诉过你一件事。”
“回去再告诉我，你不准去！”宋玄抓紧她的手臂。
“你抓疼我了！”宁殊薇轻轻的说，“宋玄，我爱你……”
“我……”闻言宋玄怔忪间松了些力道，宁殊薇趁机挣脱了他，把他狠狠推向林让，“林让，拦住他。”
宁殊薇大步朝夜齐风宫门内走，越走越快，直至士兵们将她和宋玄彻底隔开她才转身看着他，大喊道：“宋玄，我相信你。”
“阿来！”
宁殊薇进去的一瞬，夜齐风命人将陈王和陈王妃从城楼上扔了下去。这一举动让宋玄彻底无暇顾及宁殊薇，待他和林让接住陈王和陈王妃时，夜齐风已经站到宁殊薇身后。
厚重的宫门缓缓移动，宁殊薇站在这头，宋玄站在另一头，两人隔空相望，直到宫门‘嘭’地一声关上，她的视线被阻隔。
宁殊薇转身将夜齐风手里的披风夺过来披在自己身上往里走。
“……”夜齐风愣了一瞬，抓住她的胳膊，“去哪儿？”
宁殊薇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哈欠，“外面挺冷的，回去睡觉。”
“想得美！“夜齐风冷哼一声，“别忘了今天是本王的封妃大典。”
“这样啊~~”她的尾音拉得老长，又接着说：“我还以为搅黄了呢，就……挺失望的。”
被她这种无所谓的冷淡激得怒火中烧，夜齐风猛然掐住她的脖子，“苏来，你不该是这个态度。”
“我该是什么态度？”宁殊薇眼睛很红，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别开眼不与他对视，“敢问王上我该用什么态度对你？夜齐风，我恨透你了……哦！不，我不会恨你也不会讨厌你，因为我对你，无！感！”
“你……”夜齐风手里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无感二字像把利刃扎进他心里。
恨他讨厌他，至少她看得到他，他能在她心里激起波澜。
只见到对方平静的侧脸和微微蹙起的眉头。他松开她，视线落到她凸起的小腹上，把手里的弯刀刀鞘抵了上去。
“你想干什么？”宁殊薇往后退紧紧护着自己的小腹，警惕的看着夜齐风。
这是个疯子！
“呵！”夜齐风再次冷哼一声，丢下一句“带王妃回去休息”后便大步离开了。
封妃大典推迟两天了，她的住所从那个满是蔷薇的院子搬到了夜齐风旁边的宫殿里。
这两天宁殊薇脑海里不断浮现夜齐风望她小腹的那一眼，她不吃不喝，生怕对方在她的膳食里下堕胎药。
宁殊薇半躺在窗边的软塌上，夜齐风便站在窗外。
“听说你两日未进食，怎么？是怕本王害你腹中的孩子？”夜齐风讥笑的说。
“不想活了，饿死他也饿死我自己。”宁殊薇闭上眼睛不去看他。“怎么，你还想怎么样呢？”
“苏来，你可真是一次又一次的……”夜齐风没继续往下说，他看着她平静的容颜，心里泛起苦涩。
他见过她对宋孟陬温柔笑意的样子，也很希望她能那般对待自己。
“随你的便吧！本王告诉你个秘密。”夜齐风说。
宁殊薇没睁眼。
“北丰和北笯的大军包围了整个跶鲁，他们多争取了两天的时间布置，这会儿应该是把跶鲁王城的各个城门都围住了。”夜齐风倚着窗说，“你猜，他们能不能踏平跶鲁王城？”
“原来这些都是设计好的，你故意拖延时间……”宁殊薇睁开眼坐了起来，“夜齐风，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可以猜猜看！”夜齐风撑在窗台上看着她笑。
“北丰和北笯这次出兵百万，且此次带兵的都是两国的风云人物，你将他们引到这里参加什么封妃大典……”宁殊薇越说越心惊，“其实是你早就设下了埋伏，你要将他们一网打尽。但是……百万大军和武功高强的将领们，你的埋伏要多厉害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别告诉我是用我的命威胁他们，如果是这样，我想我该立刻自尽。”
她拨下头上的发簪，是夜齐风特意命人做的，钝得扎大动脉都扎不进去的那种。
“呵呵呵呵……”夜齐风笑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苏来，你的价值在他们到跶鲁的时候已经用完了。本王是真心想与你一起共创一个盛世江山，你有兴趣吗？”
宁殊薇看着他的眼睛，冷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夜齐风，你的诡计不会得逞的。”
“苏来，你大概不知道在南蛮有一种秘药配上跶鲁的秘蛊能让人强百倍筋骨，让服药者暴发出前毕生之力。”夜齐风从窗台跳了进来坐到宁殊薇跟前，“运气好的话服药者能变得强大无比，运气不好的话，服药者便会当场暴体而亡。当然了，运气好的概率只有一丢丢点，但一百多万的将士，总会有有几个运气好的，你说对吧。”
想到前几日见到的那些不知疲惫与疼痛的将士，宁殊薇不可置信，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的说：“丧心病狂！”
“我只能这样！你也说过，我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夜齐风笑道，“你想通风报信吗？可惜你……”他说话间手执起宁殊薇的腿，伴随着’一声骨头错位的脆响和宁殊薇隐忍的痛哼，她的右腿被折了。
夜齐风不喜欢她隐忍不发的样子，看着很心烦。他不太满意的继续说：“这样你便哪儿也去不了了。”
“……滚！”宁殊薇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
封妃大典这天，天气晴朗，阳光照在雪地上格外刺眼。
宁殊薇像个提线木偶般被人搀着前往大殿之中举行完仪式。
她暗中观察四周。
来观礼的果然如夜齐风所说那般，她的父王皇甫胤，赵家舅舅，还有角落里一直注视着她的玉间谷一众都来了。
她想不明白夜齐风会用什么方法让这些武功高强防备心强的人中招。
突然她把目光落在桌上的酒壶上。
每个人面前都有酒。
她一门心思在揣测夜齐风把药下在哪里了，回神时恰好听到夜齐风说：“诸位能莅临跶鲁参加本王的封妃大典本王倍感荣幸，本王敬诸位一杯。”
说完，他仰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宁殊薇看着逍遥王他们端起了酒杯，她急坏了，她出来前被夜齐风点了哑穴，此时想要发声阻止却不能。
突然她夺过夜齐风手里的杯子和自己面前的杯子，左右同时朝离她最近的逍遥王和赵书垚扔了过去。
咣咣两声，酒杯相继落地。
众人同时朝宁殊薇看去，只见她摇头摆手，愣是发不出声音。
夜齐风含笑看着她，将她拉入自己怀里，淡淡的说：“本王的王后不懂事，让诸位见笑了。”
王后？
不是妃嫔吗？
是了，没有哪个皇帝封个妃嫔会大张旗鼓宴请四方，除非是王后。
小小的惊诧过后宁殊薇又恢复了镇静，她的视线与坐在角落里的玉间谷一众那位穿紫衣的面具人对上，对方朝她举了一下杯，随即将酒泼了出去……
‘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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