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刚刚这么一闹,  安芜脑子乱成一团浆糊,特别等她抬起脸,隔离网那侧齐齐站了一排看戏的男生。

    他们篮球也不打了,或靠或站,  汗岑岑的胳膊抬高扒拉着隔离网,  笑嘻嘻一脸八卦的张望。

    安芜把薄荷糖塞给他后,  转身就跑了。

    江朔转身,目光直直盯着少女的背影。

    几声口哨,  钱铎鑫看不下去了,  笑骂出声:“走远了哎呦我去,  醒醒啊我的朔!"

    “阿朔注意形象啊,  嘴角别笑抽筋了。”

    “哈哈哈,第一次见江朔这么不值钱的样子。”

    安芜的身影已经不见了,江朔这才懒洋洋的转身往球场走,走到一半一脚踹起地上的篮球,  橙色的弧线目标明确的冲向那堆看戏的人群。

    “哎呦卧槽!”男生们骂骂咧咧的散开。

    钱铎鑫不放过他,腰肢一叉啧啧有声:“看到没大伙儿,什么叫把情敌按在地上摩擦,都学着点啊,”

    “阿朔这张嘴,别人喝奶,他是喝砒霜长大的吧。”

    “受益匪浅,  还好那情敌不是我,  不然我现场表演挖洞。”

    江朔懒洋洋靠在隔离网上,  手里还攥着安芜给他的薄荷糖。

    他单手扯开盖子倒了两片出来,  薄荷糖酸酸凉凉的,  带着橙子的味道。

    钱铎鑫手伸过来问他要,  “啥好东西,给点?”

    钱铎鑫就是骨头痒,偏要去招他。

    江朔眼皮耷下来,眼风撇过去,他速度极快将薄荷糖塞裤兜里,唇扯着勾了下,“滚一边去。”

    安芜脸烫的不行,就刚刚这十几分钟发生的事情,让她有点不能消化。

    她以前没有想过宋棋成会喜欢他,可是他刚刚说的那些话好像不像以前的他,特别是后面送金牌后,安芜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了。

    她想留个体面,在某些事情没有被戳穿前借口离开,谁知道就这么被他戳破了。

    她真是又尴尬又羞耻,安芜叹了口气,算了,以后还是不要和宋棋成说话了。

    程攸宁和周暖姝虽然没有跟过去,但是远远的看完了全程。

    安芜回去后两人的眼神就鬼鬼祟祟的,被她们追问着,安芜磕磕绊绊的把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

    周暖姝啪啪鼓掌,“我服了,江朔可真狗啊。”

    程攸宁撑着小脸,代入到安芜身上他说:“是啊,他戳穿干什么,这让安芜以后都没法和宋棋成说话了。”

    可太尴尬了。

    周暖姝摇头,“攸宁你还记得白天看到了什么吗?”

    她无语,以为程攸宁开窍了,白天还能总结出江朔对安芜不一样的感觉,现在又回去了。

    有点小聪明,但是不多。

    程攸宁呆滞了一会儿,张大嘴巴,“哦,我知道了,江朔是故意的。”

    周暖姝:“江朔怎么没有情商,没情商的是你们俩木头,人是高段位心机boy。”

    安芜被她们说的心口燥热,耳根子红红的,她咬唇说:“你们不要乱说。”

    “没有乱说。”周暖姝凑过来,压低声音问她:“安芜,你就没有发现,江朔对你和对别人不一样吗?”

    安芜眼睫一颤。

    周暖姝这话像是一把绵柔的风,轻飘飘刮过却让她平静的心房开始泛起涟漪。

    下午的运动会已经没有他们什么事情了,操场的太阳毒辣,周暖姝和程攸宁回宿舍躺平了,安芜就留在教室午睡了一会儿。

    后来她是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惊醒的。

    她睡了半小时,眼皮困倦,人有些懵。

    然后就听见后门挤了几个女孩子。

    “同学,能出来一下吗?”

    女生向她招招手。

    安芜愣了会儿,走出去。

    女孩子看着安芜,手往后藏着,她垫脚看了看问:“同学,你是江朔的同桌吗?”

    “是。”安芜点点头。

    女孩子垫脚张望,笑了下说,“能不能帮个忙啊。”

    她把藏在身后的信封递过去说:“能帮我把信放在他抽屉里吗?”

    安芜了然,这是来告白。

    “谢谢你。”女孩笑着,又细细看了看安芜,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忍住问:“那个,你就是安芜吧?”

    安芜抬眼。

    女孩说:“我在论坛上看过的你照片,我能问一下,你和江朔,是男女朋友吗?”

    安芜和江朔的帖子一直都有在更新,传绯闻的破cp的帖子层出不穷,两人关系也是扑朔迷离。

    安芜懵了会儿,摇头说:“不是。”

    那女孩松了口气说:“那就好,如果是我就不好意思让你送了。”

    女孩走了,安芜拿着她给的情书回到位置。

    情书是粉色的,很漂亮,看得出女孩子很用心。

    安芜看着这封信有些不舒服。

    宋棋成今天向她表白被他给闹成那样,现在换回来,她是不是也该报复一下。

    比如把信给藏了?或者当着他的面把信念了,也用那副阴阳怪气的话让他下不来台。

    安芜看着这封信想了很多。

    可最后她还是没看,没有胆子看。

    她抿着唇,掀开江朔的桌子,按照女孩交代的给它送放课桌里去。

    可是安芜刚刚掀开桌子,视线就顿住了。

    江朔的书桌很干净,没有那么多书本,可是里面却塞了一堆五颜六色的信。

    不用说也知道,全是情书。

    安芜视线在上面顿了三秒,她才把信塞进去。

    啪的一声,桌子被重重的盖了起来。

    —

    下午的时候,周暖姝给安芜发来了几张照片。

    周暖姝:“安芜,江朔在篮球场打球哦。”

    照片背景是在球场,四周密密麻麻围了一圈人,江朔就站在球场中间。

    少年个子颀长,他穿着鲜少上身的校服套装,白衣黑裤,领带被扯松领口拧开了两颗扣子,汗液顺着鬓角往下,刘海被浸湿顺成几缕。他胳膊撑着大腿,薄肌有力气腾腾的流着汗。

    活力张扬,一身少年气。

    周围的女孩子真多,她们的视线都直白的落在江朔身上,很明显是为了看他而来。

    周暖姝:“要不要去看看?”

    周暖姝发了个斜眼笑的表情包。

    安芜抿了下唇,淡然回她:“不去。”

    周暖姝:“?真不去啊,好多女孩子给她递水呢。”

    安芜:“那不是挺好的。”

    周暖姝:“……”

    周暖姝躺在寝室的床上,她挠了挠额头,有点头疼。

    她脚踹了下上铺,程攸宁弯下腰。

    “攸宁,你觉得安芜对江朔有意思吗?”

    程攸宁啊了一声。

    周暖姝当即后悔:“算了,你这个木头肯定不知道。”

    程攸宁拧拧眉说:“应该不喜欢吧。”

    “为什么?”

    程攸宁:“他们性格不一样啊,安芜那么温柔的女生,江朔太……太可怕了。”

    程攸宁是不敢惹江朔的,和他搭上边就立刻成为焦点,就不是她这种性格女孩子会去接触的人。

    “可是你不觉得很互补吗?”周暖姝盘起腿:“我就磕,你看一个主动一个被动

    ,一个坏一个懵,多好磕啊。”

    周暖姝说:“简直是太配了。”

    程攸宁摇摇头说:“芜芜肯定不会接受他的。”

    周暖姝:“为什么啊?”

    程攸宁默了默说:“你不觉得江朔太……火热了吗?”

    火太烫了,是会烧伤人的。

    江朔是她们不敢接近的那种人,他这样的男生肆意张扬,仿佛做什么都巴不得拿到光底下耀武扬威的耍威风。他有一颗强心脏,抵得住普通人灼热的崇拜、爱慕与非议。

    可并非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如果安芜和他在一起,那她就会被推到风口浪尖,还怎么好好学习。

    毕竟传一个绯闻就曾让她过的那么艰难了。

    周暖姝细细思索程攸宁的话,最后她说:“攸宁,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安芜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她只是看上去柔弱。”

    柔弱而不脆弱。

    温柔却也坚定。

    在周暖姝眼里,安芜从来不是一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她有思想也不轻易妥协。

    不然,她也不会放弃实验班,而转来了八班。

    —

    江朔打完球已近黄昏,夕阳悬在西边云层,像是煤油灯一般的光洒在傍晚的球场上。

    周围人依旧不减,江朔打了一天球,白衣后背被汗浸湿。

    他最后旋着篮球砸了个三分后下场,白色毛巾搭在脖颈上,少年火热,那晚霞红光洒在小姑娘的脸上,也不知道是光还是其它,让脸蛋红了一个几个度。

    程白卉站在边上,她看江朔打了几小时的球。

    因为是运动会,她穿着一件粉色的公主裙,长发披肩被风吹起来,亭亭玉立。

    那么多伸手递水的人,也就她敢直接走进球场。

    “江朔,水要不要?”

    她用两指捏着水晃了晃,语气捏的轻松自然。

    江朔看她一眼,侧身说,“我有,你给钱铎鑫吧。”

    程白卉脸色稍僵,转身时江朔已经在喝水了。

    她抿的下唇,笑着直接走过去把水塞钱铎鑫怀里。

    钱铎鑫笑:“借某人光了啊,谢程女神,我不客气了。”

    程白卉笑笑说:“谢不用了,下周我生日会,到场就行。”

    钱铎鑫哈哈笑着,说他有热闹当然会去蹭。

    江朔灌了几口水,视线在底下扫了一圈,眸色淡了淡。

    他把矿泉水丢垃圾桶,边擦汗边往出口走。

    程白卉跟上去,“江朔,晚上一起吃饭吧,听说附近开了家新餐厅,我们组个局?”

    “没兴趣。”

    “那去打台球吗?我最近报了个班,技术进步不少,很久没一起玩了。”

    “累了。”

    江朔脚步不停。

    程白卉有些气,脚步一跺,仰声喊他,“江朔!”

    带着娇气的恼怒,也是她这种大小姐生气时惯用的伎俩。

    百试百灵,至少在她爸爸身上是这样的,对付周俊也很管用,又或者说对大部分男生都管用。

    江朔脚步果然停了。

    程白卉弯唇,正要上前,便见他侧身瞥来。

    江朔的眼色很淡,周身是不耐烦的冷意。

    她吓得定在了原地,只听见他冷声说:“别跟着我。”

    -

    安芜在教室睡了很久,再醒来后闲来无事,拿着手机和陈欢说了会儿话。

    【你们学校第一居然有八百,也太土豪了吧。】

    陈欢震惊的不行,【我们学校上周刚举行完运动会,第一名只有八十八块钱。】

    安芜:【嗯,我也很意外。】

    陈

    欢:【芜芜你换班真的是明智之举,新班级处的不错啊。】

    安芜笑笑,回复问:【你怎么知道啊?】

    陈欢理所当然的说:【我当然知道啊,芜芜你不开心的时候不喜欢说话,换班以后找我聊天次数都多了,这不是开心是什么?】

    陈欢是安芜很多年的朋友了,安芜的个性她最是清楚。安芜是典型的报喜不报忧,不想把糟糕的情绪倾泻给别人,所以有困难或者难受的时候总是躲起来一个人默默消化。

    刚刚转入八中的那段日子,她联系陈欢的次数很少,从只言片语中,陈欢也能知道安芜呆的并不快乐。

    可自从转班后,她又和以前一样频繁起来,会给陈欢发一些有趣的照片。

    陈欢默默问,【安芜,你现在的同桌还好吧?】

    虽然不知道名字,但陈欢也从安芜的只言片语中知道她和以前班里的同桌关系不好。

    她突然问起同桌,安芜咯噔一下。

    她有告诉陈欢自己交了两个朋友,但是却没有提到过江朔。

    她垂下眼眸,回复说:【挺好的。】

    陈欢:【男的女的啊?】

    安芜没有骗她:【男的。】

    陈欢一下子来劲儿了,八卦问:【好看吗?帅不帅啊?多高?有女朋友吗?】

    她问题好多,安芜知道如果全都告诉陈欢得被她追着问三天三夜。最后她含含糊糊的回复:【不熟,不是很清楚。】

    这话发的有些违心,以至于身旁有人凑过来时她吓得人都颤了下。

    桌侧一道身影压下来,带着滚烫的气息。

    安芜连忙把手机收起来往背后藏,眼睫抬起看过去,正好对上江朔的脸。

    江朔正打完球回来,浑身汗岑岑的,鬓发被汗气蒸的湿黏。他弓着腰压低身姿和她平齐,半张侧脸轮廓流畅有形,眉眼湿漉含笑,看着她弯了弯唇。

    “藏什么呢?拿出来让我看看?”

    安芜心口还在跳,她捂着胸摇摇头:“不。”

    江朔贴过去,笑问:“鬼鬼祟祟的,难道和我有关?”

    还真的是被他说中了,他会读心术吗?

    安芜有些心虚,她把手机按灭塞进桌肚里,胳膊按着,现在看不到了。

    她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也太可爱了。

    江朔勾了下眉梢。

    看见她心里就是愉悦,比在篮球场上砸几十个三分球都高兴。

    江朔问她:“你怎么在这里,不去操场?”

    安芜认真说:“下午没有项目了。”

    “怎么没有项目。?”

    安芜抬眼,迷茫问:“嗯?”

    江朔站直身体,他脖颈上还搭着一块白毛巾,直白问她:“你没来看我打篮球?”

    “我不知道。”

    安芜低着脑袋,其实她说了谎,因为周暖姝发消息告诉她了。

    可是高情商发言不能太诚实,所以安芜说自己不知道,她怕江朔不高兴,不依不挠的追问她知道又为什么不去?

    江朔没有多说,嗯了一声:“行,那下次我告诉你。”

    安芜点头:“好。”

    江朔在自己位置坐下,他好像很渴,又拆了瓶水喝。

    人也没有打开桌子,只是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两条腿大喇喇往前搁着。

    安芜忽然就意识到了他的反常。

    是的,他站起来了,没有坐轮椅。

    她视线不自觉下移,落在江朔的腿上,只是他依然穿着宽大的校服裤子,整条腿被遮的严严实实。

    江朔注意到她的目光,忽然就笑出声。

    “偷看我?”

    被抓包了,安芜故作

    镇定的开口,“你的腿,好了吗?”

    江朔勾了下眉梢,漫不经心说:“没好。”

    “可是你站起来了。”

    还打了球。

    江朔拍了拍自己的腿,笑着说:“装假肢呗,练一练还是能当真腿用的。”

    是这样吗?他心态真好。

    安芜点点头说:“嗯。”

    江朔抖了抖腿,忽然就问她:“你不嫌弃我?”

    安芜很困惑:“我嫌弃什么?”

    “我,残疾?”

    安芜懵了会儿,摇摇头说:“不嫌弃。”

    江朔不信,冷声说:“骗谁呢?”

    “没有骗你。”安芜摇摇头,“相比于完整的肉体,残缺的灵魂才更可悲。”

    她看着他弯弯眼说:“你看过种子发芽吗?或者有个实验是关于土豆的。土豆被切成了几块,可给它一点水,只要嫩芽还能向上,它也一样可以长的郁郁葱葱。”

    “你有朝气也会很乐观的生活,只要你不看轻自己,一样可以比所有人都优秀的。”

    江朔:“相比于完整的肉体,残缺的灵魂才更可悲?”

    安芜点头:“灵魂没有义肢。”【注】

    安芜说这段话时很认真,小姑娘刻意放软了语气,她看着他,眉眼里溢满了真诚和肯定。

    一个破土豆也能被她扯出这么多道理,这要是其他人说的,江朔铁定不屑的骂一句狗屁歪理。

    可当它被安芜这么认认真真说出口时,江朔的心口却控制不住的砰砰直跳。

    虽然他不是真的“残疾”,可是她这番话却依然让他血液翻滚倒流。

    江朔闭闭眼。

    真的是要命,她还想他对她多上瘾啊。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栽了。

    这些文绉绉的话江朔并不会有更深的领悟,他身体完整,用不着。

    可到底听出了些什么。

    相比于肉体,她更爱的是灵魂。

    完整的灵魂。

    女孩已经转过了身,细碎的刘海被风轻轻刮起,贴在耳侧。

    她垂眸看书,有一种脱俗的淡然。

    江朔抬眼看着她。

    那如果,如果我用完整的灵魂、非你不可的灵魂来追你呢?

    你肯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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