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方白转过头,停下思考。

    马蹄声带着车轮声,由远及近,一辆马车停在方白面前。

    驾车的是个年轻男人,穿着土黄色衣服,鹰钩鼻,眼窝深陷,从五官透出一股阴冷气息。

    腰间挂着一把长刀,刀鞘漆黑如墨,木柄上刻着一个“监”字。

    这人是武夫,方白心知肚明。

    所谓武夫,就是字面意思,玩刀的、舞剑的、练拳的、蹬腿的,都可以归类到武夫上。

    精气神三个字,其中的气就是指的他们。

    武夫练一口真气,不像方白玩的是精力。

    这类人对付妖物诡异之流,并不会有什么弯弯绕绕,提着兵器,或者捏着拳头就上。

    对于方白来说,他还真不想和武夫打交道。

    武夫瞧不起江湖人,就像文人瞧不起武夫,毕竟大越国成立后,这些武夫很多当了武将。

    在寻常武夫看来,他们早已不是混江湖的底子。

    而在方白看来,都是混江湖的,你出了江湖,身上还带着江湖的淤泥。

    想要洗干净?可以,再跳到江湖里面来。

    “你是驿人?”赵琛坐在马车上,一只手肘搭在膝盖,居高临下道。

    话才说完,就有股气味扑面而来。

    方白捏了捏鼻子。

    味道太难闻了,而且太熟悉了。

    马车上传来的味道是灯油味,他闻得久了,已经习以为常,只需稍加辨别,就能轻而易举判断出马车中的灯油数量。

    忒臭了,也太多了。

    方白心思急转。

    “看来这人有目的。”

    整整一马车的灯油,又来到这穷山恶水,显然是做了长途的打算。

    到了夜晚,就钻进马车,燃起油灯,和房屋别无二致。

    这人不仅有目的,目的还不小。

    赵琛见方白久不搭话,阴鹫眼神带着不满:“为何不说话?”

    “大人,我当然是驿人,这就是我的货。”方白反应过来,伸手指着后面一排纸人。

    赵琛本想发作,听到方白的话之后,顺着方白所指的方向看去,眉头上挑:“纸扎人,很稀缺的门类了,我曾在一处地方见过。”

    方白笑而不语。

    做生意得察言观色,从刚才赵琛的话语就能听出,他并没有立即买下的意思。

    不语,就是在等,因为接下来,肯定就涉及到压价了。

    “为何又不说话?”赵琛眉头皱了起来,不满之色溢于言表。

    “大人,同行是冤家,你拿出同行来比,无非就是想杀杀价,我不语,就是货好,无需解释的意思。”方白吊足了胃口。

    “货好?你就一个门类,比得上别人的五花八门?”赵琛来了兴趣。

    话里话外的意思,赵琛虽然不信,但兴趣来了,也想留下来听听。

    “扎马扎牛扎元宝虽好,但我这纸人却是独一份,能把纸人扎好的,纸扎人这行当才算入了门。”方白大声自夸,丝毫不觉得脸红。

    做生意嘛,那必须得死劲吹捧自己。

    纸扎包括彩门、灵棚、戏台、店铺门面装潢、匾额及扎作人物、纸马、戏文、舞具、风筝、灯彩等。

    也有用于祭祀及丧俗活动中所扎制的纸人纸马、摇钱树、金山银山、牌坊、门楼、宅院、家禽。

    其它的他确实能做,但在五十八号阴驿,纸人才是最好卖的,你让他现在扎一个,他需要时间,除非钱到位。

    “说大话,可别闪了舌头,给我瞧瞧你的纸人有多独特。”赵琛将手放在腰间的漆黑长刀上。

    这动作不小,赵琛并没有掩饰。

    “监天司的大人,也会为了一点点财帛行凶吗?”方白抬起头,微笑道。

    监天司,大越国的特殊机构,专门管江湖上的事儿,包括妖物诡异之流。

    赵琛眉头微皱:“你知道我是监天司的,对了,这刀上刻得有,我就明说了,这些纸人全都要,免费。”

    “财帛动人心,可大人要没命享受,那可就舍本逐末了。”方白眯起眼睛。

    这家伙果然不好相处。

    来五十八号阴驿这么久,路过的人也挺多,就从来没遇到过像这种夺财的行为。

    免费,还全都要?

    扯淡,要是一两个还说得过去,全要是不存在的,尤其是这赵琛的架势,万一全给了,回过头来杀人,纸人又没了控制权,他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里地处偏僻,杀了你,再夺了你的纸人,没人知道,而且你我之间的距离,恰巧是武夫能够爆发的距离,你能躲得掉吗?”赵琛抽出长刀。

    不过这刀只抽出了一半,赵琛将长刀归鞘:“什么意思?”

    马车旁已经围了一圈纸人,纸人们将马车抬了起来,随时都能掀翻。

    “这一马车灯油挺值钱,要是翻了就可惜了。”方白直视赵琛。

    赵琛陷入沉默。

    他被威胁了,这一马车的灯油要掀翻了,他的任务也就告吹。

    他可以在五十八号阴驿等着,等送灯油的人过来。

    但他这满满一马车的灯油,又岂是这个偏僻的地方能够短时间能聚拢的?

    “放下吧。”赵琛权衡再三,暂时放弃想法,不打算舍本逐末。

    方白指着远处:“请。”

    纸人放下马车,却没有离开。

    “我希望大人能够想清楚,离得远了,你是可以拿着刀杀回来,但只要有机会,马车翻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方白双手背在身后。

    赵琛驾着马,准备离开。

    他一句话也没说,更没有提着刀杀回去。

    就像刚才方白所言,现在掉头,马车总有被方白掀翻的危险,要是走远,把马车安顿好再回来,估计方白早就已经离开了。

    而且他可没这空余时间,走远之后再回来截杀方白。

    但这口气不能咽下去。

    “放我走,是大忌。”赵琛心里想着。

    寻常时候遇到这些江湖人,尤其是这些驿人,哪个不是点头哈腰?

    驿人就靠着大越国驿站发财,你还敢骑在司吏头顶?

    这事儿不算完,完了就不是赵琛性格。

    但赵琛心知方白不是个善茬,不可以硬着来。

    他是监天司的司吏,等把事情办完再回头收拾,到时候也不晚。

    一个小小的纸扎人,又不是大门大户,随便安个罪名,也会让他疲于奔命。

    这么一想,赵琛就舒服很多。

    “对了,这个你拿着,就当我与大人交个朋友。”

    这时,背后响起一道声音,一个小小的物件飞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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