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一阵短暂的兵荒马乱。

    刘主任将医用手电收回白大褂口袋里,又翻了翻最新的检查报告单,对身边一脸紧张严肃的司理说:“不用担心,虽然比预计醒来得晚几天,但各项检查结果都没什么问题,病人精神状态也挺好的,好好养着就行。”

    他拿着报告单说了几个小问题,又吩咐护士给许绾柚再抽两管血送去化验。

    司理细细询问了几点,记下注意事项,这才送医生出去。

    而在旁边终于听明白了个七七八八的许绾柚,则不禁有些咋舌。

    她印象里自己只是撑不住闭上眼睡了一觉,实际上却是因为失血休克,并昏迷了一周!

    难怪司理在惊醒看到她时,眼睛红得跟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许绾柚想起自己那天一句招呼都没打,就应下贺队的协助任务去接应卧底和真真,结果最后却是豁着个刀口、昏迷不醒地出现司理面前,顿时心虚不已。

    她咳嗽一声,试图先下手为强,赶在司理和她算账前把话题转开。

    “那什么,其他人都没事吧?真真呢?就是和我一起被救出来的姑娘,她住几号病房啊?”

    端着水杯气势汹汹走过来的司理听到她的话,脚下忽而一顿,表情也变得不自然起来。

    许绾柚蓦地心头一跳,嘴上却仍努力用轻松地语气说:“怎么啦?记不起来了?那去问一下护士呗!”

    司理抿唇看向她,微垂的眼角看上去有些悲悯:“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许绾柚抗拒答案似的别开脸,潜意识里却好像早已经知道这个结果,只余下一种沉而缓的闷痛。

    她忽地记起来那些纷乱的明媚梦境,视线穿过从窗口洒进来的阳光,仿佛又看到了梦里那个笑着朝她挥手告别的女孩……

    第二天,许绾柚便拖着病体,由司理驱车三个多小时,赶到廊市参加了庾真真的葬礼。

    一整天天空都灰蒙蒙的,下着恼人的细雨。

    临离开前,庾母有些不安地拉住许绾柚的手,说:“阿姨实在不知道找谁拿主意……电视台说要采访,我本不想去,可我又想着,我得去。我得去亲口告诉那些从前误会、辱骂过真真的人,她是被人骗、被人害的!如果当初可以选择,她绝对不会做违背道德与法律的事情。”

    “我想让她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但庾母只是一个普通的,文化水平不高的小镇妇女,她担心自己在录制时说不清、讲不好,于是才求到了许绾柚身上。

    其实以许绾柚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合出现在镜头下。

    毕竟她才刚醒过来,现在就去参加访谈节目,容易让人觉得她名声刚有所好转,就迫不及待出来捞钱。

    但她还是反握住庾母的手,告诉对方:“我陪着您。”

    因为几次三番不遵医嘱往外跑,许绾柚的炎症没控制好导致反复低烧,被医生逮着骂过几次。

    访谈录制当天,她烧都还没退下去,却从始至终陪伴在庾母左右,帮助她向大众勾勒出一个真实的、善良勇敢的庾真真。

    录制结束后,许绾柚准备从后门离开,却许多闻讯而来、提前蹲守的媒体和记者堵在了门口。

    闪得人眼痛的闪光灯、各式各样的问题此起彼伏,将本就生着病的许绾柚吵得头晕目眩。

    匆匆赶来的保安和工作人员挡在两侧,勉强为她腾出可供行走的空间。

    这时,一个年轻的女孩灵巧地从保安手臂下钻了出来。

    她手里没有拿任何设备,似乎并不是记者,眉眼瞧着很稚嫩,可能还只是个学生。

    “自假结婚爆出来后,你始终不对这件事做出任何的解释和道歉,难道就不觉得愧对当初那些真心喜爱的你的粉丝吗?!”

    女孩儿大声地质问,声音却发着颤,眼睛红红地看着许绾柚,索要一个答案。

    保安和工作人员反应过来,立刻就想要去将她拉开。

    快要烧晕了的许绾柚抬手制止了他们。

    她别过脸咳嗽了两声,才对着女孩郑重道:“我很抱歉因为我和司理的事情,让粉丝和观众感觉受到欺骗和伤害。”

    因为生病,她声音发哑,努力大声说话时还会有点破音,“首先我想说,真的很感谢你们之前的喜欢,然后在这里,我真诚向你、向大家道歉。我们当初在婚姻的问题上,决定过于草率,才导致了如今的结果。之后我也会暂时退出娱乐圈,去做一些……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人群里顿时发出哗然的声音,面前的小姑娘也惊讶地睁大了眼。

    而之前先去停车场开车的司理这时也发现了异常,立刻拉开车门,沉着脸大跨步走过来。

    听到许绾柚咳嗽,他立刻脱下身上的西装披在她肩上,不悦地瞪了一眼挤在周围的人群,伸手将人护在身侧。

    许绾柚抓紧宽大的西装前襟,想了想,在离开前又转过头对着女孩开口道:“最后我想说的是,虽然之前的婚姻是假的,但我们的感情,是真的。”

    至于这一段话之后在网上引起了多大的反响,许绾柚就没去关注了。

    她被司理强制勒令待在医院好好养了半个月的病,期间连玩个手机、追个电视剧,都只能在规定时间内,以免消耗太多精力影响恢复。

    许绾柚出院这天,病房里乌泱泱一大群人。

    晁雅自不必说,席倩怡自来熟地站在林晚边上,拉着人热切地说着话,也不知说到什么话题,林晚竟也跟着笑出了声。

    许阳希在旁边,稀奇地仰头看着赵无眠手上正在吐泡泡的康康。

    司青弯下腰问他,想不想抱一抱弟弟。

    令许绾柚意外的是,乐慕青夫妇竟也来了,莫名有些拘谨地站在不算大的病房角落。

    “心悠昨晚才同我打过视频。”

    她捂着动作时仍会有些隐痛的肋下缓步走过去,客套寒暄。

    乐慕青慌忙伸出手想要扶她,“你还是坐着吧?”

    许绾柚摆摆手,避开了她的动作,笑着说“不用”,“医生说要适当活动,促进恢复。”

    “这样。”乐慕青讷讷点了点头,两只手无措地在空中凝滞了两秒,才慢慢垂下去。

    韦恩看了妻子一眼,微笑着接过话头,“edith看到新闻后就很想飞过来,但她前段时间太调皮,现在被学校警告再缺课就不允许毕业,所以没办法。”

    “是,我听她说了。”许绾柚想起昨天晚上在视频里抱著作业哭的乐心悠,好笑地弯了弯眼睛。

    她发现乐慕青仍旧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想了想,便又关怀了一句:“福利院那边……进展还顺利吗?”

    乐慕青眼睫一颤,忽地抬起手抓住许绾柚的胳膊,嘴唇几番张合,却又似乎被扼住了喉咙,说不出话来。

    “darling…”韦恩轻轻在她背部拍了下。

    乐慕青僵硬的肩膀微微一松,提起唇角朝许绾柚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顺利的。”

    说完,她又克制地握了一下许绾柚的手,道:“恭喜你恢复健康出院,你能好好的,真是太好了。”

    许绾柚虽然隐约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也没多想,笑着说了声谢谢,便走过去逗许阳希。

    “来的正好,柚柚你快告诉我,你林姨平常爱吃什么菜?”席倩怡笑眯眯嗔道:“我问她,她一直说什么都好。”

    许绾柚立刻说了几个菜名,又道:“林姨确实不挑的,我们俩口味差不多,什么都能吃。”

    “还有我!”许阳希高高举起手大声附和,逗得众人都笑起来。

    林晚也跟着淡淡笑了笑,忽而看向乐慕青,开口邀请道:“今天庆祝绾柚出院,两位不如中午也一起吃个便饭?”

    “嗯?”许绾柚顿时惊讶地看过去。

    林姨什么时候这么热情啊?

    但林晚还是那副淡定的样子,对着她眨眨眼,好像在问“怎么了”。

    倒是乐慕青看上去有些激动,看向许绾柚时竟还突然磕巴了一下:“我,我可以吗?”

    席倩怡登时哈哈笑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人多热闹呀,乐女士和韦恩教授就一起去吧!”

    许绾柚在旁跟着点头:“欢迎。”

    那一天的午餐吃得宾主尽欢,但回到家后,许绾柚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林晚在医院时反常的主动交际,后来席上还总引导她和乐慕青说话交流,看对方夹个虾都要说一声,“好巧,绾柚也喜欢吃虾”。

    可明明,她才是那个相对而言跟乐慕青更熟识的吧?

    许绾柚躺在床上复盘,发现乐慕青对她的态度也明显和以前那几次不一样,今天和她说话时不仅带着点古怪的紧张,还似乎有意无意想讨好她似的。

    冷不丁的,她脑袋里冒出来一个令人觉得难以置信,却又莫名合理的猜想……

    “司理!我怀疑——”

    许绾柚“砰”的一声推开浴室门,看到淋浴下方司理的动作,以及对方手中拿着的十分眼熟的东西后,后面的话瞬间哑在了喉咙里。

    司理也没料到她会突然闯进来,慌乱中立刻将手心里抓的那点单薄布料重新扔进脏衣篓,并快速扯了旁边的浴巾,非常此地无银地盖上去。

    许绾柚眨眨眼:“……唔,对不起,打扰了。”

    说完,便立刻像被浴室的瓷砖隔着拖鞋烫到脚似的,忙不迭地关上门溜了。

    司理盯着那扇门默了几秒,被撞破后难堪和羞赧潮汛般席卷他整个身体,包括大脑。

    他怎么刚才突然鬼迷心窍……居然……

    司理懊恼地抬手捂住脸,露出两只通红的耳朵。

    “咔哒。”

    浴室门再度被推开一条缝,一条纤细的手臂探进来,紧接着是另一条。然后两只手同时向上反转,露出掌心两件叠得整齐的贴身衣物。

    许绾柚明显带着促狭笑意的声音在门后响起——

    “司先生,请问你掉的是这个舒软棉布蓝的呢?还是梦幻蕾丝白呀?”

    司理:“……”

    随后忍不住咬牙切齿地直呼其名:“许又又!”

    许绾柚哈哈笑着用肩膀顶开门,将手里的东西朝司理那边一抛,见后者手忙脚乱地接住了,才歪着脑袋送给他一个“wink”,摆摆手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不用谢啦~”

    最后当然还是没用到。

    司理秋风瑟瑟的夜里直接匆匆冲了个冷水澡,便穿睡衣走了出来。

    然后看到穿着真丝吊带睡裙,大喇喇躺在被子上玩手机,露出大片风光的许绾柚,差点又再转身回浴室去。

    许绾柚听到动静抬起头,诧异挑眉:“这么快?”

    司理:“…………”

    他没好气地将人塞进被子,蚕蛹似的裹住,张开手将其抱住后,实在忍不住张嘴在她纤长的脖子上咬了一口,才抬起头来闷声问:“刚才着急找我是有什么事?”

    许绾柚蚕宝宝一样挪了挪,挨着他把刚才的猜测说了出来。

    司理听后沉默了两秒,随后解开被子钻进去,肌肤相贴地拥住她,轻声问:“如果猜测是对的,你想认她吗?不想,我们就不认,我去沟通。”

    许绾柚把自己埋进司理怀里,好一会才轻声开口。

    “我,我也不知道。以前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时,我觉得我是可以理解她的。但现在,想到自己就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放弃的选择……我感觉,好像还是会有一点难过。”

    司理默默抱紧她,“没关系,如果你暂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那我们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先保持现状。”

    许绾柚放松下来,过会儿又觉得好像不太可行,扬起脑袋问:“可以吗?”

    司理低下头在她眉心轻轻啄了一口,认真道:“当然可以。”

    不可以也得可以,因为他不想看到许绾柚有哪怕一点点难过。

    这天晚上,许绾柚就这样窝在司理怀里睡了过去。

    不知道后来他究竟做了什么,总之一切如他所说,保持了现状。

    至少对于许绾柚而言是这样。

    虽然乐慕青特地挑在兰庭附近买了一套公寓,并在准备将工作重心挪一部分回国,但却从来没有将这些事暗示给她,给她压力。

    她也不再用那种明显的、小心翼翼的态度对待许绾柚,只偶尔在家烤了派或者饼干,会像送朋友邻居一样,开车送一些过来。

    许绾柚也说不上这到底好不好,但也没有拒绝过对方传递过来的关心。

    她想,或许自己心里也在等待时间让彼此和解。

    日子转眼就到了十二月底。

    许绾柚生日前夕,刚好碰上席倩怡和司向荣的30周年珍珠婚纪念。

    司董事长夫人厌倦了往年觥筹交错的交际,决定今年只邀请部分亲友,乘坐家中新买的豪华游轮,出海庆祝。

    不知道是不是女生在某些方面,会有特别敏锐的直觉。

    许绾柚从出发前几天起,就觉得司理神神秘秘地在准备着什么事情。

    而这种预感,在对方牵着她的手登船的那一刻,达到顶峰。

    当许绾柚站在宽敞的游轮甲板中央,感受着南方冬日里温暖的阳光和湿润的海风,并猜测着司理到底给她准备了什么生日惊喜时。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在半个小时后,跟个喝多了的醉汉一样,抱着垃圾桶吐得像条狗……

    谁都没想到,许绾柚居然会有这么严重的晕船反应。

    吃药或者贴防晕贴都起不到什么太大的作用,只有躺下才能感觉稍微好上一些。

    游轮上配备的医生表示,要么把人送回去,要么……多吐一吐也就习惯了。

    席倩怡见她惨白一张小脸,嘴唇都快变成透明的,鬓边的头发也全被汗湿了,立刻想让船长赶紧返航。

    许绾柚哪能让她因为自己而坏了结婚三十周年纪念?人一辈子能有几个三十年啊?

    她当即“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把拉住席倩怡的手,说“我可以”。

    最后许绾柚撒娇耍赖,加上好说歹说,才终于让席倩怡放弃返航送她回陆的想法。

    然而事实是她确实高看了自己的意志力,并且小看了晕船的威力。

    当天晚上,许绾柚换了衣服强打起精神,和司理从房间出发,去参加庆祝舞会。

    结果她还没走到船舱宴会厅的门口,就“哇”的一声又吐了。

    最后被司理强制送回房间,按在床上躺着,再不准她起来。

    许绾柚本来就因为晕船,从中午开始没吃过东西,后来又吐了几遭,这会儿也不知道是饿得发晕还是吐得发晕,总之难受极了,就这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等醒来时,已经不知道是今夕何夕。

    司理人不在房间里,床头墙壁上留了一盏壁灯,在床上投下一个昏黄而温暖的影子。

    房门“咔哒”一声打开。

    司理端着一只碗走进来,看到许绾柚醒了,赶紧匆匆走过去,将托盘放到一边,问她感觉怎么样。

    许绾柚看到碗里淡黄色的鸡汤撇到不剩一点油,青翠欲滴的青菜铺在面条上,顶上面卧了一个胖乎乎的水煮蛋。

    还没开口回答,肚子便先叫了起来。

    司理听见了不但没有笑她,反而大大松了一口气,“终于知道饿了。”

    他没让许绾柚下床,转身取了一个床桌直接在床上支起来,拆了一双筷子让她先吃,又从旁边取了一罐牛奶,倒进杯子里,放进微波炉加热。

    许绾柚夹起鸡蛋咬了一口,是她最爱的糖心蛋。

    她一边慢慢咀嚼,一边看着司理在不大的房间里忙来忙去,忽然觉得人生的意义,好像就在于这一间屋子,一碗面,和这一个身边人。

    许绾柚压住鼻尖的微酸,胸口忽然涌起一股冲动。

    她拿起刚才司理开易拉罐落下的拉环,在对方端着牛奶走到自己身边时,拉住他的手,举着那枚银色拉环,清清嗓子语气郑重地问道:“司理先生,请问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司理哪里想得到她会突然求婚?直接脑袋空白怔在原地。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砰砰砰”的炸响。

    许绾柚循声转过头,从窗口看到外面深蓝色的夜空里,炸出无数多璀璨的烟火。

    “哇——”她无意识地惊叹了一声。

    司理也跟着回过神来。

    只见他手足无措地想要接过那枚拉环,快碰到时又收回来,摊开左手手背朝上,略微有些赧然地问:“是不是应该你给我戴上?”

    许绾柚勉强将拉环套在司理左手无名指第一个指节,结果怎么看怎么觉得寒碜,赶紧低下头去在他指尖处亲一口,活像个调戏良家女子的浪荡子,“回去就给咱们小哑巴换大钻戒!”

    司理弯着眼睛笑了下,“等等,我也准备了礼物给你!”

    那是一朵全部由各色大小不一的钻石拼成的手工玫瑰,但内里却是中空的,里面铺了细小的灯管,通电后光便透过钻石的棱边折射出来,变成一盏绚烂又梦幻的小夜灯。

    而原本应该是玫瑰花蕊的位置,此时则放了一枚精致的粉钻戒指。

    窗外漫天的烟花拼凑成“happy  birthday”的英文单词,司理单膝跪在许绾柚面前。

    他从玫瑰芯中取出戒指,抬起头时忽然心如擂鼓,他深吸一口气,牵住许绾柚的左手,郑重地开口。

    “原本我设想的,是在外面温暖的海风中,在漫天的烟花里,在所有特地邀请来的亲朋好友的见证下,来送你这一个礼物。没想到中间却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可现在只有我们俩在这里,一切又好像刚刚好。”

    “又又,我希望可以永远做你生命里的那盏灯,陪你度过未来所有的雷雨夜。你,愿意嫁给我吗?”

    许绾柚微红着眼粲然一笑,俯身过去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就像印下对于两人的承诺。

    “我愿意。”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更番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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