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铭逸一行经过十数日的辛苦奔波,终于带着大批物资赶赴漠城。

    越浔不经意间瞥了一眼这位自称名‘染’的女子一眼,他有些疑惑,为何城门相迎,铭逸会邀这位染姑娘前来。而这份疑惑,在不久之后便得到了答案。

    在和越王越浔与周国小皇子周飞扬殿下寒暄后,铭逸唇角噙着一丝如沐春风的笑容,朝悠然走来。

    他拱手,向她郑重道谢:“多谢染姑娘相助之恩,姑娘所为对漠城一众受灾百姓有如再造之恩,还请受本王一拜。”

    说罢,铭逸长谢方起。

    悠然受了一礼,在周遭围观群众‘逸王礼贤下士一心为民’的颂扬声中,与其携手,立于城上,接受漠城万千百姓由衷的谢意。

    漠城高筑的城墙上,一袭月白色轻衫的女子头戴纱帽,凛冽的狂风吹得女子的衣衫猎猎作响,而她却岿然不动,与立于身侧的天潢贵胄一同接受百姓对皇室尊崇的敬意,面无惧色,圆满地完成了她理应扮演的角色。

    越浔看着不远处二人的相得益彰的身影,瞬间醒悟。

    原来,铭逸此行,是为了稳定民心。当然,他不否认,或许用‘笼络民心’这一词更为恰当。

    越浔身为越王,自然不好亮出身份插手铭国的内部事务,而悠然天池仙人亲眷的身份,无疑成为了此次赈灾中唯一从头到尾奔波在一线的领军人物。

    在他看来,此事若非涉及周飞扬,自己是绝对不会来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只是为何手下还是不曾找到珏兄的踪迹?还是他遗漏了什么?

    铭逸带着严宁之派给自己的吴茂行一行人,在筹措到物资后立即启程来到了漠城。

    于铭逸而言,漠城乃玉城军事补给的重要城镇,绝不能生出任何乱子。

    而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受到悠然照料后日渐好转的百姓,竟然高呼这位染姑娘为天女下凡,特地来此解救众生,其救世神女的美誉竟已经传扬到了百里之外的临安城。

    这才是铭逸邀悠然一道行事的原因,他需要借她的名号,来巩固漠城,甚至巩固军事重镇玉城的民心,安抚后方百姓,更是以此向世人宣告:铭国逸王从未放弃过他的子民。

    越浔揽着泪痕未干的周飞扬,悠悠地跟在众人身后,朝漠城首府迈进。

    所以说,他讨厌为政务所困。唉,真是麻烦!找到珏哥,他一定要去逍遥快活,话说,珏哥,你到底在哪里呀!

    寻找师兄的事这么多日了竟还是毫无进展,这令越浔倍感焦躁。

    时光飞逝,物资抵达,疫病得到有效控制,一切都在向着众人期盼的方向发展。

    这一日,当悠然捧着准备给大夫送去的纱布前往官署时,途径一处荒废了多日却又重新开放、再次焕然一新的学堂。

    学堂中的夫子已近耄耋之龄,却依旧手持戒尺,佝偻着早已弯曲的身子,悉心认真地带领一众稚龄学子牙牙学语。

    霎时,书屋中充满了朗朗的读书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出自《礼记》的名篇历经岁月的磨砺,却依旧载着万民内心不可磨灭的梦。

    ‘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多么美好的愿景啊!

    纵使在科技已经飞速发展的现代,这些数千载前世人在书中所描绘的梦想蓝图也依旧未能完全转变为现实。

    但悠然却同样感叹着,天下大同,果然是人世间最美好的梦想。

    ……

    三日后,在漠城府官邸的正堂内,铭逸秉公执法,下了决断。

    “漠林太守通敌卖国,伙同不轨人士,人为制造疫情,罪大恶极,判处凌迟。”

    “林城同知、副官等知情不报,狼狈为奸,判处死刑。”

    “漠城大小官员危难之时,弃城而逃,一干人等罢官流放。”

    堂外听宣的百姓无不欢呼,奔走相告。

    铭逸为人,向来赏罚分明,对于此次不畏生死,勇于在一线奋斗坚守的前线人员铭逸也毫不吝啬地褒奖道:“漠城副官为人忠厚,在漠城疫情处置中表现出色,今破格提拔为漠城太守!还望漠城众志成城,共渡难关!”

    在漠城百姓的欢呼声中,一切尘埃落定。

    与此同时,伴随着染姑娘“救世神女”美名流传四方的,还有铭国逸王不畏艰险,毅然深入漠城,探查疫情,秉公断案的美誉。

    此次漠城之行,于铭逸而言,军心民心皆为囊中之物,实乃双赢之举。

    于悠然而言,却是时候离去了。

    ……

    当漠城的一切尘埃落定时,悠然正候在孟苟居室的外面。今天是孟苟拆线的最后一天,经过数月的治疗,孟苟脸上的毒素终于得以消解。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孟苟一定会很开心。

    当内室的门帘被掀起,孟苟迈步而出。

    舜英在看到孟苟真实面貌的一瞬间,不受控制的杀气霎时喷涌而出,就连内室尚在整理医疗工具的医者也不禁战栗。

    “舜英。”悠然的开口唤醒了舜英几近疯魔的意志。

    “姐姐!”孟苟弱弱地拉着悠然的衣袖,看着对面一脸苍白的舜英,有些不明所以。难道舜英姐姐不喜欢自己吗?

    孟苟不禁瑟缩。明明在屋内,自己的长相被医者啧啧称赞来着,就连自己在明镜中自视,也颇觉满意,为何舜英这般生气,或者应该说,忿恨?

    舜英看着一脸漠然的尊主,只得暗自忍耐:“属下前去查探启程的准备工作,在此先行告退。”

    悠然看了舜英一眼:“去吧。”

    映蔚却难得地沉默着,不发一言。

    就连神智有损的孟苟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妥:“姐姐,孟苟好看吗?”智商依旧处于稚龄的孟苟摇着脑袋笑嘻嘻地拉着悠然问道。

    “嗯。”悠然随意应了一声,遂决定还是立马启程为妙。

    当悠然在安稳孟苟找到舜英后,发现舜英这丫头竟在屋内不加丝毫内力的保护地用拳头一遍又一遍砸墙,将指骨磕得鲜血淋漓。

    “够了!”悠然一把扣住舜英的手腕,阻止她自虐的行为:“舜英,传令下去,我们即刻启程。”

    “诺。”舜英垂首,木木应到。这个地方,她一刻也不愿多待。

    一夜过后,当孟苟再次从睡梦中苏醒时,却发现,自己所居住的院内,只余自己孤身一人,其他人早已不知去向。

    孟苟霎时心急如焚,他几乎什么都顾不得了,只知道一间又一间,一个院子又一个院子地探寻悠然消失的踪影。

    “不会的!不会的……姐姐,不会不要我的……不会的……”孟苟嘴里重复念叨着这些句子,筋疲力竭的他在又一次转弯时撞到了一位不可得罪的贵人。

    然后,便被贵人身边负责安全的守卫一巴掌乎到了墙上,跌倒在地。

    “喂!你没事吧!”周飞扬虽然一向骄横,可刚刚大病初愈历经生死的他到底和以往有些许不同,至少,他会稍微关怀一下脑子坏掉的笨蛋。

    看着地上摔得头破血流的傻子孟苟,周飞扬嫌弃地命手下托起孟苟的脸,想帮他清理一下,一会儿让医生前来包扎。却没想到,在孟苟猝不及防抬起头的一刹,看见了自己无比熟悉的面容。

    “珏哥!”周飞扬简直懵了!为何这个傻子变成了珏哥!

    “——啊!——”孟苟嘶吼一声,拼命地以拳砸头,为什么自己会头痛欲裂,还有脑中闪过的一幕幕画面,这些究竟是什么,是自己之前错失的记忆吗!为何这般痛:“痛!好痛!——啊!——”

    再一次头痛欲裂的沙哑声中,孟苟晕倒在地。

    “快!去叫浔,不,是速速有请越王来前厅一趟!”吩咐完周飞扬便命手下将孟苟小心地抬回前厅。

    此人的身份,还是等浔哥来了再确认吧。不过,周飞扬有八成把握,孟苟就是他们苦寻三月未果的武珏。

    少顷,周飞扬守在孟苟床前,等候越浔的到来。

    在越浔与周飞扬确认了孟苟果为武国太子武珏的身份后,孟苟从梦中惊醒。

    “珏哥,你还记得我是谁吗?”周飞扬伸手在珏哥的无神地双目前晃动,刚才大夫说,珏哥头部受到重击,可能会出现识人不清的情况。

    “周飞扬。”孟苟一把拍掉周飞扬作妖的爪子,再次睁眼的他已经全然清醒,他想起了已经遗忘的一切:“我是武珏。”

    他面朝越浔,目光清明道:“孤乃武国皇太子,武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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