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处置了三人,尤未歇火,看着满朝静若鹌鹑、一动不动的臣子,只觉得心中的怒火止不住地往外冒。

    正四品的指挥佥事、正三品的骁骑参领、正二品的都城总兵、副都统!

    大理寺少卿、翰林院掌院、太子少师、太子少保!

    一个个看上去皆是大铭的栋梁之才,却在这金銮大殿上一言不发。

    铭朝立国的祖训,竟然除了一位年方十七的翰林院修撰兼酆狱允判晏子冉外,满朝文武统统一言不发,故作沉默。

    怎么,这大铭难道不是朕的天下了吗!

    为何一个个皆要看姚震的脸色行事,当朕是摆设吗!

    此时,陡然清明的帝王瞬间想起了两个月前,那位立于朝堂大殿之上,毅然而然谏的臣子——焦山之言了。

    那日朝堂之上,焦山愤而直言。

    “……然今日铭朝百姓只知有震,不知铭帝焉……”

    “……铭都可闻副帝之谣。群臣对姚震的感念远超过陛下,畏惧姚震更甚于陛下……”

    “……凡陛下举措言行,皆报于震尔。故而陛下左右皆为姚震的间谍,陛下的喉舌皆为姚震的鹰犬,陛下的爪牙皆与姚震过从甚密,陛下的臣子皆为姚震的心腹……”

    “……长此以往,陛下危矣,大铭危矣……”

    字字句句,今日铭帝想来,竟是历历在目,恍如箴言。

    或许,是时候动一动姚震的位置了。

    必须让他知道,谁才是这朝堂的主宰!

    臣子的荣宠,朕能予之,亦能废之。

    一抹阴沉的杀意自铭帝眼中隐逝,几不可见。

    姚震骤然察觉到一丝冷意。此时他才知晓,这一次,是自己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按常理推论。

    晏子冉昨日竟敢拿着鸡毛当令箭,仗剑直闯酆狱,这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把柄,但凡是想致其于死地的仇敌,必会揪住这一点,紧抓不放。而今日的朝堂,则是最佳的战场。

    当着满朝文武、大铭帝王的面,就此置晏子冉于死地,无疑是对敢于挑衅自己的人的最好的反击。

    谁曾料到,这位闯了大祸的年轻官员,竟镇定自若,丝毫不像常人一般,赶忙入宫负荆请罪,反而于次日朝堂之上,待帝王宣召后,方才施施然前来。

    眼看着在他的示意下,一帮子御史大夫已然将其打入谷底,谁曾想,峰回路转,晏子冉一个年方十七的毛头小子,不过是简单的一个反问,就将满朝文武糊弄得说不出话来。

    焦山之事在前,谁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去赌帝王的仁慈。

    更无人敢得罪方才拉罗文清一行下马的姚相。

    是故只得装聋作哑,什么铭国祖训,他们一概不知。

    他们的命是那样的金贵,怎能赔在如此微不足道的小事上。

    待到来日姚相倒台,方才是他们大展宏图之时,此时此刻,他们不过是迫于形势,默默蛰伏罢了。

    姚震这一刻简直恨死了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明明只要他们答出铭国祖训就能了结的无谓小事!偏偏被这帮子愚蠢的东西弄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帝王从来不会介意臣子的小心思,但会非常介意臣子凌驾于帝王之上。

    这也是晏子冉笃定的一点。

    帝王生就多疑。

    而这位生于战乱、历经沉浮的帝王纵使年老昏聩,却也仍不会改变根植于骨髓中的疑心。

    自回京一日来,晏子冉已经通过各种渠道了解了焦山、文清、茂行一事的来龙去脉。

    既然焦山已经在帝王的心中种下了一颗名为怀疑的种子,那么他只需略微浇灌即可。

    帝王不是从不怀疑姚震的忠心吗?

    帝王不是认为焦山的言论过于耸人听闻、夸大其词吗?

    帝王不是以为罗文清、吴茂行等一干年轻臣子的谏言皆为朋当之祸、意气之争吗?

    那么今日,晏子冉的所作所为,无疑撕碎了君臣二人一直营造的幻梦。

    原来“群臣对姚震的感念和畏惧超过了陛下”根本就不是一句空话。

    原来所谓的“副帝之谣”也根本就不是什么虚妄。

    原来“铭朝大小官员、百姓只知道看姚震眼色行事”竟不是谬言。

    这些所有铭帝以为是朝臣争宠玩弄的把戏原来竟都是真实!

    只是没有人敢告诉自己,没有人敢说真话!

    是啊,说真话的不是都已经被姚震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给杀灭了呢?

    那么“长此以往,陛下危矣,大铭危矣”是否也会成为一句箴言呢!

    晏子冉感触到了铭帝心中一闪而逝的杀机,他相信这棵由无数仁-人-志-士用鲜血浇筑而成的树苗,终有一日会长成参天大树,到那时,就是姚震的死期。

    所有的一切在三人的脑子里只不过瞬息。

    此时此刻,姚震深知,唯一挽回的办法就是跪地求饶。

    而在他将要开口的一霎,却有人抢先了一步。

    “罪臣晏子冉自请免职!”语毕,晏子冉长跪于龙台前。

    姚震只得紧随其后:“罪臣姚震恳请圣上免去罪臣之职!罪臣定当铭感五内,于家中抚养孤女。姚震在此叩谢圣恩!”语毕,泪流不止。

    年老的人总是容易心软,看着与自己相伴数十载的老伙计哭着跪倒在龙阶前,铭帝竟瞬间软下了心肠。

    对啊,姚震他唯一的儿子早在二十年前就因故去世了,膝下只余下两名死了娘亲的幼女,又怎会心生谋朝篡位之意,左不过是前一阵焦山之案,将这群胆小的官员给吓破了胆,这才一言不发。

    想到此,原本罢职回家的圣旨,出口就变了模样儿,也罢:“姚相降级留用,罚俸一年!”

    姚震闻言,顿时叩首,泣涕不止:“罪臣叩谢主隆恩!定闭门反思,不辜负陛下仁善美意!”

    铭帝挥挥手,示意侍者扶姚震起身,而自己则是豁然起身,走下了玉阶。

    龙台下,碧阶前。

    帝王躬身,扶起了这位年方十八的臣子——晏子冉。

    “子冉,今后还望你再接再厉!朕,相信你,一定能够做得更好。”语毕,帝王将少年英才方才归还的龙佩碧玺再次送还到了晏子冉的手中。

    晏子冉肃目接过,躬身道:“微臣定不负圣上所望。”

    铭帝欣然。

    他需要享乐的左手,也需要清明的右手。

    左膀右臂,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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