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希能感觉到身体明显的晃动,就像是身处一辆排水量巨大的轮船,在深海随着海水与浪花飘摇着。
她深感自己不是很喜欢这种没有安全感的时机,周围的吵闹说话声渐渐清楚,似乎近在耳畔。
那是跟福克斯完全不同的语调,短促而富有年代感,特别是在读一些单词的时候,总是会着重其中的一两个单词。
耳边的女人似乎在说着什么,声音有些大,两人之间可能距离很近,南希浑浑噩噩的听着,刚注意到却又忘记了。
“我不认为她可以找到一个能化解我们困境的富商,虽然这样说有点嗯刻薄,但我是她的婶婶,从小就是我在照顾她,我很清楚她的性格。”
妇人的声音有些尖锐,她的呼吸声很急促,可能是有些着急的原因,说话的时候还习惯性的托长了尾音,这听起来奇怪极了。
“但你太着急了,南希身体虽然不好但她也是贵族出身,如果不是落魄了,怎么可能轮得到那些从美国来的暴发户,他们可是一点礼仪都不懂!”一个男人缓缓出声,他就要比妇人沉着的多。
“我不觉得这样做是辱没了她的身份,现在很多落魄的贵族都这样,我们可以端着,但时机是要被人捉住的。”
在这个背景音中南希没忍住开始想到她醒来之前。
她现在睁开眼睛有些困难,但前一秒她还在沃尔泰拉温暖的被窝里。
睡觉之前她喝了一杯咖啡,还加了几块方糖跟小杯牛奶。
意大利式的味道让她沉醉,这还是她去到沃尔泰拉后第一次尝试。
明明她还打算第二天去买一些成品,最好是能让她用不大的行李箱带回去的那种。
但是一觉还没醒来,她就来到了一个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还有几个人在自己耳边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身体摇摇晃晃,她都觉得自己到了肚子的那杯咖啡都要倒灌出来,这种反胃的感觉可真不好受。
旁边的人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南希才从被禁锢的混沌感中清醒过来。
入眼便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入眼可见的年代感,或者说是二十一世纪里不会有的装饰,说不定能在那种不再居住的过时别墅里能够看到。
她整个人深陷于柔软的被褥,南希猜这被子肯定是刚刚洗好晒好的,盖在身上很明显有一种阳光的温度。
将她包裹着,让人觉得莫名的安心。
头上的顶灯没有打开,润白色的就挂在房间的正中央,天花板上整齐排列着复杂的花纹。
从上到下,南希缓缓转动着脖子。
伸出手将面前的幔帐拂开,轻薄的如同蝉翼。
入眼是一张漆皮的沙发椅,就放在床边,似乎是被人搬过来的。
很显然,这个人没有将椅子再搬回去。
阳关透过玻璃窗户投射进来,浅浅的洒落在木质地板上,七彩的光斑就出现在玻璃床边,在南希看过去的时候似乎还有一两只海鸥正在盘旋飞舞。
现在她几乎能确定了,自己不在陆地上。
身下的摇晃感并不强烈,可能是轮船很大的缘故,让人能保持跟陆地上相差不大的体验。
“咳咳咳咳”喉咙里涌现出痒意,南希没忍住轻咳起来。
然后就像有连锁反应一样,咳嗽一直停不下来。
她连忙坐起身,端起旁边桌子上的水杯一饮而尽。
不远处的门锁打开的声音很清楚,南希应声望去。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黑色丝绒长裙的妇人,她缓缓走进来,对方似乎已经习惯了南希的病情,在走近了些后自然的用手中折扇挡住面容。
“你醒了?好点了吧。”
温水滋润着南希的喉咙,她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聚焦在面前的如同参加晚宴的妇人身上。
真的好夸张啊!
她竟然还戴着一个礼服帽,上面的同色系花朵装饰一点都不像是日常的打扮。
“那就好,昨天晚上你出去甲板上吹了海风,你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这几天好好休息吧,我也不会催你什么。”
妇人点点头,在看到南希苍白的脸色后又没忍住多说了几嘴,言语间有些意味不明。
妇人,也就是罗莎·萨格登夫人。
她是南希的婶婶,从南希父母去世后就一直养着她,普威特家族有一个男爵爵位,在贵族普遍的英国算不得什么。
如果不是以前家族出现过一个公爵夫人,那么到了现在都没有人会正脸看他们。
爵位最开始是被南希的父亲继承,因为南希是女孩所以爵位被直接传给最近的血缘,也就是南希的叔叔,托马茨·普威特。
从九岁开始,南希就被叔叔收养,在表面上一视同仁,但只有南希本人知道她的好叔叔是有什么打算。
现在爵位只有一个称号,并不能带给他们实际的利益。
每年的城堡修缮都是个巨大的花销,购置衣物跟仆人的工资都是大头,他们已经承担不起,只有找到一个能解决他们资金问题的家族才是托马茨最近的打算。
不过南希这幅病秧子的身体似乎并不讨人喜欢,除却一个淑女的身份,她还真没有一点竞争力。
如果南希跟布克特家的罗丝一样健康就好了,霍克利可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这次布克特家可就直接能把债务给还完了。她的叔叔总是这样想。
罗莎将帽子取下来,放进旁边挂钩上,然后自然的略过南希走在沙发上坐下。
“这几天在泰坦尼克号上你就待在房间里,等到晚上舞会的时候再出去,我找了几个好朋友跟你介绍几个人。”
她倒了一杯葡萄酒,紫红色的葡萄酒装在矮脚的玻璃杯里,随着对方的动作缓缓摇晃着。
浅浅抿了一口,剩下的就被放在桌子上。
“你得听我的话,我不会害你的,只要你找到一个有钱的有地位的丈夫,你就不会有失去地位的那一天。”
她可能是察觉到了什么,用一种较为和善的语气想要劝说。
“我知道了。”
南希不想跟她多说,在现在她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选择闭嘴,这能让她少暴露一些自己的“与众不同”。
“你得帮帮你叔叔,他这段时间压力很大,普威特家族的产业都不怎么赚钱,他都借了不少。”见南希没有说话的想法。她喃喃自语起来。
这段时间她总是把这些话挂在嘴边,就好像她是整个普威特家族最着急的那个人。
不多时,罗莎就出去了,这间房子是南希的房间,罗莎就住在隔壁。
贵族的体面让他们原本就欠下巨款的家族又背负了不少的债务,一个一等舱的票可不是简单能买到的。
泰坦尼克号作为目前世界上体积最庞大、内部设施最豪华的客运轮船,有“永不沉没”的美誉,能拥有一张船票已经不是件容易的事。
从南安普顿到纽约,从旧的世界到新的世界,他们也要抓住重新辉煌的机遇。
南希从床上起身,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裙,泡泡袖的样式并不简单,在裙边还有一层简单的粉色刺绣,正随着南希的动作缓缓落在脚边。
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就算不穿上拖鞋也不会觉得冰凉。
这个时候南希才正式看到房间的整体,窗户外面的湛蓝色天空如同一幅画,而玻璃窗户就是那个画框。
一步一步走到床边,耀眼的阳光让南希没忍住遮住了眼睛,一直到熟悉了这个亮度,南希才移开手掌。
她的房间没有阳台,就是一个小的卧室,它可能是一等舱里最差的,毕竟在她的视线所及之处,正好旁边就有一个不小的阳台,上面有个男人正在喝下午茶。
对方发现了南希的目光之后稍稍愣了一下,随后下僵硬着脸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种情况有些尴尬,南希没想到开个窗竟然能跟其他人面对面。
并且自己身上还穿着睡衣,跟对方的燕尾服比起来显得格外怪异。
最简陋的一等舱?
想来也对,按照婶婶说的,他们现在没有多余的资金。
二等舱价格会便宜很多,里面也有医生,律师这类行业的职业者,但与此同时,能接触到的人可就不是一等舱的那一类。
“咚咚咚!”有人正在敲门。
南希立马就反应过来,进来的人不可能是刚才的婶婶,对方可没有进来前敲门的习惯。
“进来。”
是一个侍者,他推着一个小车,上面正散发着食物的味道。
“这是普威特夫人为您点的午餐,需要直接跟您摆好吗?”
服装跟后世没什么不同,男子看上去年纪并不大,衣服被洗的很干净,在南希看过去的时候习惯性的就低下了头。
现在已经中午了吗?
南希转头看向房间里的西洋钟,指针正好指着12点,从醒来到现在她都没有注意到钟表指针转动的声音。
“摆好吧。”
南希从床边离开,顺手就将窗户给关上了。
食物的气味刺激着口腔的唾液分泌,原本不怎么饿的南希也感觉到了从腹部传来的饥饿感。
食物并不多,应该是顾及到原身食量的缘故,每一个餐盘都只有几口的份量。
一份烤乳鸽上面淋着还泛着热气的汤汁,南希小口的品尝,味道的确不错。
但她现在格外想念能够大口吃的汉堡跟披萨,而不是在一个陌生人的面前艰难的食不知味。
“你可以先离开,等到下午再过来。”几分钟后,南希没忍住说道。
侍者犹豫着,让他留在这里是普威特太太的安排,他不能违背对方的意思。
用桌边的纸巾擦拭着嘴边残留的酱汁。南希长叹一口气。
“这没什么,我不会跟婶婶说的,你可以放心。”
“抱歉,普威特小姐,我不能离开。”男人摇了摇头,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这个情况下他只需要按照能做主的那个人的安排去做就好。
这个工作是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一等舱的每一个员工都会被调查,每一个人的礼仪跟眼色都是最好的,只有这样,才可以更好地服务贵族跟富商。
得,她的话一点都不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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