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氏处事妥当,让所有人都感到如沐春风。

    正当这家宴其乐融融的进行之时,突然有仆从跑了进来,对曹昂施礼道:“见过大公子,这里有家主专程派人送来的急信。”

    厅堂里的众人顿时雅雀无声,静静的看着曹昂。

    曹昂心中预料大概不是什么好事。

    他打开那封父亲的信抖开一看,果然是让自己率军前去驰援陈留前线。

    这时丁夫人忐忑不安的问道:“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你父亲专程给你送信?”

    “没什么?”曹昂平静的道:“阿父让我立即出兵去陈留,帮助夏侯叔父退敌。”

    丁夫人闻言,当即愤然道:“我儿刚刚回军这还不到两天,就要再次出发,你父亲怎的如此狠心?

    再说他夏侯元让是做什么的,自己不能退敌,非要我儿前去?”

    丁夫人这一发火,厅堂内无人敢应声。

    孩童们都吓得往自己母亲身后钻。

    过了片刻,卞氏笑着道:“夫人,其实这是好事啊,您想,连夏侯将军都无法退却的敌人,家主却想到让子脩前去。

    这岂不是说,在家主心里,子脩比夏侯将军还要厉害?”

    听卞氏这么一解释,丁夫人心里顿时好守了许多。

    想想也是,她的夫君对儿子越依赖,越说明儿子能力越强,那自然是好事。

    但是她依然感到愤愤不平道:“那也不能不顾子脩的车马劳顿吧,难道除了儿子之外,他的麾下就再也找不出一个能领兵作战的了?”

    这时候曹昂出言道:“阿母,军令难违,不能推脱的。

    再说陈留乃是兖州西南门户,若陈留失守,袁术就会挥师北上,长驱直入,威胁我兖州腹地。

    所以儿责无旁贷。”

    “那来犯之敌竟是那袁术么?”

    丁夫人咬牙切齿道:“当初在洛阳之时,我就看那不是个好东西。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阿母也见过袁术么?”曹昂好奇问道。

    “当然见过,还不止一次,”丁夫人想起往事,恼怒道:“那是个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的人。

    当初在洛阳,他的母亲过寿,都是你父亲让我亲自带着礼物前去拜寿。

    可是到你祖母过寿时,也没见他让夫人来过一次。

    说到底,他根本就是看不起我们家。”

    “阿母莫要跟他生气,”曹昂上前给母亲揉着肩,轻声道:“当今天下大乱,门第高低已然没有那么重要。

    如今看的是谁家兵精将勇,指挥有方。

    那袁术骄奢淫逸,刻薄寡恩,其麾下兵马虽多,但军纪松散,战力太差,根本不堪一击。

    此番让儿率军前去,把那袁术脑袋砍下来给阿母出气,看他还能高傲到哪里去。”

    ……

    曹昂出了内宅的大门,带上赵云太史慈,在鄄城街头跨马里许,来到一座宅邸门前。

    “郭先生在里面么?”曹昂下马,把缰绳随手扔给门口的侍从。

    “回大公子,在呢,”那侍从赶忙点头哈腰的道。

    曹昂带人大踏步进门。

    这里本来是鄄城一个酒坊主的私宅,里面备有好几个陈年酒窖。

    只不过后来曹操下了禁酒令,整个兖州都禁止酿酒,这酒坊主在这里待不下去了,于是决定出售宅邸,举家搬往蜀地重操旧业。

    曹昂则趁机把这栋宅子买下来,又把那酿酒师傅留下了几个,开始酿制蒸馏酒。

    后来郭嘉来到兖州,曹昂本想给他安排一座豪奢的宅邸。

    可是郭嘉迫不及待的想喝到那令他魂牵梦绕的琼浆玉液,一来到这宅子之后便如老鼠跌进了米缸,顿时流连忘返,再也不想离开了。

    曹昂刚进到门内,耳中传来阵阵丝竹之声,同时闻到一股扑鼻的酒香铺面而来。

    这栋宅邸修建的倒也算精致,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整个院落花团锦簇,玲珑剔透。

    曹昂顺着游廊径直来到北面厅堂,只见堂内有乐师在吹拉弹唱,正中有舞姬正在跳舞。

    而郭嘉则斜坐在地下,醉眼迷离。

    身边有两个年轻的婢女,一个给他倒酒,一个给他布菜。

    太史慈见状,没好气的笑道:“这郭先生好会享受。”

    郭嘉听到了动静,往这边一眼,摆了摆手,让乐师舞姬全都退下,然后大着舌头叹息道:“这好日子也享受不了多久,所以若有闲时,当及时行乐。”

    曹昂自己在旁边找毛毡坐下,问道:“郭先生是料到我们马上又要出征了?”

    郭嘉这个人放浪形骸,不拘小节,很难让他礼数周全。

    这也是袁绍讨厌他的原因之一。

    可是曹昂却不在乎这些。

    郭嘉自斟自饮一樽道:“如今南方战事吃紧,主公麾下无可派之援兵,公子又在此时凯旋,主公自然会委派公子前去驰援。”

    “猜到这些也不难,”赵云好奇的考验他道:“先生可能猜到,主公要让公子去驰援何方?”

    “当然是陈留,”郭嘉醉眼朦胧道:“原因很简单,主公亲率大军在泰山郡,虽攻城不利,但毕竟处于攻势。

    而陈留被围,若万一失守,让袁术大军长驱直入,则兖州危矣。

    所以主公必然会让公子率军去陈留,战袁术。”

    赵云听了这番话,心中不由钦佩不已。

    虽然郭嘉说很简单,但仅仅凭当前局势,就能判断出主公即将派他们去往陈留救援,天下又有几人能做到?

    这时曹昂微笑道:“先生既然已经猜到我等即将去往陈留,想必一定已经想好对策了吧。”

    “舆图拿来!”郭嘉吩咐一声,当即有仆从给挂上了一张舆图。

    郭嘉摇摇晃晃的站到舆图前面,喷着酒气道:“那袁术门第高贵,狂妄自大,如今又占据南阳、汝南等富庶之地,更是目中无人,唯我独尊。

    所以这次他率十万大军前来,以徐州陶谦,幽州公孙瓒为援,其志定然要毕其功于一役,彻底踏平兖州。”

    其实,就当今形势来看,袁术有踏平兖州的心思一点都不狂妄。

    他的确是有这个实力。

    如今袁术占据的都是人口密集的富庶之地,只一个南阳郡就下辖三十七个县,有三十五万户,近两百万人口之多。

    再加上汝南、颍川、豫州、荆州、扬州的一部分,就控制人口而言,在天下各诸侯中,袁术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所以此时的袁术,麾下军兵足足十七万之多,这在天下各诸侯中,也无人能出其右。

    如今袁术亲率十万大军北上,其目标也的确不仅仅是陈留,而是着眼整个兖州。

    曹昂赵云太史慈三人老老实实的坐在旁边,静静的听郭嘉分析。

    郭嘉既然已经料到即将被派往陈留,当然也会预先想好破敌之策。

    只听郭嘉舌头僵硬的继续道:“袁军势大,力敌,不可取。

    唯有攻其必救,让其疲于奔波,然后我军以逸待劳,暗中伏击,此方为上策。”

    “鄢陵!”

    郭嘉手指点着舆图上的一个位置,决然道:“此地为豫州进入兖州之咽喉要地,袁军粮草也只能从此地转运。

    故公子宜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策,让太史子义周元福父子率领一万军马,大张旗鼓去往救援陈留。

    而由赵子龙率领其余精锐,暗中绕过陈留,突袭鄢陵。

    只要能拿下鄢陵县,袁军归路被切断,粮草运送不上,袁术必然会亲率大军前去夺回,如此我方便有可乘之机了。”

    “郭先生妙计!”赵云对郭嘉这计策深为赞成。

    “我不赞成,”太史慈板着脸道:“郭军师这是对我打击报复。

    凭什么让子龙率军攻城拔寨,却让我去做疑兵?”

    “让你做疑兵?”郭嘉瞪眼看着太史慈咳嗽两声道:“你想得美。

    后面还有要事安排,绝对不会让你那么清闲。”

    “那还差不多,”太史慈气鼓鼓的道。

    安排妥当之后,郭嘉似乎放下了一件心事,大声嚷嚷道:“酒呢,再把美酒拿来,接着奏乐,接着舞。”

    曹昂看着郭嘉脸色蜡黄,形容疲倦,不由出言劝阻道:“郭先生,这酒固然好喝,可身体终究是你自己的。

    照你这么喝下去,就算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其实以前郭嘉也嗜酒如命,但那毕竟是低度酒,对身体伤害还不是那么厉害。

    可是如今曹昂这高度酒,郭嘉依然这么醉生梦死,对身体伤害可要大得多。

    而且据曹昂所知,这郭嘉不止好酒,对美色也毫不忌讳。

    这样下去,身体早晚被酒色掏空,恐怕也难改其早夭的命运。

    听了曹昂的话,郭嘉却呵呵一笑道:“大公子勿忧,人生在世,当随心所欲,及时行乐,做非凡之人,立不世功业,如此方不枉来世上走一遭。

    若跟都修道之人一般,清心寡欲,无思无虑,就算长命百岁,又有什么意思?

    酒来,酒来!”

    曹昂见郭嘉不听劝,也只能作罢。

    不过如今郭嘉做了他的军师,他可不能让郭嘉那么早的死去。

    既然知道未来郭嘉会死于风寒之疾,曹昂觉得可以做好准备,要随时为郭嘉准备一坛醋备在身边……

    兵贵神速,第二天曹昂便辞别母亲,继续踏上了征途。

    算起来,他这次回鄄城,不过待了两天而已。

    可这也没办法,天下未定,他就不能休息。

    ……

    陈留县,太守廨舍内。

    张邈跟夏侯惇两人面对面的坐着,相顾无言,谁也不想搭理谁。

    但两人是难兄难弟,同为一条绳上的蚂蚱,又不得不天天聚在一起商议对策。

    张邈冷着脸道:“如今在陈留郡内可是足足有袁术十万大军,仅这陈留城外就有六万军马,孟德自己不率大军前来相助,仅派子脩带领那万余人马来援,又有什么用?

    难道我陈留丢了,他兖州还能守住?”

    “你怎知子脩麾下军马无用?”

    夏侯惇反驳道:“我那侄儿可是刚刚在河北斩单经,败刘备,助袁绍战胜公孙瓒,这些你难道没听说过?”

    “听说过又怎样?”张邈冷声道:“子脩两万人马诛杀单经五千人,此乃以强胜弱,理所当然,也没什么可吹嘘的。

    至于击败刘备,那是斗将打赌,也并不能说明什么。

    说明刘备也根本不想助公孙瓒,只是借着这个由头离开河北而已。

    真正击败公孙瓒的,乃是袁绍,跟子脩又有什么关系?”

    听张邈如此看轻曹昂,夏侯惇心中更是恼怒,回怼道:“兵在精,而不在多,此前与袁术交战,你三万军马守侧翼,却被袁术一万精兵击溃,那也是一样道理。”

    张邈听夏侯惇揭自己老底,当即脸上挂不住,撇着嘴道:“你麾下兵马倒是精锐,三万大军强突袁术中军,却也没有突破吧。”

    “那还不是因为你把侧翼丢了,我不得不回军防御?”

    “你久突不破,我侧翼难道能为你一直守下去?”

    两人说着说着又开始争得脸红脖子粗。

    此前两人合兵一处,正夏侯惇主动承揽了正面突击的任务,同时让张邈麾下的军马负责保护两方侧翼。

    可是夏侯惇正面也没突过去,张邈的两个侧翼也丢了,最终两人只得收拾残兵败将退回到陈留城困守,军兵损失三分之二还多。

    若在郊野决战,战败之后只要军兵还没死,还可以收拾许多败退残兵。

    可是两人退回到陈留城,袁术随即率领大军围城,那丢了的军兵也就丢了。

    如今两人每想起那天那场大战,便互相埋怨,互相伤害,然后闹个不欢而散。

    城池被围困之后,等曹操派军来援助,是他们唯一的盼头了。

    可是盼来盼去曹操仅仅派来了曹昂,不禁让张邈大失所望。

    “真不知道孟德怎么想的。”

    两人吵累了之后,中场休息一下,张邈愤然道:“兖州最大威胁乃是袁术,最重要的战场乃是陈留。

    那陶谦麾下一共才有多少人马?就算泰山郡全都被其占去又能怎样?

    可是孟德却调用数万大军前去跟泰山郡鏖战,放任陈留被围,到头只让儿子带这点军马过来,这岂不是舍本逐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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