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临原本以为那个人只是出去几天。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 他经常坐在外面看着江外发呆,正坐着, 有时会突然站起来,之后出门, 一去就是好几天。这个人很怪,风临知道, 他所有的行动都不能按照常理来看待。 一定会回来。他等了几天又几天,等了好几个几天, 仍然没有等到对方回来。 等到之后,他终于是大概确定了, 对方也许不会回来了。 因着一种不知名的情绪,他开始在屋里翻找。结果他什么也没有找到。那个人没有在屋里留下任何痕迹, 也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所有的地方都很空旷, 除了厨房和睡的床有使用过的痕迹, 其余地方就像没有人一般,死寂沉沉。
他去向周围街坊打听这个人, 街坊却像是从未见过他这个人一般, 皆是摇头。这么消失了,不留一丝痕迹。再之后,风波终止,宗门的人找上他带他回宗。那些人见到他住在这里,还在自己煮饭洗衣, 都惊讶,还带着不可置信, 眼里有深深的怜悯。他们要他立刻回宗。风临再在屋里走了一圈,最后仍然什么也没找到。看似跟他吃住一起, 状似无间的人实则任何与他曾在一起的证据都无。直到最后走出房门之时,接连几日的太阳, 房门前的野草枯萎, 露出被丢弃在其中的玉牌。
与其说是否弃,不如说是不小心丢失。
玉牌在这里,上面已经覆了些青苔, 看上去已经有些时日。 前来接他的人探头,之后道: “这似是仙宗的玉牌。” 他疑惑问道:“仙宗的玉牌怎会在此处”之后,风临拜入仙宗, 就为了心里那股莫名的情绪,想要找到那个人。 那个恶名在外的大长老将他收而为徒, 其他人为他打抱不平,他却丝毫不在意。
他本意就并不是来学习, 没有想要做出什么名堂, 拜入谁的名下都无所谓。他在找,找当初那个人。但是待在仙宗半余载,他却从未听得那人的 肖息。 那块玉牌也许只是一个偶然。他没再在仙宗多留,而是离开宗门, 又成了从前的自己。 花间游戏,醉生梦死,嬉戏人间。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开始将那个人忘却了。
直到再次看到那身熟悉的衣服。视线移回,没有聚焦的瞳孔终于再次现出光亮。面前是林鸿的脸,那双眼里毫无波澜, 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沉稳和安静。 过于活泼的父母会养出安静的孩子。虽然不能进行类比,但他时常有这种感觉。看着林鸿,他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道:“夜深了, 你先回去歇息吧。”林鸿点头。第二日,林鸿一觉醒来,出了院子之后, 罕见地看见季尘枫已经醒了。 他坐在石凳之上,一只手支着头, 吃得多窝在他怀里,也在打瞌睡, 毛茸茸的脑袋一点一点,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听见有脚步声,他睁开眼睛, 之后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朝来人招手。 师尊已经把吃得多都带上了。昨天在雪岭的话并不是戏言, 季尘枫没跟他开玩笑。 林鸿于是让季尘枫再等一等。
他去收拾厨房的东西。他的东西没两件,但厨房的东西很多。还有后山的那块地种的菜,这些都得带走。将这些东西都收拾了,林鸿回去找上季尘枫。两人一起下了山。下,途中弟子变多。不知是不是林鸿错觉, 他总觉得周围弟子在有意无意地看自己师尊。
·或许不是错觉。
有的人的视线太过明显, 像是想要黏在季尘枫身上一样, 着实不可忽视。林鸿第 一反应便是这些人在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师尊。
他听说过, 被关进苍山雪岭的人都是穷凶极恶之辈, 就算被放出, 但仍然避免不了四起的流言和鄙夷的视线。林鸿从不怕这些无关的人的看法。他于是侧身,挡住其他人的视线。那身朴素得过分的衣服, 依旧是那头白发,只是不像之前那样乱糟糟, 此刻在其他人的眼里,却完全变了一个样。那个看着极其令人泪目的木质面具再 也阻挡不了半分他们的视线。 他们此前觉得, 绝世漂亮的人都应当像修真界第一美人那样,身坐高台, 于九重霄之上俯瞰众生,尽享人间欢愉。他们从未见过第一美人,但总觉得, 似乎没人能够比之前那惊鸿一面再美上半分。 就是他身边那弟子着实碍眼。两人往宗门大门而去。
越是靠近这个地方,季尘枫就越是沉默。 那天的景象又重新在脑海里循环。林鸿就看见季尘枫一弯腰一起身, 手里突然多了一朵小花。
白色的,有几片花瓣颤颤巍巍。他往旁边走了几步,把小花放到一个石砖边, 沉默地立了一会儿。 安息罢,20。最后面具20成了几片碎片,身首异处, 他就只能挑最大块的地方当成最后的安息地。 几千年前的破事他记不住,但是面具 飞出去最大块的一部分最后落下的地方他却记得清楚。林鸿到现在还不知当时究竟发生了何事, 只觉得季尘枫这样做定有他自己的深意, 于是没有打扰,等到对方做完这一切后才一起离开。花,季尘枫和林鸿一起到了宗门口。他们想要出宗, 守卫在宗门口的弟子却道宗主有令, 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宗进宗。
“没办法了,”季尘枫说, “那便只能回去再做打算。” 守宗门的弟子看着两人离开, 看着不远处那头白发在空中轻轻飘飞,脸颊( 曼慢变红。两人转身之后,林鸿就跟着季尘枫走, 见他压根没往极乐峰的方向走也并不意外。
他早就知道自家师尊不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 ,听到他这么轻易就妥协答应, 第一反应就是有炸。果然,待到走出一段距离之后, 季尘枫突然转头对他神神秘秘道: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好地方是什么地方猜也猜得到。,季尘枫继续神神秘秘道, “为师知道一个地方,可以直接出宗门, 不需要玉牌,也没有人看守。”他说,“只是会有些热。林鸿摇头。修道之人, 对外界的直接体表上的感知会逐渐减弱, 除非是极端的温度, 否则对他们来说并无什么不同。密林之中,林鸿擦了擦汗。
他没料到季尘枫说的地方会是一处密林中。
这样好像又还挺合理。是因为少有人烟,所以就算是出现了 错漏也不会有人发现。 但是热是真的热。树叶层层密密,脚下也是极厚的枯叶层, 一脚下去能踩一个洞来。
一被骗了。
发觉林鸿已经完全信了自己的话, 季尘枫随意再走了走,之后觉得开始累了, 便道:其实压根没有这一处地方, 但是架不住他会说,林鸿还信他。 这一路就显得格外的顺畅。正如季尘枫所说, 越过一处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地方之时, 林鸿突然感觉到周围的灵力骤降, 不似之前那样浓郁。气清新了许多,像是在真正的密林里。他们这就是出来了。出了宗门,季尘枫却不怎么显得激动。毕竟是惯犯,偷偷出去惯了, 现在再怎么做也不会引起他的半分注意。
“哗哗”一阵响,树林里突然窜出一个东西。是一个毛茸茸,土色的,活灵活现, 一下子就溜开了。 季尘枫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住了。他条件反射就想跟着那东西走。
之后是一直在呼呼大睡的吃得多冒出头来, 一爪子拍季尘枫胸口。 毛茸茸的一个小爪子,威力却巨大。季尘枫当即继续乖乖走路。
只是手上的小动作不停,捏了一撮吃得多的毛。察觉到什么, 主峰之上的陈黎安慢慢敲动着桌案的手一顿。 底下的弟子还在与他汇报, 说是大长老刚欲出宗, 但是被拦下后就放弃了想法。
话里话外都透着高兴的意思。安没表态,只语焉不详地道了句:“是么。”人已经走了。就在刚刚。陈黎安继敲动着桌案,只是频率慢了下来。
果然,这世上还是没人能够留住他。他也一样。陈黎安叹了口气。也罢。方没有去与临渊族统一战线便已经是万幸,如此, 便不可再奢求其他。季尘枫已经是偷溜出宗的惯犯,对山下了如指掌 ,和林鸿一起下了山后便立刻找到了处下脚的地方。
他永远是最喜欢凑热闹那个, 尤其是茶楼里的热闹。 找了房间住下之后, 季尘枫立刻带着林鸿一起往茶楼走。 茶楼今天生意好,没几个位置空着, 堂里的气氛高涨。 季尘枫混入人群,找了处地方坐下。林鸿跟着坐下。尘枫嫌吃得多体重严重超标,就把它甩给了自己。观众给力,茶馆里说书的给力。
他像是已经讲完了一个故事,正在喝水。 猛灌了一大口水之后,他道:“那今日, 就再讲个两千年前的事。”季尘枫呱唧呱嘟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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