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中原中也压低的声音里满是风雨欲来, 充满气愤,“我就知道那家伙会卸下担子跑路!”
“中也君不必担心,首领自有分寸。”尾崎红叶温声安慰道。
——如果她背后的金色夜叉没有将刀鞘里的刀不断拔出又收回的话。
在霍霍磨刀声的背景里, 中原中也抽了抽眼角,笑容里冒出了黑气:“有分寸?那家伙之前可是丢下整个组织直接跳楼自杀了!有个屁的分寸!”
显然也想到这一点的尾崎红叶长长地叹了口气:“可是, 她下定决心想做的事情,谁能拦得住呢?”
他们早就想到她会再次突然消失, 完全地消失在这个世界,拥抱死亡,只不过……想再多留她一会儿、再多留一会儿。
在危机解决的不久,他们被屏蔽的记忆便恢复了——可他们宁愿自己没有想起。
不是因为恐惧世界末日的到来, 而是记忆里,那个人躺在血泊中支离破碎的模样, 太过惨烈。
而这种支柱轰然倒塌的瞬间, 在那之后发生的事,就好像整个世界为她哀悼、殉葬一般。
都说人活着时看不到她的好,直到那人变成冰凉的尸体, 才会在点滴里美化那个人。
……可太宰治从来不需要那些。
她所做的一切,无论是什么事, 都从未想过他人会如何看待她, 但跟随在她身后的人却总能从那些层层的掩饰下,窥见细枝末节的温柔。
所以才更不能接受那样的死亡。
但他们又能做什么?
“或许……她只是又有了什么计划。”
在因为中原中也的怒音而骤静下来的室内, 尾崎红叶说出了连她都不太相信的话。
“我出去一趟。”中原中也拿过桌面上的外套,面无表情地往外走。
尾崎红叶闭了闭眼。
就是这个时候, 才不能乱, 她不能乱, 组织更不能乱。
交流会的闭幕式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流程中的颁奖仪式上, 作为御三家代表以及东京校优秀毕业生代表的五条悟,给来自东京校的冠军术师颁奖完之后,便消失了。
完全把身后目光殷切,视他为偶像的小粉丝的冠军丢在脑后。
平时他大概会十分受用地给小迷妹签个名、拍个照,不过今天他没有这个心情。
她……为什么没来。
中原中也没来,尾崎红叶也没来……几乎与她关系密切,以她为首的亲信们一个都没有到场,就算是工作忙也不应该。
倒是太宰治的秘书有到现场,却也是匆匆来去。
发生了什么?
对此感到有些奇怪的五条悟当然没心情继续当颁奖的特邀嘉宾,他没有在这里见到想要的人,自然也不会继续留下。
尾崎红叶对太宰治丢下退位宣言后失踪的消息封锁得很好,外界依旧是风平浪静。
五条悟并没有找到任何不对劲。
倒是在路上遇见了织田作之助,红发男人看上去正在找什么,见状,五条悟从半空落到他面前。
“你……”脱口而出半个音节时,五条悟突然顿住。
“你是?”织田作之助接下他的话,疑惑地看着突然落到他面前的人,很快认出了他,“……五条悟?”
五条悟在咒术界并不籍籍无名,织田作之助当然认识他,但他不清楚为什么这个人会突然叫住他。
五条悟与织田作之助所有的交集都与太宰治有关,被斩断的那份联系,也将他对织田作之助的带着嫉妒的“熟悉”,变为普通的眼熟。
——他与这个人的交集寥寥无几。
理智这样告
诉他,但感情上,五条悟却察觉到自己在看见眼前的人时,涌起无比复杂的情绪。
很奇怪。
好奇怪。
他的身上发生了他不知道的变化,五条悟意识到这一点。
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直接问眼前的人:“你见过太宰小姐吗?”
“啊,”织田作之助有些犹豫,但由于他对五条悟并不熟悉,所以他只是说,“您有什么事吗?如果有事找她,应该去总监部或者港口fia预约……”
如果是五条家家主的话,想见她应该很容易吧?
织田作之助的眼神让五条悟觉得自己问那个问题很奇怪,知道自己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五条悟烦躁地咋舌,一言不发地消失在他面前。
搞得织田作之助丈二摸不着头脑,完全不明白五条悟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算了。
男人随手抓了抓头发,面无表情地想,比起这个,他还是继续在意做完太宰治突然来找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吧……
完全对太宰治的“爱好”一无所知的织田作之助此时还很“天真”,对于他来说,太宰治只是一个奇怪的朋友,在通过他与某人对话。
是的,织田作之助一直都知道,太宰治每次和他说话的时候,眼里看的人好像是他,但又不是他。
她在透过他看着某个和他很像人。
这个奇怪的朋友很孤独,所以织田作之助总是无法拒绝她的一些小小请求,给她看自己未完成的故事,或许就像夏目漱石老师给他看自己写的那个故事一样,他也企图用这个方法把太宰治身上的孤独,稍微驱散一些。
只一些些就好。
可是好像有些失败了,织田作之助不太确定,但同时也意识到自己无法再继续做什么了。
冬日的水很冷。
却也清冽地从水下往上看,能看见阳光洒落在水面上那些金色的波浪。
沉入水底的过程很寂静,所有的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极厚的屏障。
好像只要闭上眼,就可以什么都不去听。
细数心跳的声音,从里面窥见死亡的脚步接近。
太宰治吐出一口气。
咕噜的水声不断远去,就好像,这个世界也在不断地远离她,没有丝毫的留恋。
窒息的痛苦让太宰治感觉到自己仍然活着,在冰冷的河水里,没有看见幸福的金砂。
果然,那种东西不该属于她吧?
意识逐渐模糊。
耳边似乎响起了幻听。
好像是在……叫她?
五条悟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该怎么做才不显得他没那么变态?
最后得出结论:他还是放弃挣扎比较好。
但五条悟却没想到自己突然收到了一条奇怪的短信。
发信人是谁五条悟不认识,打电话过去也是空号,但短信上写着的句子却让他无法不去在意。
【请找到她】
找到她?找到谁?
内心隐隐有个不太好的预感,太宰治……在哪。
他想见她,只有见到她,或许那种不知何起的心慌才会缓解。
可太宰治不在总监部,不在东京,不在京都,不在横滨——他找不到她。
该怎么找到她?
她会去哪里?
五条悟的行为引起了尾崎红叶的注意,他们都收到了那封【请找到她】的短信,在拦下五条悟确认完这一点后,尾崎红叶告知了他真相。
“她失踪了。”
她从五条悟脸上看见了熟悉的神情,当初她的爱人被老首
领带走时,他也是那样的表情。
尾崎红叶几乎是瞬间意识到五条悟喜欢太宰治。
她皱起眉,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告诉五条悟这件事——可他实在是太鲁莽了,到处跑来跑去,会让其他势力意识到不对劲!她可不想给自己增加工作量。
尾崎红叶:“你……”
尾崎红叶惊讶地睁大眼。
她看见五条悟的眼睛,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溢出了血色,仿佛支离破碎一般,溢出浓郁的红色。
大脑在那瞬间被塞入数小时的无用信息——是五条悟的领域!
但只是一瞬,在尾崎红叶正要做出应对的时候,五条悟展开的领域顿时回收。
威胁被回收,尾崎红叶的脸色却变得难看起来:“五条先生,你是什么意思。”
五条悟并没有回应那句话,他原本只是接收不了尾崎红叶说出的那个信息,这段时间一直控制不住的咒力自发地运转,在他周身构建出半秒的开放领域。
可也是这半秒,本该无法影响他的领域无量空处在那一刻把数小时的记忆塞进他的大脑。
因为六眼的缘故,五条悟无时无刻不接受着外界无用信息的影响,他总会无意识地分析那些信息,以至于对他的大脑负担太重,必须经常补充糖分才行。
但是,在他没意识到的时候,六眼捕捉到的信息不再只是成为他大脑的负担,甚至融入了他的领域中。
在展开领域的瞬间,他的大脑回闪过无数“不存在”的记忆。
从很久之前,他用六眼帮助太宰治去“看”坐落在横滨的黑色大楼虚影开始,六眼被远超负荷的能量侵入、影响、甚至无形中被改造。
他的记忆从那刻开始被“备份”到他的领域中,那些“无用”的巨量信息流里。
那是一种无形的改变。
是他的六眼为了规避那些远超负荷的能量流的伤害,在不断毁灭与被反转术式重生的过程红,而做出的改变。
它将五条悟的“所见”分担进他的领域中。
五条悟看到太宰治对自己伸出手。
人间失格碰到他的时候,六眼不再观测那些恐怖的能量流,却也让他陷入一片黑暗。
他还以为自己要瞎了。
内心带着自己不想承认的软弱,紧握住太宰治的手——没遭到拒绝。
然后他们在一起了。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利益交换。
太宰治把态度摆得很明白,但五条悟却不管那么多,义无反顾地跳进了她挖出的坑里。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五条悟从尾崎红叶面前离开。
接受无量空处内的信息,即使对他这个领域展开者来说,也不是一件随意能做到的事情。
但五条悟太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了。
他在无人之处再次展开领域。
这无异于一种自杀的行为,即使他能够通过反转术式不间断地修复着大脑的损伤也一样。
更何况他还得从更多的,无用的信息中分辨出那一些飘忽不定的记忆。
五条悟从那里面看见了很多。
那些失落与欢喜,在痛苦中重生。
哪怕记忆被篡改,感情却不会消失。
五条悟很庆幸自己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前,一切都还有挽回的机会。
他找到了太宰治。
展开的领域在某处被消解。
五条悟毫不犹豫地跳入河里。
记忆进行到半月前的战斗。
太宰治用“死亡”制造的恐怖领域,无法抵抗的带着破坏力,破坏着天空上往下坠落的城市。
而五条悟只能待在远处看着,
什么也无法去做——他只能拼命地用六眼“看着”那个混乱的“领域”,企图从里面找到一条路,一条能把里面的人救出来的路。
然后,跳进那个不管所有东西碰到都会被搅碎的黑白能量流里。
时而险些被撕碎,时而与她失之交臂。
但好在,他在最后抓住了她。
混乱的能量流中心是绝对静止的空间,五条悟闯入进去,看到了处于“死亡”的人。
太静了,那里面。
五条悟以为自己会被搅碎在那些能量流里,但他没有,所以他的惩罚就是直面爱人的死亡。
他以为自己会崩溃,但他没有,他只是冷静地从几乎穿透他胸口的伤口里摸到还在跳动的心脏。
‘怦怦、怦怦怦……’
“……骗子。”五条悟第一次对太宰治生出恨意,充血的眼里坠出泪一般的血滴。
宛若哭出了血泪。
“我要诅咒你。”五条悟喃喃自语着,用仅剩的咒力来到太宰治的面前,颤抖的指尖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又犹豫着屈起。
他很恨道:“我要诅咒你!”
最强的诅咒,让她变为……丑陋的咒灵……永远陪在他身边。
那样,她就不会消失在他面前了吧?他就不会经常找不到她,只要叫一声,她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只要!只要诅咒她……
太宰治的面容很安详,甚至苍白唇角还带着浅淡的笑意。
五条悟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他怎么舍得让她变为丑陋的咒灵,把她困在自己的身边,变为……那个模样。
想见她最后一面,见到了之后呢?
五条悟放弃了继续挽留她的【诅咒】。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一点……”青年很恨道。
他突然伸出手,死死地将已经不会再给他任何反应的人抱在怀里,浑身的鲜血把有些洁癖的人弄脏。
在寂静的空间中,用她最讨厌的方式,将人抱住。
“求你……”声音颤抖,把接下来的话堵在喉咙深处。
这是他第一次在触碰太宰治时,身上的无下限或是什么术式、咒力没有被抹消。
但五条悟主动撤去了这一切,就好像她还活着时一样。
他只是在自欺欺人。
但没关系。
染血的红唇义无反顾地贴上爱人苍白冰凉的唇瓣。
她再也无法阻止他爱她了。
透过领域的缺口,五条悟在冰冷的河水里找到了太宰治,将人死死地扣在怀里。
那些阻止河水挤压他的无下限术式在瞬间被抹消,河水从耳鼻涌进,将要溺毙的恐惧袭上心头的同时——五条悟将新鲜的空气渡入太宰治的口中。
五条悟察觉到头发被人用力扯动的刺痛,他“嘶……”了一声,差点被水呛到。
他在水里睁开眼,看到背景漆黑的河水里,太宰治睁开眼皱眉看着他,好看的鸢色瞳孔轻颤,手下却毫不留情地抓住他的头发用力往外扯。
【他才不要听这个骗子的话。】
五条悟又凑过去亲她。
这一次,只是贴着唇碰了碰,不带有任何的血腥味。
青年背着泛起金色波澜的天空,柔软的雪色长发无规则地散落,眼尾微红,渗出缕缕殷红的血丝扩散到四周的水里。
有些可怜而狼狈的美,神情却得意又无辜,倔强地不肯放开她,做足了一副太宰治想死,他就陪她殉情的模样。
而他也是那样想的。
知道太宰治松开攥紧的五指,想要往上游时,五条悟才遗憾地无声叹气,拖着她往上。
不久后。
“哗啦!”
一黑一白两个脑袋探出水面。
“死心吧,反正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甩掉我了!!”五条悟直接开口堵住了太宰治想要说的话。
他才不在乎太宰治会说什么,反正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
“虽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是我告诉你!我都记得的!”五条悟色厉内荏地说着,话头根本不停,好像只要这样,他就不用听见太宰治的拒绝。
拒绝也没关系,只要她还在他眼前就好。
五条悟才不会成全太宰治想要甩开他的心,他又不是什么卑微的人设,就算太宰治讨厌他,他也绝对绝对不会放手的。
“虽然我多亲了一下,但是谁让你骗我!反正我得到允许了!你不准提分手!我可是超会死缠烂打的!”
好吵,耳朵疼。
太宰治皱起眉,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太舒服。
五条悟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了?有哪里难受吗?我们先上岸吧……不然你打我也行,反正我能自愈。”
“吵。”
“……噢。”
委屈的落水猫猫吸了吸鼻子,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一瞬不瞬地盯着太宰治。
“你要哭吗?”太宰治歪了歪脑袋,突然有些想笑。
她也这样做了。
那个笑并没有什么任何的意义。
太宰治伸手一把将湿漉漉的头发往上一撸,露出光洁的额头。
五条悟丝毫没有羞愧地点下了头,顺杆子往上爬:“我可以抱着太宰小姐哭吗?”
说着,五条悟直接伸手重新抱住太宰治,把下巴靠在她削瘦的肩膀。
“你先松开手我们再说话。”太宰治扯了扯青年身后长及腰的白发。
“……不。”带着哭腔的声音这样拒绝道。
“松开。”
“……不要。”
“我果然很讨厌你。”
“我知道啦!”五条悟呜呜地哭出声,加大音量谴责她,“这件事就不要老是说出来啊!”
“一点也听不懂人话。”
“喵喵喵!”五条悟直接表示,他不做人也可以,反正他才不要放手。
“这么蠢,说不定哪天被我坑死了都不知道。”
“我死了,你要是也死,我们就是殉情,”五条悟用有些期待的语气说道,“那样你就是承认喜欢我。”
“现在是白天。”
意思是做白日梦也要有个限度。
听出太宰治的言外之意,五条悟:“……”
五条悟若无其事地说道:“……那你就长命百岁。”
青年弯起眉,傲娇地哼了一声。
他知道,也许今天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会发生,但没有关系,五条悟想。
他活在当下。
太宰治的声音听上去很苦恼:“……真是恶毒的诅咒。”
五条悟眨了眨眼,对她说:“太宰小姐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吗?”
“爱可是最扭曲的诅咒啊。”
所以,请做好觉悟吧。
讨厌也没关系,不喜欢也没关系。
是你说的开始,那么结束应该让我来才对。
而我会像这样任性地、疯狂地、病态地爱着你,直到我到达死亡的尽头。
抑或着带着这份爱,将你与我一同毁灭。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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