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之内,苏锦已经坐在木椅上,焦急不安地摩挲着椅子的把手。她身旁还坐着一个紫衣男子,瞧着也就十八九岁的年纪,衣衫虽然不是很光鲜亮丽,但能看得出是上等绸缎,再加上他仪态端方,一看便知是世家公子,想来便是那位孟家庄的少庄主孟桥了。
苏锦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立刻抬头向门外望去,只见蓝若涟姐弟三人款款而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墨蓝锦袍青年,气度不凡,就是看着有些眼熟。
“大小姐,二公子,三小姐。”
苏锦拉着孟桥向蓝若涟三人行礼。孟桥本来还十分平静,但看到叶寒时,顿时退了两步,用手指着他,颤颤巍巍道:“叶……叶寒!你怎么会在这儿!”随即又走上前,揪着他的衣领大喊道,“你还我孟家三十条人命!”
蓝若涟上前抓住孟桥的手臂,示意他冷静一些,“孟少侠,可是认错人了?”
“不可能!这大魔头,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孟桥十分激动,眼眶隐隐泛红,死死地盯着叶寒,却发现他并没有看自己,而是将目光投向蓝若涟,眸中柔意轻泛,与那夜杀伐果决、心狠手辣的样子截然不同,他顿时就明白了,“好啊,原来你们是一伙的!没想到蓝墨山庄竟也和十杀门狼狈为奸,滥杀无辜!”
“孟少侠慎言!”苏锦出言拦住了他。
不过听孟桥这么一说,苏锦也反应过来了。方才乍一看只是觉得很眼熟,如今看到这人的侧脸,倒还真有□□分像那日在客栈中和那晚在孟家庄外看见的那人,于是她转头看向蓝若涟,疑惑地问道:“大小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蓝若涟还未开口解释,就见叶寒抬手甩开了孟桥揪住他衣领的那只手,稍稍向前一步,站在孟桥和蓝若涟之间,整理了自己的衣襟,轻抿嘴角,唇边漾出一抹浅笑,淡定地说道:“二位恐怕是认错人了,在下姓韩,不姓叶,是……”
这片刻的迟疑,让蓝若涟心下一惊。千算万算,怎么就忘了给他编个身份?苏锦这般心细如发,素来是观察入微,可千万不能被她看出破绽。
于是她抢着接话,“是小离的一个江湖朋友!”
蓝若离也跟着心下一惊。
怎么又是他?下回能不能提前商量一下,对一对台本?算了算了,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除了接着编,还有别的选择吗?
“是啊,韩兄出身名门,家风严正,怎么可能会是那十杀门少主叶寒呢?许是长得像罢了,毕竟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您说是吧,苏姐?”
听蓝若离这么一说,苏锦又抬眼细细打量了叶寒一番,果真是衣着华贵,仪态端方,“二公子所言甚是。韩少侠气宇轩昂,又是二公子的朋友,想来定也是江湖豪杰,人中龙凤,是我们二人眼拙了。”
“无妨。”叶寒淡淡地回道。表面上毫无波澜,心中却早已百转千回。
他这两日也是历经平生奇事了,先是被人一口一个“少侠”地叫着,今日又被人夸“江湖豪杰”“人中龙凤”,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不料苏锦话锋一转,竟又追问道:“不知韩少侠师出何处?姓韩,莫不是苍南韩氏?”
这的确是叶寒始料未及的,他正想着怎么编,就见蓝若离朝苏锦走了过去,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韩兄家中一向行事低调,不愿参与江湖纷争,严令门中弟子不可暴露身份,四处张扬,此番还是我再三邀请他才肯出手相助的。所以苏姐,还是不要多问了。”
苏锦听完后,当即颔首说道:“是属下多言了。”
“苏姐这是什么话!您是自己人,若非情况特殊,我也不愿瞒着苏姐。”蓝若离安抚好苏锦后,便向蓝若涟使了个眼色,让她来继续。
蓝若涟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接着他的话说道:“我们这几日也是刚回到山庄,手头上有很多事情需要及时处理,谁知我昨夜又偶感风寒,今日都还有些昏沉。所以没有及时跟苏姐沟通,也没什么时间和精力去查这湖州孟家庄的案子。但毕竟是苏姐接手的案子,我们也不能置之不理。韩少侠之前曾多次与十杀门交手,对他们比较熟悉。此事有他帮忙,定会事半功倍。”
苏锦虽是半信半疑,但既然蓝若涟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点头应道:“还是大小姐思虑周全。”
“那这样吧,趁今天大家都在,就请苏姐把当日你救孟公子的经过,和你所了解的事情原原本本,详详细细的跟大家再说一遍。好让我们了解事情的经过,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孟少侠要是记得什么细节,也可以一起补充。”蓝若涟示意她和孟桥都坐下说话。
“好的,大小姐,”于是苏锦喝了一口茶润润喉,便开始说了起来。事情的经过她之前在信中简要地描述过,今日又详细地讲了一遍。
孟家庄的事情,萧川昨日也有说,不过没有苏锦讲的这么详细。叶寒听她说了之后,心情很是平静。
不怪苏锦和孟桥如此气愤填膺,这行事作风,明显是陆澜有意为之。他在十杀门少说也待了二十多年,十杀门中有大半的杀手都是他培养出来的,若说孟家庄之事是十杀门干的,倒也不算冤枉。
苏锦谈到在客栈中见过叶寒与曹凉会面,也是确有其事。至于孟家庄外看到叶寒骑马离开……叶寒仔细想了想,他的确路过孟家庄附近,可他十分确定,自己从未踏入孟家庄,为什么孟桥信誓旦旦地说看到自己了?
若是苏锦的话都是胡说八道也就罢了,偏偏是半真半假,让人难以分辨。不过目前倒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幕后之人想借此事来迷惑蓝墨山庄,缠住他们。孟家庄灭门案不过是个引子,真正的后手,可还没使出来呢。
想到这一点,蓝若涟姐弟三人心中皆已了然,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一个将计就计,请君入瓮的计谋雏形已经在她们的脑海里逐渐形成。
好不容易等到苏锦把故事讲完,蓝若涟不等她提问,便抢先一脸平静地对苏锦说:“苏姐,你辛苦了,这件事情你做得很好。你和孟公子先下去休息吧,奔波了几日,想必也累了。我让小霏再去搜集一些其他的消息,细细推敲一下,然后再给你回复。”
苏锦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便和孟桥退下去了。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虽然苏锦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很多细节也都对得上,但蓝若涟还是期待叶寒能给出一个的解释。
叶寒撇撇嘴,毫不在意地回道:“她说的都是事实,我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我真没去过孟家庄,也没杀过孟家的人,你再问一百遍我也这么说。”
蓝若霏倒是挺相信叶寒的话,虽然这人不是什么善茬,但的确是从不骗人,至少没骗过蓝若涟。反正都已经杀人无数,四处树敌了,也不差孟家这一桩,他没必要撒谎。
“所以,苏姐和孟桥都在骗我们?还是她们真的看错了?”
蓝若离轻摇折扇,思考了一会儿,方才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得盯着点,这件事,就交给你和慕翊歌了。”
安排好蓝若霏之后,蓝若离看了看蓝若涟,又看了看叶寒,试探着开口问道:“那……韩兄就负责去和苏姐周旋,如何?毕竟韩兄对十杀门,可比我们要熟悉得多。”
蓝若涟点点头,应道:“我觉得可以有。”
“好。”叶寒随口答应,言语简洁,随即又阴阳怪气的说:“不愧是蓝墨山庄啊,果然是行事风行雷利,不过三言两语,就把这烫手山芋转手给了十杀门,这如意算盘打得果真是妙。”
四人商量了好一会儿,最后一致决定,让叶寒继续用“韩少侠”的身份,接受蓝墨山庄的委托,随苏锦回湖州分舵查证。叶寒在明处行动,蓝若霏和慕翊歌在暗处观察。
此事还有另一层考虑。陆澜一直在暗中追杀叶寒,孟家庄一案想来也是想借栽赃叶寒来逼他现身。与其都在暗中互搏,互相猜测,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把事情摆上台面,扰乱陆澜的计划,打他个措手不及,看他会如何反击。
反正现在叶寒是站在蓝墨山庄这一边,陆澜就算要动手,只怕也要顾虑几分。而苏锦若是陆澜安插的暗线,只要她出手,蓝若涟就能抓住证据,名正言顺地控制住她;若她并无二心,那也好让她看清形势,携手破敌。
用过午膳后,大家吃饱睡饱,精神充沛,蓝若涟又再次把众人叫到了一起,又请来苏锦和孟桥,一边招呼大家喝茶,一边以大小姐的身份发号施令,安排工作。
她按照上午商量好的计划,一本正经地对孟桥说:“孟少侠,孟家被灭门的惨案令人深表同情,凶手的残忍手段也令人发指,这种恶人必是人人见而诛之。然而十杀门虽然恶名在外,但现在仅凭你和苏姐的指认,还是有些难以令人信服。为了能够收集到更多有用,更多有利于你们孟家的证据,再用这些证据光明正大,名正言顺的去讨伐十杀门,我们姐弟三人经过商量后一致决定,委托韩少侠代表蓝墨山庄随苏姐到湖州走一趟,尽快查明真相,拿到实质证据,替孟家报仇雪恨,还江湖一片朗朗乾坤,”
蓝若涟的一番话有理有据,让孟桥无可辩驳,他快速地看了苏锦一眼,苏锦却好似没看见。
苏锦清楚蓝若涟的手段和性情,眼前的这位大小姐,可远远没有她的弟弟妹妹那么好商量。既然她都发话了,自己也只能先听吩咐,回湖州再说。
于是他们各自领命回去收拾行李,大约半个时辰后,苏锦带着叶寒和孟桥离开了蓝墨山庄。而在此之前,叶寒早就飞鸽传书把消息和计划传递给了萧川,让他这段时间先代自己处理其他杂事。
萧川接到信后,迅速打开细读。一边看一边无奈地笑着地摇了摇头,心道:叶寒如此孤傲的人,竟然也愿意被这蓝家大小姐差遣到湖州去查案。这蓝大小姐果然手段高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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