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幼知特意跑出去接电话,结果贺明澜的这个电话却是他的助理替他回的。

    助理很客气地说最近贺明澜很忙,现在又去开会了,于是就让助理代他打回去,问她有什么事。

    喻幼知顿了顿,说:“没事,就是打个电话提醒他别忘了吃药。”

    助理笑呵呵地说一定。

    又跟助理客气了几句才挂掉电话,喻幼知挠了挠头,心想贺明澜也有自己的工作,平时已经很忙,什么都拜托他也不好。

    刚提醒过丁哥要独立行走,自己不能双标。

    会所的事再想想办法吧。

    喻幼知回到办公室,贺明涔还没走,这儿这么多同事都在,直接无视更不好,毕竟无论再怎么样,表面的和平还是要维系的,不能让别人看出来端倪。

    她走过去,朝贺明涔点了点头:“贺警官来了?”

    贺明涔瞥她,没什么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差点就耽误了你接男朋友电话。”

    喻幼知一愣,立即看向苗妙,苗妙自认心虚,迅速把头埋进了文件里。

    毕竟是她上班时间打私人电话,她理亏,所以她咽下一口气,没在意贺明涔的话里有话,语气很诚恳:“下次我会注意的。”

    贺明涔扯了扯唇。

    一旁的丁哥突然就庆幸地悄悄舒了口气,看来比起他来,贺警官明显对小喻更不待见。

    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人就是不对盘,上次明明去警局开会的时候,刑侦的黎队还特意提了一句,说那个迷|药的案子,得亏了喻幼知胆大,贺明涔心细,一个冲锋一个兜底,所以才能解决得那么快。

    原本是想着以后如果两边还有需要合作的地方,就接着他俩来,谁知他们两个人全程淡定,一点也没有因为被领导夸默契而表露出半分高兴,后来两边继续接触的几次,贺明涔那边无动于衷,喻幼知这边是明确拒绝了,说自己有新案子要忙,和警局打交道的工作也就落到了丁哥头上。

    干这行的都知道,一个能和自己配合默契的搭档是多么重要。

    调查破案不是普通的做项目写方案,不会有明确的工作量,也不会有明确的工作进度,有时候案子陷入停滞,忙活大半个月毫无所获也是有可能的,好的搭档能够极大地提高效率,大大加快调查进程。

    因为丁哥最近警局跑得太多趟,或许是体谅他辛苦,负责交接的贺明涔这次主动提出过来检察院,丁哥也总不能拂了人家的面子,看了眼时间,主动找话题问:“贺警官,待会儿还有事吗?”

    “没有,”贺明涔随口一答,又说,“我一会儿直接下班,周云良的材料麻烦丁检再多复印一份给我,我有用。”

    “没问题,”丁哥说完就要往复印机那边走,“还有半个多小时下班,要不一起吃个饭?”

    “好,”贺明涔点头,“晚上我请你,麻烦你最近跑这么多趟。”

    丁哥惊喜地眨了眨眼,看来他还真是误会了,贺明涔真的就是脸臭了点,客气还是挺客气的。

    这么一想,他看着贺明涔这张脸,简直越看越帅。

    毕竟是机关单位,下班还是挺准时的,一到点,七七八八的人站起来准备各回各家。

    “贺警官,麻烦你坐这儿等我一下,我去给公诉科的送个材料,马上就回来。”

    丁哥先跟贺明涔打了个招呼,然后拿着文件袋匆匆去了公诉科。

    因为下午开了小差,喻幼知这会儿还没下班,她没有把今天做不完的工作留到明天的习惯,于是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动弹。

    老沈还在科长办公室没出来,苗妙走的时候跟她打了个招呼,她头也没抬,直接说了声拜拜。

    动椅子和理文件的声音逐渐消失,办公室的人走得差不多了。

    “周云良的案子为什么不跟了?”

    低沉无波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喻幼知侧过头去。

    贺明涔坐在丁哥的椅子上,那椅子的高度显然不适合他,腿长出了一大截,随意地张开曲在两边,浑身散漫,手撑着脸歪头看她。

    两个人对视,眼里都只有淡漠的情绪。

    他挑了挑眉,又问:“躲我?”

    “……你想多了。”

    喻幼知转回头,视线重新落在手边文件上。

    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盖在了文件上面。

    她呼吸一窒,男人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低冽气息幽幽笼罩在她的头顶之上。

    她咬唇,语气平静道:“案子已经快结束,不需要再投入那么多人力。”

    贺明涔不疾不徐地反驳:“你明显对周云良父子的人脉网很感兴趣,就算案子不需要这么多人力,为什么是丁检跟我交接。”

    “丁哥比我更有经验。”

    贺明涔嗤道:“喻幼知,你的嘴就非要这么硬?”

    喻幼知最不想被他说嘴硬。

    嘴里从来没好话的是谁?永远是那副高傲的样子,好像谁都低他一截,光论嘲讽的本事,她对他甘拜下风。

    她轻声回:“再硬也比不上你。”

    他冷冷笑了两声,搭上椅背,将可调节角度的办公椅轻松转了个半圈,继而双手搭上两边扶手,把椅子上的人圈在了他的范围内。

    贺明涔弓下腰与她平视,目光扫过她紧抿的两片唇瓣。

    “所以你是看人下菜?”他嘲弄地勾起唇,“怪不得我从来没见你凶过贺明澜,就连上个班都迫不及待想听见他声音。”

    喻幼知顺着他的话就反将一军:“你既然知道我看人下菜,那为什么不反省一下自己的态度?”

    他眼底阴沉,缓缓道:“你平心而论,我没对你好过吗?”

    “……”

    “我对你最好的那段时间,你是怎么对我的。”

    喻幼知突然哑口,两双目光在空气中纠缠,交织成复杂的情绪,怨恨和不甘都有。

    这些日子她也不受控制地在回忆着过去的日子,只可惜回忆的片段全是美好的。

    人也是动物,拥有趋利避害的本能,那些不好的回忆她即使记得,也自动忽略了。

    她不知道贺明涔是否也经常想起过去,但很显然一点,他对她的怨恨大过了所有,就算回想起过去,也是和美好无关的片段。

    所以大概能猜到他是截然相反的情况,只要一看见她,就会完全陷进负面的情绪旋涡,脑海中提及的回忆不断折磨着他自己,同时也折磨着她。

    像是故意不想让他好过,喻幼知垂下眼,轻描淡写道:“都过去了。”

    她一直很会抓他的痛点,那态度实在有够冷漠,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贺明涔的目光开始凶狠起来,恨极了道:“你说过去就过去了?”

    喻幼知正欲又开口说什么,丁哥的大嗓门从几米外传来。

    “久等久等,我回来了。”

    气氛如此焦灼,突如其来的打断让人一下子回过神来,贺明涔最后低声说了句:“如果不是躲我,那你就是在私下查案。”

    然后迅速直起腰来往后退了几步。

    他何其敏锐,三言两语就有了判断,喻幼知甚至都来不及否认,只能转回椅子,掩耳盗铃般地拿起笔,在文件上留下一道重重的墨痕。

    丁哥是典型的声音比人先到,等回办公室的时候,他见喻幼知还埋在桌前,咦了声:“小喻你还没走啊?”

    喻幼知轻轻嗯了声:“事还没做完。”

    “明天再接着做啊,人都走光了,”丁哥问,“要不一块儿跟我们吃个晚饭?哥请你。”

    “那我明天再做吧。”

    喻幼知放下笔,边收拾东西边说:“下次我请丁哥你吃,不打扰你和贺警官了。”

    丁哥哦了声,叫她回家路上注意安全,等人走了才对贺明涔说:“那咱也走吧?”

    下了班还聊工作就没什么意思了,吃饭的时候丁哥苦苦思索话题,他跟这位贺警官又没什么共同话题,擅自打听人家的生活也不礼貌,而且他看得出来,贺警官明显不是那种喜欢跟人唠家常的男人。

    贺明涔的脸色从刚刚开始就一直不大好,丁哥一时间也想不到别的原因,只能随口猜测。

    “你和小喻,是不是有什么矛盾啊?”

    如果真有矛盾,丁哥肯定要帮后辈讲好话,于是说:“其实小喻平时工作挺负责的,性格也文静,如果她哪儿跟你闹不愉快了,那肯定不是故意的,我打包票,她绝对没那坏心。”

    这话之前黎队也问过,但被贺明涔敷衍过去了。

    原来周围人都看得出来。

    她既然轻描淡写,那就都别好过。

    贺明涔眼中划过阴鸷,慢悠悠为自己添上了满杯的酒,再抬眼时一双眼睛已经恢复到往日清冷黑沉,对丁哥淡淡笑了下。

    “最近常辛苦丁检跑警局,”贺明涔举起酒杯说,“这杯我敬你,之后就换我多跑几趟。”

    -

    自从上次给丁哥送过一回材料后,丁哥去警局的频率少了,反倒是贺明涔来检察院的频率高了起来。

    公检两边手里的案子远不止一桩,彼此交集多,互相来往密切,无论是哪边往哪边走动都很正常。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数据已经智能到相当可怕的程度,最近几天喻幼知上网,常常会被推送到一个话题。

    和前任一起工作是什么体验。

    倒霉的人还真不少,里面的回答五花八门,酸甜苦辣都有。

    但不管怎么样都好,反正铁饭碗在手,辞职是不可能辞的,谁辞谁就是认怂,谁辞谁就是没种。

    毕竟是成年人,这点演技还是有,同事们面前什么端倪都不显,该是怎样接触就怎样接触,就这么拧着这一股劲儿,喻幼知熬到了周末。

    喻幼知原本还在苦恼要怎么混进会所调查,结果马静静还真不负“卧底”之命,电话里叫喻幼知来找她,至于怎么进会所,她来搞定。

    马静静的一举一动都在公检方和周斐的控制之下,去哪儿都得汇报,但有喻幼知做掩护就不同了,身边有个检察官跟着,去哪儿都不是问题。

    喻幼知掏出工作证,以调查之名,顺利地将马静静从医院里带了出来。

    去会所不能穿得太寒碜,越是寒碜越是引人怀疑,喻幼知费了劲儿拜托同事,来接马静静之前还特意去了趟她租的公寓,从她已经被查封的那摞奢侈品里找了几件衣服和名牌包给她带了过来。

    马静静还十分大方地让喻幼知也从她的衣柜里挑一件换上,说是她平常的打扮看着真的是太单纯太小白花了,非常不适合出入会所这种地方,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见她如此自信,喻幼知都忍不住问:“你到底要怎么进会所?”

    “我自有办法,不过在这之前——”马静静幽幽地看着她说,“喻检察官,你见过谁穿着lv提着香奈儿脚踩着华伦天奴坐公、交、车、去高档会所吗?好歹也是查案,咱开辆车去不寒碜吧?我可是孕妇哎。”

    自从做了周云良的小情人后,马静静就再也没坐过公交车,小情人的口味被养刁了,哪哪儿都不舒服。

    没错,两个人这会儿正坐在公交车的最后排,时不时有前面的乘客往后投过来好奇的一眼。

    不怪马静静抱怨,两个年轻女人实在引人注意,穿得光鲜靓丽,顶着精致妆容和大红唇,鼻梁上还戴着一副黑黢黢占了脸三分之二面积的大墨镜,上车的时候还以为是哪个网红或者是十八线小明星。

    马静静被抓之前就是这么打扮的,但喻幼知这么打扮还是头一回,她去医院接马静静的时候,要不是掏了工作证,护工都很难相信这是检察官。

    戴墨镜不是马静静提议的,是喻幼知。

    人要一张脸树要一张皮,公务员的出行打扮都必须得低调,万一运气不好被同事看见她,至少戴一副墨镜还能稍微挽一下尊。

    喻幼知从车窗外转回视线,看了眼马静静那平坦的肚子。

    倒是一点都不显怀,外表看着就是个年轻妩媚的小女人。

    喻幼知扶了扶墨镜,很淡定地解释:“我开着检察院的公车去会所,你觉得合适吗?”

    马静静嘟囔道:“那可以开自己的车去啊。”

    “马小姐,你觉得公务员一个月能挣多少?”

    穿着小几万的裙子,提着几万块的包,说服力那是一点都没有。

    马静静抽了抽嘴角:“……你们不是铁饭碗吗?”

    “你也说铁饭碗了,又不是金饭碗,”喻幼知反问,“如果真的能挣很多,那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贪官?”

    说白了贪欲这玩意儿,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马静静耸耸肩说:“好呗,公交车就公交车。要是我的保时捷没被你们没收就好了。”

    喻幼知打断她的幻想:“你身上这些我还能帮你暂时借出来,车你就别想了。”

    “……”

    越是高档的会所越喜欢开在人烟稀少的地方,这家万蓝会所也一样。

    公交车开到终点站,喻幼知和马静静硬生生踩着高跟鞋又走了两公里,才走到这家会所门口。

    看着招牌,喻幼知做了个请的收拾:“马小姐,大显身手吧。”

    马静静立刻整理了下身上裙子,又摸了摸包,高贵冷艳地咳了两声,风情万种地扭进了会所,喻幼知不知道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还是跟上了。

    毕竟孕妇,万一等会被保安架着扔出来,她还能帮忙扶一下,别到时候出什么意外。

    果然刚进去,两个人被会所的工作人员拦下。

    “抱歉小姐,我们这儿是会员制,请您出示会员卡。”

    马静静淡定地瞥了眼工作人员:“不认识我?你是新来的吧?”

    谁知道那工作人员还真的点了点头,客气地问:“请问您是?”

    马静静翘着兰花指抬了抬墨镜,说:“我是来找我老公的。”

    工作人员又问:“请问您老公是?”

    马静静面不改色:“周斐。”

    喻幼知:“……”

    守在门口的工作人员并不是核心员工,对会员资料不怎么了解,他当场查了下会员名单,发现还真有个叫周斐的会员,还是他们这儿的贵宾级的会员,光存在他们这里的酒就不少。

    能叫出会员的名字,工作人员缓和几分,但还是表示她们不能进去,要不就打电话给周斐,让他来接她们进去。

    “你看见我肚子了吗?”马静静挺了挺她平坦的肚子,为了让人相信,她还从包里掏出了孕检报告给人展示,“我怀孕了。”

    工作人员额了声:“所以呢?”

    “我一怀孕他就来会所找女人,我也不瞒你,今天我就是带我姐妹过来捉奸的,”马静静趾高气昂,语气中正宫架势十足,“你们要不就让我进去,关上包厢门,我要怎么解决我老公和那个女人我自己来,不耽误你们工作,要不你就别放我进去,我就在门口这里守着,等我老公来了,闹起来难看别影响了你们会所的其他会员。”

    喻幼知:“……”

    不愧是当情人的,经验丰富,演技自然。

    工作人员也是年轻,还没见过什么世面,又见马静静穿着不菲,说话气势很足,举手投足又是贵太太模样,犹豫片刻,只得说:“那您报一下您先生的手机号,我确定没问题了,您登记一下名字就好了。”

    原来狐假虎威这一招真的管用,有钱人通常不看身份证明,看气质和打扮,越是从容,就越是让人相信。

    于是就这么顺利地进去了。

    马静静一进去会所,刚刚那副正宫太太的模样瞬间消失殆尽,冲喻幼知拼命挑眉。

    “怎么样?我不去当演员是不是娱乐圈的一大损失?”

    “是,”喻幼知又问,“不过你这架势从哪儿学来的?”

    马静静说:“周云良以前带我应酬过几次,他那些老总朋友们的太太就是这个样子,我有样学样而已。”

    接着就是找周斐,喻幼知的要求也不高,只要能看清他今天招待的是谁就行。

    一楼是招待大厅,这家会所装潢精致高雅,大厅正回荡着肖邦的钢琴曲,负责迎接的工作人员问她们有什么需求,马静静说自己是来找朋友的,包厢已经开好了直接去就行,不用招待她们,工作人员不疑有他,鞠了一躬后就退下了。

    两个人站在电梯门口等电梯来,原本耳边只听得到钢琴曲的声音,背后却突然多了道女人的声音。

    马静静随便回头看了一眼,突然顿住,咦了一声。

    喻幼知见她愣了,也回过头去,瞬间睁大了眼。

    是席嘉。

    席嘉没发现有人在看她,回过头去叫人。

    “明涔,快点。”

    紧接着在她后面几步,一个男人走进大厅。

    即使男人的穿着和平时完全不同,一身考究的西装西裤,将衣架子般的身材优势完全展现了出来,但那张脸没易容,依旧是清隽冰冷,眼神淡漠无波,所以她们还是认出来了。

    马静静先是瞪直了一双眼睛对男人今天的样子惊艳了半天,然后才迟钝地说:“你看那不是贺——”

    话没说话,她就被喻幼知猛地捂住了嘴,半拖半拉地给拽走躲在了一边的柱子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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