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内觥筹交错,两国相谈甚欢。

    这时昙影得到了手下传来的消息,她避免身为奉辰卫的自己出现在宫宴之上引起燕国一众人的猜测,便转告梨玉,让梨玉告知皇帝。

    两人一对眼,她们都很清楚,这件事非同小可,而恰在这个时候,更要顾及眼前的邦交大事。

    梨玉小心观察着场上的各方你来我往,时机合适的时候,她近身向元衡小声禀报了裕王府出了乱子,裕王有性命之忧的事。

    她眼见元衡随性搭在桌上的手死死攥成拳!

    性命之忧,性命之忧!

    是谁要杀她的孩子!

    可元衡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分寸,她只能强颜欢笑对着身边的萧容珝说要好好招待燕国承业大长公主,转头命宫女随行前往偏殿更衣。

    偏殿屏风之后,元衡眉目结霜,声色俱厉地对梨玉道:“现在即刻替朕更衣,朕要离宫前往裕王府,速速命人备马,将太女请出来,一同前往。”

    “臣遵命。”不在人前,梨玉的紧张显露在脸上,她立即回身告知昙影陛下的安排,随后安排人准备马匹。

    “陛下,”一脸肃容的昙影入内,“老师已经前往裕王府了。”

    元衡面无表情地道:“知道了。”

    她已经知道了奉辰卫报上来的详细经过,那书生可能使用了奇毒,眼下奉辰卫中善医的人已经前往,而花寻秋更是其中翘楚,她一得到消息便立动身。

    而早在书生入府的时候,在王府外暗中观察的奉辰卫已经根据他自己的交代,悄身前往他的住所搜查。

    不过,现在最令人担心的不是书生死无对证,而是裕王元据的安危!

    “母皇出什么事了?”

    此时入内的元光焦急询问,母皇非同寻常的安排告诉她这件事绝不是小事。

    她看到一身劲装的母皇从屏风后面走出,母皇神色肃杀,而在杀气凛然之下又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担忧和心焦。

    元光心头不禁一紧。

    “速速更衣,去裕王府,据儿遇刺了。”

    哪怕是母皇有力而快节奏的脚步声响在耳边,元光听完这句话也能清晰听见自己倒吸凉气的呼吸之声,心跳也失去了分寸,在胸膛内开始了一场失魂落魄的狂奔。

    元光什么也顾不得了,立刻把礼服换下,追着母皇出了偏殿。

    一行奉辰卫的快马奔驰出了宫门,向裕王府飞奔而去。

    ——

    姜湲在事情发生后立刻来到了裕王府稳定大局。

    王府四处都已经被奉辰卫封锁,元衡解下了为了掩人耳目而披上的披风,随手一丢,快步向元据如今安卧的房间内走去。

    姜湲跟在她身边向她回报她们掌握的一切,当她说到那书生是用烟雾投的毒时,元衡短暂地错愕了一下,随即不顾仪态奔跑了起来。

    她的儿子幼时因为一场咳疾留下了终身的病患,肺经虚弱,那歹人便故意用毒气摧毁他的心肺,就算保得住性命也身受重创,当真是蓄谋已久,歹毒至极!

    元衡加快了脚步。

    直到她亲眼看见裕王寝居门前跪着一群人,他们是请罪的御医和王府侍从。

    杨太医是天授年间就专门为元据诊治的圣手,而今他跪态狼狈地出现在元衡面前,忧惧从他皱纹遍布的老脸上显露无疑。

    束手无策,所以跪地请罪,元衡的心凉了半截,她直奔屋内。

    元据被无孔不入的毒气侵袭,他虽然捂住了口鼻,但无法彻底阻挡毒雾,待他逃出会客的正厅之后,终于是倒地不起。

    而毒气入侵心肺,胸腔内的脏器受到严重毒害,随后如刀割针刺一般的疼痛就随着他的血液流遍全身。

    他因此全身发冷,身体渐渐失去了知觉,可他的意识还没有死去。

    后来,御医来了,再后来奉辰卫的人来了。

    他被灌下灵丹妙药,疼痛似乎减轻了,可身体里却有一条恶龙在血海里翻涌,它破坏力惊人,横冲直撞,毫无章法。

    元据开始咳血,那血沫伴随着破风箱一般的呼声从胸腔内喷溅而出,在衣衫和衾被留下黑红的印记。

    身体的极度痛苦渐渐走向麻木,他虽然双目逐渐模糊,眼皮也渐渐失去了睁开的力度,可是他的思维却没有被毒素影响。

    濒死的绝望却让他更加清醒了。

    他一退再退还是没有换来余生的平静,还是有人要他死,而这人是谁呢?是母亲吗?可他没有夺位之心,母亲也要杀他吗?那又是谁非要夺了他这废帝的性命?

    他到死之前都无法看透的一生悲哀根源究竟来自于何处?

    无法相认的父亲,无法施展的抱负,无法苟全的性命,无法成全的亲情,以及永远无法得知的真相。

    这一切早就有了明确的指向。

    母亲,这两个字在他心底念来已然令他觉得冰凉彻骨。

    你将我带来这世上,又给了我什么呢?

    意识逐渐模糊,朦朦胧胧之中,元据听到了外头的动静,一群人在请罪,是她来了吗?

    他的母亲还是在他生命最后一刻来看他了,他想问,这个刺客究竟是不是母亲安排的?

    或许真的不是她,她曾经那样地疼爱自己,以至于他无法真正去恨她。

    可猜疑与不甘终究要等到发泄的机会。

    就算不是她下的狠手,可她却将自己置于四面楚歌的境地,令他一生处于忍耐、煎熬、痛苦之中,现在更是因此堕入险境,乃至于丢了性命。

    元据终于在这一刻生出了最无所顾忌的怨恨,对母亲的怨恨。

    他尽力睁开眼睛,望向门外,依稀之中是个熟悉的人影,那人影渐渐清晰。

    她焦急,她悲痛,她愤怒,她……

    他离去了。

    元衡清楚地看到了儿子最后那一眼中复杂的情感。

    或许是因为血脉相连,让她瞬间就读懂了元据心中纠结反复的思绪。

    她的儿子,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和最后的光阴怨恨她。

    “不——”

    皇帝痛彻心扉的叫喊变相宣告了裕王元据的死亡。

    元衡迅速奔跑的动作在一瞬间被冰封,她呆滞如同雕塑一般的身体停住在床榻之前。

    只有两步她就能走到孩子身边,可主宰生死的神明没有念在她一片赤诚的母爱而对她高抬贵手,这两步之间已然横亘着阴阳两界,任她再奋力狂奔都无法跨越了。

    这两步终究成为了改写历史的伟大帝王一生之中为数不多的遗憾之一。

    她惨白的脸上还有触目惊心的红,深红的眼眶再也无法承托住滚滚而来的泪水,溃堤般的奔涌成为了沉默的帝王此刻唯一的表达。

    “娘来晚了。”

    心中悲痛万分的母亲声音凄切,成为这个平凡春日里最绝望的哀声。

    元光跟在母亲身后,眼睁睁看着兄长离去,她哀恸不已,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她被迫学会了接受父亲的离去,而今她又目睹了兄长生前最后一刻的痛苦和怨恨,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她想起哥哥曾经无比担心自己的命运,担心有人会对他下毒手,她还安慰着哥哥一定不会有事的。

    可才没过几天,她的哥哥就因为阴谋诡计而永远离开她了,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哥哥也不知道,所以他眼中带着永远无法释怀的怨恨。

    而她还太年轻,还看不透这背后的波诡云谲。

    亲人的离去,竟然让曾经同心的母女心思各异了。

    而在元光回忆起元据曾经对她说的那些话之后陷入沉思,元衡却在无尽的悲痛中谋算着下一步,如何让兴风作浪的歹人露出行藏。

    这丧究竟发还是不发?而他们谋害据儿是不是一定会把苗头指向朕?也许会更近一步危害光儿?

    方才姜湲说行刺的“武器”是一副画卷,而其中暗藏机关和奇毒,令姜湲想起多年以前的扬州之行中出现的“明日花”和机关弩-箭,是当年那个脱逃的对手吗?

    一桩桩,一件件,都在提醒元衡不能只沉浸在悲痛之中,她必须要在错综复杂的局面下做出妥善的应对,更要将杀害她孩子的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痛苦的洪流将元衡的愤怒冲刷而出,她一定要手刃背后的始作俑者,绝对不能让他们的逍遥法外!

    “寻秋,去查,宁可错杀,不可错放。”元衡对着一旁花寻秋冷冷下令。

    花寻秋送药之后曾用真气替元据吊命,可惜毒气已入五脏六腑,无力回天。

    她一来,就知道裕王处境危险,歹人设计绝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处心积虑,针对裕王的行刺也许只是他们计划的一个开始。

    而元衡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对着奉辰卫下了最严格的命令: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发丧吧,裕王遇刺,朕一定要将凶手一网打尽。”

    悲痛的母亲终于是下了令。

    “母皇,哥哥的丧事,我来料理吧。”从极度悲伤中缓过来的元光向母皇请求。

    元衡点头,她心知兄妹二人关系融洽,妹妹想送他一程也在情理之中,若是她一手全部包揽,只怕会有有心之人揣测她自导自演了这出悲剧后再借料理丧事而毁掉一切蛛丝马迹。

    前方风雨欲来,元衡不能掉以轻心。

    裕王元据的死,注定是投向大周王朝这潭表面平静而底下暗流涌动的湖水中的一颗巨石,终将掀起惊涛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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