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记错了。”顾晚吟道歉得很快，看着夏居乐，嘴角噙着笑意。
像变戏法似的，顾晚吟从袖中拿出一直随身带的奶糖，递到夏居乐浅褐色的眼睛前，“我给前辈赔罪。”
夏居乐轻哼了一声，指尖挠过顾晚吟掌心，拿走奶糖。拨开一颗糖纸，其他的都放进袖子里备用。他袖里本来只装着一两颗，现在再加上顾晚吟的，他伸手可以抓一把。
夏居乐受到方才晨会的猜测，这次吃顾晚吟的糖前，先闻了下，是他熟悉的那家口味后，才卷进嘴里。
周围又有不少弟子在看他们，地上的天上的都在偷偷瞟。男弟子满目痛惜，顾师兄失忆与魔修厮混，女弟子三两聚在一起，不知在想什么，又羞怯又好奇地偷看他们。
“我们不在这说。”夏居乐拉住顾晚吟的手，“去没人的地方。”
顾晚吟一怔，好一会才确定手里的触感，轻捏住，温声道：“嗯，前辈跟我走。”
他们去这座峰的山后，那里是一片药园，山路弯曲，多设有幻障，很少有人走动。
顾晚吟说怕夏居乐走丢，便没有松开手，牵着人来到一处隐蔽的地方。
药园边都是自然的山景，清泉激荡，鸟语花香，僻静幽秘处，散发着一种独特的相处氛围。
夏居乐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可一路被顾晚吟带到一个真的一点人声都没有的地方，隐隐感觉怪怪的。
如果顾晚吟带来的是一个女修，似乎更适合一点。
顾晚吟拉过夏居乐的手坐在溪边，两人分开了手。
夏居乐找个话题的开口，“听说贺长老医术高深，他有办法缓解你的症状吗？”
顾晚吟笑意淡淡，像中药最后一口的苦涩，“贺长老最多为我延续半天。”
夏居乐抿了抿嘴，低头找自己鞋面，转了转脚腕，然后才说：“没有别的办法？”
夏居乐余光瞥见顾晚吟的手，皮肤很白，可以清晰地看见青色血管，听到顾晚吟轻声道：“没有了。”
夏居乐没有立刻接上话。
他忽然有一点同情顾晚吟。顾晚吟再混账，也是照料过他十二年的人。
他最开始穿书，是穿到了五岁的反派身上。顾晚吟是他唯一的直系师兄，承担了大部分照料的责任，照顾他长到十七岁。然后那年他叛出了师门。
顾晚吟收回话里透露的情绪，恢复往常的语气，“前辈找我是有什么问题想问？”
夏居乐被点回正题，恍惚了一瞬，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忙转回注意力：“我就是想问顾修者可有想见的人？”
“想见的人？”顾晚吟一字字重复道。
夏居乐以为他疑惑自己为什么问这个，顺口编好了理由：“如果真的无望治愈，顾修者会有什么遗憾吗？”
顾晚吟垂眸看着夏居乐，低声道：“若有遗憾，那便是我想再见到小师弟。”
夏居乐愣住。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不会还没解气吧？
如果顾晚吟这么想，那他就不同情顾晚吟了。
乌睫掩下清亮的长眸，顾晚吟失落道：“我听说过和他的恩怨，但如今换我要死了，我只希望彼此恩怨消解，再得重见。”
夏居乐歪了下头，从侧面窥见长睫后的眸子，神色沉郁，好像死的人是他老婆似的。
夏居乐回到现代呆了半个月，差不多把以前的心情都平复下来。他扮演的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大反派，欺师灭祖、屠人满门，即使这些他并没有真的做，迫于剧情，只能说是自己做的。所有人恨他，顾晚吟就于形势，就于良心，也应该讨伐他。
夏居乐说：“他不会想见你的，你们间恩怨清算得很清楚。既无执念，魂魄便不会徘徊世间，早已散去了。”
顾晚吟沉默了很久，久到夏居乐以为顾晚吟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于是尝试问其他：“顾修者还有别的愿望吗？”
“还有。”顾晚吟低低道。
像夏日将来的暴雨，天空沉闷，夏居乐敏感地察觉到顾晚吟心情，放轻呼吸，安静地等着。
顾晚吟拿出一颗剩余的奶糖，和给夏居乐的一个口味，似灰云下吹过的树风，请求夏居乐：“我希望在死前，最后一眼看到的能是前辈。”
“最近我每日都梦到前辈，想死前看到的也是前辈，那样的话，死亡也只像是一场梦。”
说完，顾晚吟吃下了拨开的奶糖。
奶香味在嘴里散开，他尝试用甜味盖住舌根的苦。他虽然忘记了很多，可痴心好像依旧没有散去。七日魂梦散挖走了人们眼中的憎恶，在梦中掩盖过去，师尊没有死，青云门没有被屠杀。
所有修士都记得恭贺他杀死了夏居乐，他却喜欢自己完全失忆。鹤云殿里保留着他和小师弟生活的痕迹，好似以前他也只记得最美好的时光。
夏居乐感到不敢置信，兜兜转转，顾晚吟给的答案牛头不对马嘴，如果做梦梦到他，那和拿内丹救人有什么关系。
这岂不更证明顾晚吟与剖丹杀人无关系。
夏居乐哭笑不得：“救命之恩，不必如此。”
“救命之恩。”顾晚吟重新笑了起来，眼尾微垂，“自当涌泉相报。”
“以身相许，也不足为过。”顾晚吟轻叹。
夏居乐满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顾晚吟只是失忆，不是换了个脑子！
夏居乐嗔道：“你都快被黄土埋了，不能拉我做寡夫！我以后还要谈女朋友。”
顾晚吟连声笑了起来，自然地拉过夏居乐手，夏居乐瘪瘪嘴，要从对方修长的手掌里抽回来。
顾晚吟的手凉的像冰块，他看着夏居乐说：“若是前辈允了，我的魂魄必不散去，与你做一对人鬼夫妻。”
三长老提供了顾晚吟去过他书阁的线索，也最快带领其他弟子找到顾晚吟，急急忙忙询问了一番，又与五长老核对所有可疑弟子的出入。
除了顾晚吟，其他人的行踪十分明了，不存在怀疑。
唯有顾晚吟半月前去过书阁，失踪后，不知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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