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顾晚吟没能送上亲手写的婚帖。他为了从三长老要夏居乐偿命师尊的口下保住对方,亲手废了灵脉,关进禁室。
再直到也是他亲手杀死了夏居乐。
倘若人生美满,他参与了小师弟从小到大的大部分生活,然后也会和小师弟携手相伴剩下的人生。
修士没有不死的,修为越高,会有更长的寿命需要去消耗。它可以延续更长时间的幸福,也可以拉长痛苦的夜晚。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根本把小师弟当做仇人,十二年的相处,从近乎亲人的感情变质到爱情,他要是没看破过夏居乐小性子和脾气,怎么会到愿意为之写下婚帖。
可他期许的恋人不说事实,他独自承担的压力逼他刀剑相向。
最后一战时,他没想杀死夏居乐,可途中不知被谁干扰,晃神一瞬,剑直刺中了夏居乐的心头。
三长老拖住也想跳下去的他,他眼睁睁地看着夏居乐坠入谷底,几乎同时,他一直保存的夏居乐的玉牌也碎了。夏居乐死了。
……
失踪的前一晚,顾晚吟神海内早就长满了心魔,吞掉他仅有的生机,凭着三长老提到的几句妖修内丹,查到古籍后,踉踉跄跄离开凌霄门,自此消失。
顾晚吟回想起以前所有记忆,清晨再睁开眼时,无比费力,好似垂暮的老人,胸中呼出的每口气都有气无力,下一刻就要停止了。
神海里出现异动,顾晚吟探查过去,发现因为失忆而消失的心魔在渐渐回归。顾晚吟拧紧了眉,勉强用清心咒压下。
他与小师弟错过了,却又冥冥中被什么操控,让小师弟死而复生。
顾晚吟压住心魔后,掀眸盯着枕畔安睡的面容,所有的力气填补进手臂中,搂住怀里的腰身。唇瓣微张,缓缓碰上夏居乐的唇,轻压一下,算作尝回的一点甜头。
自夏居乐突然死而复生,他想起以前夏居乐死要假做的恶事,连贯起来,察觉出了一点端倪。
他不信背后没有人在操控夏居乐。
顾晚吟闭了闭眼,胸膛起起伏伏,喘气调息虚弱的身体,积攒一些力气。
太阳自山外升起,光线柔和,洒进屋内染上一层薄薄的朦胧。初晨略凉,夏居乐栽在顾晚吟怀里,觉得有点冷,不禁抱紧对方取暖,把头埋在里面更深一点,照人的阳光也正好被顾晚吟的胸膛挡在后面,睡得安安稳稳。
顾晚吟想起以前,不再打算睡,侧脸压着枕头,只看着夏居乐,一只手轻轻拨弄师弟落在脖前的发丝,抚摸柔滑的发丝。等到其他人快过来时候,才出声叫醒了夏居乐。
夏居乐睡得朦朦胧胧,意识还没全部回笼,听了个大概,知道有人要过来,迷迷糊糊支起身,抓过外衣胡乱套上。
顾晚吟也坐直了身,倚在床头,拿过床边保温放着的茶壶,倒了一杯清水,递给夏居乐喝口提神。
夏居乐顿住,眼缝睁得稍大了点,像小猫终于肯舍得完全露出圆圆的眸子看主人,看清顾晚吟手里的茶盏,愣了一下,然后乖乖地接过来喝了一小口,混沌的脑子清明了点,脚伸到床下,去勾自己鞋子。
顾晚吟拿回茶盏放到原位,又熟练地从夏居乐衣袖口袋拿出奶糖,放到夏居乐手心里,简单嘱咐:“躲到屏风后不要说话不要有动静,好好吃奶糖。”
夏居乐:???
为什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快去吧,等会长老和掌门过来。”顾晚吟上手捏了捏夏居乐脸颊,吸引回小师弟的注意力。
“别捏我……”夏居乐嘟囔一声,拍下顾晚吟的手,揉了揉睡红的脸蛋。
顾晚吟不言,摸到夏居乐放在枕头底下的发带,离开后背靠着的床头,坐过来又帮夏居乐系发。
夏居乐有些惊诧顾晚吟的主动,但对方也确实在帮他打理,不好拒绝,于是坐在原处不动,吃着顾晚吟掏出的奶糖。
等顾晚吟系完头发,夏居乐耳朵也听到外面的动静,立马去躲到小时候就藏着的屏风后面,设下隐身术,含着奶糖,边吃边等。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早上总感觉有点怪。一切好像很正当,但又很熟悉。
长老和掌门敲门后,听到顾晚吟声音,皆推门而入。
他们大抵都知道了无力挽回的现状,过来时似乎也无话可说,大部分选择把时间交给掌门和顾晚吟。
若顾晚吟早逝,几位鬓发半白的长老更同情惋惜的是掌门。
顾掌门与其道侣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他先送走了道侣,然后再白发送走了他们的孩子。
旁人皆退后离开,顾掌门沉下苍老的眼皮,没先说什么话,只厚重地叹了一口气。青筋凸出的手慢慢拿出怀里的一封婚帖,抬起眼睛,目光黯淡,“这是你曾经和夏居乐的婚帖,他走了,我想着最后还是拿给你看看。”
躲在屏风后的夏居乐瞬间愣住,嘴里的奶糖也随着他一顿,甜味凝滞。
顾晚吟略微沉思,余光瞥了眼角落里的屏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震惊询问:“父亲何出此言,我与夏居乐不是仇人吗?他杀我师尊,我怎么会和他有婚帖?”
顾掌门叹声道:“那是后来的事情,而且你当时并不全信夏居乐的证词。你对他……”
顾掌门语气凝重:“非世人所说的皆是憎恨。”
偷听了全部的夏居乐脑子空白一瞬。
顾晚吟留意屏风后的动静,果不其然感受到后面近如凝滞的空气,另一边假装尝试接受顾掌门说辞。
”我和他竟然还有这般渊源……“顾晚吟脸色极为复杂,”既然这样,那当初……咳咳……“
顾晚吟突然咳嗽了几下,面色骤然惨白,顾掌门连忙把脉,感知到儿子的状况,神色一哀,干瘪的嘴唇喃喃道:“你和小夏不是那样的,我也想不明白小夏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晚吟淡然一笑,唇若失血:“算了,终有一刻,我会见到他。”
顾掌门黯然伤神,自然明白晚吟口中的相见是什么意思,天人永隔,只有去地下相会了。
顾掌门在床边留下一个银铃,说三长老在外面随时等候,如有急事,挥动一下,便会立马过来。
顾掌门心知留给他们父子的时间不多了,话到嘴边,想说的不能说的,全都只能哽在喉咙,硬生生咽下去。
修士终有一死,只是他要先送走自己的孩子。
顾晚吟默然少许,握住父亲的手指,温声道:“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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