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 祭司长的是真好看。
可惜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去欣赏那如妖如神的仙幻容颜。
这要是个漂亮姑娘也许琉璃海一众人还能被震撼一下,可谁让祭司是个男的呢,他们压根没多看, 视线全放在了那满井的艳丽草丛中。
东海眼睛都看直了,他直起身小声:“好多海生草啊,阎哥我们发了!”
阎俊也没好到哪里去,先高兴:“发了发了!”
然后就是发愁:“这么多海生草, 这次海市肯定比我们想象中的要难破。”
阿毛小声:“一个能存在千年以上的海市, 好像本来就很难吧?”
唯一审美在线, 甚至有点颜控的商陆也因为那可怕的猜测心里发寒, 没敢多过欣赏, 甚至在祭司朝着他这边看过来的时候, 他直接缩头躲在了白爷身后, 相当谨慎的小声问:
“我们是不是得把祭司弄上来?”
阎俊已经翻出一条麻绳丢过来了:“来, 把他拉上来。”
白爷没有帮忙,沉默走到了一旁。
商陆倒是想帮忙,让阎俊给赶到了一边去:“这种粗活你边上看着就行。”
而让商陆觉得震撼的是,祭司一看就是个文职,竟然能一手拉住麻绳, 一手揽住醒花,从深深井底被阎俊他们一点点拉上来。
这手臂力量和腰腹力量可比他强。
祭司未必能打得过阎俊他们,但一定打得过他。
商陆更谨慎了,也不敢再看热闹, 赶紧跑回了白爷身边, 不远不近的看着阎俊他们拉动绳子。
一直都只默默看着的白爷突然往山下方向看去:
“有人来了。”
商陆仔细听了听, 一点动静没有听到, 但白爷听力还是很值得信赖的, 昨晚可是还没打起来他就听到了动静。
阎俊显然也很相信白爷,手上越发使劲:“快点,准备警戒!”
祭司被拉了上来。
他身上衣服已经脏污了,白皙到透明的脸颊上也有了些许泥点痕迹,但就算是这样,羽国的祭司依旧保持着良好姿态,一举一动都像是画一样。
商陆和白爷站在阎俊他们后面,他努力去看对方脸上的神情。
祭司抬眸望来,左手轻抬放在右胸,右手带着宽袖微微向后展开,身子微低,像是一只挥开优雅挥开单翅的鸟。
商陆猜测这应该是羽国的行礼方式。
祭司停顿几秒后,缓缓抬头,他的眼睛很明显被阳光刺伤了,却还是望向他们,轻声说:
“没想到还能再见。”
商陆总觉得他的视线好像是穿过了阎俊他们,停在了他和白爷这边,不等他仔细看,祭司就已经转开了视线,对着阎俊道谢:
“多谢。”
阎俊视线一直往井口瞄,估计是还惦记着那些海生草,但听到这话他还是立刻表示:
“不用谢不用谢,祭司大人您热情好客,我们当然也要投桃报李了,昨晚虽然没能救下您,但今天早上天一亮我们可就着急赶路了,就是为了能够回来帮帮忙什么的,能够再见到您是我们的荣幸。”
这殷勤的样子,可不像是在山下骂祭司心黑的时候了。
就在阎俊各种表示“你放心我们兄弟几个一定会保护好你”试图刷祭司好感的时候,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商陆扭头去看,见到是全副武装的羽国士兵们在往他们这边赶。
他们很快到了山顶,大部队留在山路上,只有一名身形高大十分魁梧的将士带着一队兵来到了祭司面前。
阎俊很麻利的带着琉璃海人让开。
羽国士兵们整齐划一的左手放在右胸,右手向后展开,头低下
:“祭司大人。”
商陆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果然猜对了,这就是羽国的行礼方式。
等他们行完礼,为首者沉声禀报:
“昨夜我等守在路间,已将所有逃下山的玄鳞国人斩杀。”
祭司轻松拦腰抱着醒花,问:“百姓呢?”
“百姓并未受到影响。”
将士汇报完,犹豫的抬头,低声说:“月族……全族战死。”
“升将军已殉族。”
祭司抱着醒花脚步轻盈从他身边走过,神情平淡无波:“葬了吧。”
将士赶忙跟上:“升将军的月牌不见了,虽说他是自杀不得轮回,可到了地下总要有月牌引路。”
祭司站住,淡声说:
“他拿走了别人的月牌,怎么还能奢望自己死后还能有月牌引路,不过是天理循环罢了。”
商陆心虚的摸了摸兜。
月牌……不会就是他拿走的那俩令牌吧?
听这意思,羽国下葬不光要伴身弓,还得有用来在死后世界引路的月牌,而那个月族的升将军拿走过别人的月牌。
再加上他自己有一个,那不就正好是俩月牌吗?
尤其祭司上马车前,若有所觉的回首看了一眼他的方向,商陆顿时更心虚了。
阎俊显然也想到了那俩令牌,回头冲着商陆一阵挤眉弄眼,让他先别说话。
等祭司进了用黑布遮盖的严严实实的马车,那些将士开始清理战场了,阎俊才拉着商陆往后面跑,商陆赶紧一边跑一边扭头跟白爷打招呼:
“我马上回来!”
两人鬼鬼祟祟跑到一片废墟后蹲下。
阎俊左右看看没人,才小声问商陆:
“他们说的月牌是不是就是那俩牌子?”
商陆苦着脸从兜里掏出来:“应该就是了,怎么办啊,我们把人家用来陪葬的东西拿走了,他不会因为没有牌子就下不了葬吧?”
“你管这个干嘛,反正都是记忆都是假的。”阎俊拿过牌子仔仔细细的看,也还是没看出什么。
他笃定:“你听见刚刚祭司说的没?他说那个月族的将军,叫什么来着,升,说他拿走了别人的月牌,我有预感,这个信息很重要!”
商陆也发现了:“对,如果月牌这么重要,谁会去拿别人的月牌,而且他们说升将军自杀是殉族,但是他死的时候,手里可是拿着这枚月牌的。”
他把两枚月牌摆在地上:“这一枚是他怀里找到的,这一枚是他自杀的时候手里拿着的。”
“可以啊你。”阎俊啧啧称奇:“这别别扭扭的蝌蚪字你都能分得清。”
他拿起在升将军怀里找出的月牌起身:
“你等着,我去试试,要是气氛好你再过来。”
商陆赶紧把另一块令牌装起来,看着阎俊走到那个明显地位更高的羽国将士面前,将令牌递了过去说着什么。
那名将士脸上露出喜色,好像是在道谢。
气氛不错,商陆赶紧也小跑过去。
去了就听到那将士笑着说:“真是多谢你了,如果没有月牌,升将军的魂魄会迷路的。”
商陆刚来就听到这句,差点被吓到:“魂魄??”
“啊。”将士看了被惊到的商陆一眼,眼睛一亮,赶紧解释道:“我们羽国人死后都会回到羽神身边,但死后人会找不到方向,月牌就是月族用来引路的,有了月牌,死去的月族人就能用它回到已经去世的父母亲人身边。”
他小心擦拭着月牌上的痕迹,叹了口气:
“升将军是自杀,死后要永堕火海,但至少有了月牌,他可以跟随它先回月族,真的多谢你们了,月牌如此重要,也不知道
升将军怎么就把它给遗失了,还好你们捡到,要不然他死去都无法回到月族。”
月牌遗失的罪魁祸首商陆:“……哈哈,哈哈,不用谢,应该的。”
他摸了摸兜里的另一块月牌,装作好奇的样子问:
“你们羽国人是每个人都会有月牌吗?”
“怎么会。”也许因为他们“好心捡回”月牌,将士对商陆态度很好,耐心的解释:“鸠族是鸠牌,乌族是乌牌,像我是力族的,我的就是力牌。”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牌递过来,略微羞涩的笑着说:“这上面刻的是我的名字,我叫木,你叫什么?”
商陆赶紧介绍自己:“我叫商陆。”
阎俊指指自己:“我是阎俊。”
然而将士压根没有看阎俊一眼,只对着商陆笑,夸赞道:“你的名字真好听,我知道你们中原人都是有姓的,你是姓商吗?”
商陆点头,见他这么热情,他也高兴的热情回应:“是啊,我姓商,你们羽国都是单字吗?我听说祭司大人叫千净……”
“我羽国只有祭司能用姓,其他羽国人在死后的世界才能用上族群的姓,我是力族的,族姓是石,所以我死后就能叫石木了。”
商陆恍然大悟:“所以祭司是鸠族的,鸠族的姓是千?”
木很殷勤的解释:“不,千是历代祭司的姓,醒才是鸠族的姓。”
商陆:所以醒花原来是姓醒,名花。
因为鸠族全族灭的只剩下她一个,所以她成了族长?
他继续打听:“木,刚刚祭司大人说升将军拿走了别人的月牌,月牌不是只有月族人才有的吗?他为什么要拿走同族的月牌?”
木面露难色:“这……王不允许我们谈论此事,听说以前若是有人敢提及那月族将军的名,可是要获罪的。”
商陆虽然失望,但还是摇摇头:“那算了,我也只是觉得好奇。”
他盘算着回到白爷身边再慢慢琢磨,结果刚转身,胳膊就被木一把拉住。
这位年轻将士谨慎的看了看两边,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后才一咬牙,低声说:
“其实王过世后,祭司大人并不严禁我们讨论此事,我悄悄跟你说吧,十五年前,月族的一位将军被判罚了。”
阎俊瞬间来了精神,赶紧捅捅商陆胳膊,示意他继续问。
商陆也是眼亮起,竖着耳朵凑到木身边,也小声的问:
“这个我知道,十五年前这里判罚过一个人,还是祭司大人执旗对吧?判罚他的原因方便说一下吗?十五年前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被他挨着身子,木脸色更红,把自己知道的统统说了出来:
“月族历代都守护羽国,每一代的月族将军都骁勇奋战,但十五年前被判罚的那名将军却为了功劳,在明知道人数不敌的情况下还要出战玄鳞国,最终羽国三万军士全军覆没,他们埋骨羽神山下,他倒是活着回了羽国。”
商陆赶紧打听:“那当时玄鳞国有多少人对战?”
木:“十二万。”
商陆震惊:“三万打十二万??这都能活着回来?”
“正是因为如此,才说明他勾结敌国,要不然怎么就他一个人能活着回来。”
这逻辑好像也没错,但商陆总觉得有点不对:“他要是勾结敌国了,他干嘛要回来?直接落户玄鳞国不就行了?”
木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玄鳞国失信吧。”
他说起这个,神情又遗憾下来:“鸠族便是在那次全族覆灭的,祭司大人虽已经脱离鸠族,但毕竟那是他的血亲。”
“判罚了罪人后,这十年来祭司大人都在神墓供奉羽神,从未出羽神山半步,直到五年前王重病,
这才将他召回,原本祭司大人要回羽神山的,可王突然去世,祭司大人只能一直操劳这些俗事。”
看得出来木很推崇祭司,说起他就一脸的崇拜:
“正是因为有祭司大人在,我们羽国才能一直都这样安宁,祭司大人一心为了羽国,日夜操劳,从未懈怠,此次玄鳞国攻打我羽国,祭司大人更是宁愿用自身为诱饵也要保护好山下百姓。”
商陆寻思这位大兄弟怕是不知道羽神山倒塌可能就是祭司干的。
他小声问:“祭司大人和王的关系很好吧?”
木却迟疑的摇了摇头:“我曾是王的羽卫,王曾多次去羽神山请祭司大人出面,十年来祭司大人见过很多人,但一次都不曾见王。”
商陆和阎俊都被这消息给弄蒙了。
他们还一直以为祭司忠诚极了王呢,要不然怎么会又是找伴身弓又是找杀王凶手的。
商陆觉得自己的大脑在疯狂转动:
“祭司大人不是一直在帮王找伴身弓吗?听说他满羽国的找了五年,我还以为他跟王的感情很深。”
木当下大惊,赶紧对商陆说:
“祭司要保持心身纯净,是不能动心动情的,你可千万不要对别人这么说,这是污蔑祭司大人,若是你获罪,到时候就连我都救不了你。”
商陆:“……?”
他足足反应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木说的动心动情是什么,商陆也大惊:
“我说的是朋友情分,你想到哪里去了??”
惊完,他回过味来:“等一下,王是男的吧??”
木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腾的一下红了,别别扭扭的红着那张硬汉脸道:
“我知晓你们中原男子之间不可成婚,但在我羽国,男子与男子也是可成婚的。”
商陆:“???”
阎俊:“???”
最让他们震惊的是,说完这话后,木解下自己手腕上系着的红绳,红着脸递到商陆面前:
“商陆,你真好看,我可以与你成婚吗?”
商陆:“……”
阎俊:“???”
俩人俱都一脸痴呆,不知道是该震惊千年以前的古代人竟然思想这么先进,还是该震惊这场突如其来的求婚。
一向反应很快的商陆这次大脑彻底当机了。
他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啊。
直接拒绝是不是太伤人了?要不话说的委婉点?
“啊……这个……这个吧……”
在商陆头脑风暴的时候,木依旧满脸期待,也许是看商陆没有直接拒绝,他小心翼翼的将那条红绳拿着,试图绑在对方手腕上。
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出握住商陆手腕,带着他移到另一边。
还沉浸在“要怎么拒绝才不伤人又合适”思绪中的商陆一抬头:“白爷?”
白爷没有理他,只冷冷看向木:
“他没有应你。”
木脸色一变,看白爷的视线仿佛在看一个拦路虎,臭着脸道:“这是我与商陆的事,与你何干!”
他再看向一脸懵逼的商陆,那脸刷的一下又变回了羞涩不好意思的摸样,把红绳往前一递,呐呐的小声说:
“你我若成婚,我定会为你买来最鲜艳的衣物,给你最漂亮的头冠,我知晓你们中原很注重后代,虽你我都是男子,但我们也可以去孤堂领几个孩子,我都可以的。”
“你若是也欢喜我,就接受我的相思绳吧,接了它,就是应了我了。”
商陆火速把手背在后面,藏得严严实实连个指甲盖都不露出来。
“不用了,那个木,咱们也才刚认识这么一小会,连一天都没有,你这样……是不是太
快了?”
木一脸喜色的抬头看向商陆:“你的意思是,若是我们时间认识的久一些就可以了?”
商陆:“……你这也太会抓重点了吧?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额……”
他求救的去看阎俊,阎俊正忙着憋笑,见到他噗的一声没憋住笑出了声,连忙背过身子一抽一抽的忍笑。
商陆:就知道你靠不住。
他又病急求医的去看白爷。
还好白爷很靠得住,淡声说:“直接拒绝。”
直接拒绝是不是太不给对方面子了?
但见木又去瞪白爷,商陆一咬牙:“对不起,我拒绝。”
木脸上瞬间露出失落神色,重新把红绳系在自己手腕上:“好吧,那我走了,你若是改主意了,还可以来找我的。”
商陆干巴巴的笑:“哈哈,再见。”
木并没有纠缠,也没有问原因,很痛快的说走就走。
看着他背影走远了,商陆才松了口气,对白爷道谢:
“谢谢你啊白爷,原来羽国接红绳的意思是答应结婚,还好你反应快,我刚还以为那是个代表什么好感的礼物呢。”
“噗哈哈哈哈!!”阎俊笑的站都站不住,跪在地上差点没笑死:“我出入海市这么多次,第一次见被死海求婚的,哈哈哈哈哈还和你一样是个男的哈哈哈哈哈哈!!”
“我就说,我就说刚刚他怎么光搭理你不怎么理我,看来男人长的好看也挺有用的哈哈哈哈哈!”
商陆气的一脚踢过去:“你还好意思说!刚刚你也不知道帮我圆场!要不是白爷,我差点就接了那条红绳了!!”
阎俊躺平任踢,反正商陆的力道对他来说踢了跟没踢一样:“哈哈哈哈哈但是真的很好笑啊哈哈哈哈。”
“不过他找你也不是没有原因的,现在想想,好像的确是我们见过的羽国人手腕上都有一条红绳子,只有祭司没有,那个木一定是看到你脚腕上也有,他才来找你的。”
商陆低头看看自己脚腕上的红绳,欲哭无泪:“这是平安绳,我妈给我编的,很多人都有的好不好?”
“白爷不是也有一条吗?而且我这是脚腕,他那是手腕,还是不一样的吧,对了,白爷你的就是手腕,你还是先放起来吧,免得你也遇到求婚。”
阎俊实话实说:“我看白爷这都快把自己包成木乃伊了,应该不会有人找他求婚的,你没听木刚刚说的吗?人家是因为你好看才找你。”
虽然阎俊这么说,但商陆觉得自己的劝告白爷还是听进去了。
具体表现在他抬起手,将不小心露出来的红绳重新往里赛了塞,用衣服盖住了它。
因为这场‘求婚风波’,商陆也不太好意思继续找木打探情报了。
他一直蹲守到了快黄昏时才等到醒花醒了出帐篷,结果还不等他打招呼,醒花就已经狂奔到了前面。
商陆赶紧跟上,就见她一路跑到了她的小楼跟前。
小楼自然没了,此刻这里只剩下一堆废墟。
“不行,不行!!”
醒花仓皇失措,趴在废墟中疯狂的翻找:“不能烧掉,不能烧……”
见她膝盖撞到一片还残留着些许暗火的木头上,商陆赶紧过去帮她把木头拿开:
“醒花,醒花你先冷静一下,这里很危险。”
醒花抬起头,无措的哭着:“我编的引路绳没有了,怎么办,它被烧掉了,它不能再引路了……”
引路绳?什么东西?
商陆努力回忆:“你是说你挂在门口的那些有红须的绳子?”
醒花哭着点头:“对,我挂在门口的,可全都烧完了,我编了很久的,怎么办,月亮要升起来了,
没有引路绳引路亡魂会找不到路的,我来不及再编了。”
商陆寻思不是说月牌引路吗?怎么又变成引路绳了,羽国这文化还挺多的。
他赶紧安抚手足无措的醒花:“没事,我会,我会编,我帮你一起,我编绳子可快了。”
那绳子编法他看过,就是很普通的八股编,他还是会编的。
醒花啜泣:“可是引路绳只有与亡者关系亲近者才能做的……”
商陆脑筋转的飞快:“我们是朋友嘛,我和你是亲近的朋友关系,你和亡者是亲近关系,那我不就是和亡者有亲近关系了吗?”
从小到大就没和几个人相处过的小姑娘很好哄,哭声稍微停了一下,不确定的哽咽着声音小声问:“能这样算吗?”
商陆肯定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醒花被哄住了,然后想到什么,又悲从中来:“可是没有红丝线了,全部都烧光了。”
“没事没事,问题不大。”商陆按照记忆站起来往下看,这里的植物都被烧没了,但根部在土里,没那么容易烧掉,他跳下去伸手一挖,果然挖出了大片的植物根部。
见醒花红着眼站在上面往下看,商陆挥舞着这一把根冲她笑:
“这是茜草根,可以提取出红色颜料,我处理一下,很快就好了。”
商陆十分庆幸自己之前为了找材料把这里都看遍了,还记得这片地方长了一大堆茜草。
茜草在古代一向是制红色的原料,这些茜草根这么多,再加上他做的真空泵,想要搞出染色用的颜料还是够用的。
十分钟后,拔完茜草根的商陆和醒花一起坐在废墟前编绳子。
编绳子的线则是从琉璃海的绳子上拆下来的,阎俊相当热情,甚至还多送了两条过来,然后给了商陆一个“记得打听消息”的眼神才走。
醒花犹犹豫豫的看向那个在她看来很古怪的器具:“它真的能做出颜色来吗?”
“它不能做出颜色,但是它能让茜草根快速干,等干了之后我们把茜草根磨碎就有颜料了。”
商陆催醒花:“别看了,你编的速度都被我比下去了。”
他说自己编绳子快可不是假的。
商陆上学的时候那些早恋同学很流行互相送礼物,什么编织绳啊围巾啊项链啊,还都有个“要亲手做”的前提。
但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叫手残星人。
这个时候就轮到从小就手巧的商陆出场了,那些堕入爱河的同学们可是让他狠狠赚了一笔生活费。
商陆可以超级骄傲的表示,那时候的学校野鸳鸯们,在一起的三十对里,十五对的定情信物都是他干的。
这轻松快乐的赚钱方式一直持续到到学校开始狠抓早恋棒打鸳鸯,他这才遗憾的放弃了这个兼职。
虽然很久没有捡起来这门手艺,但商陆依旧还是当初那个“代做定情信物,快又质量好”的他。
他的速度和质量将还有点犹豫的醒花都给震住了。
小姑娘终于放下心来,不再哭泣,而是认真的编织着手上的绳子。
见她脸上还有残余的委屈难过,商陆想了想,以一种闲聊的姿态说道:
“今天有个羽国人向我求婚了,我们中原男子之间不能成婚,他跟我求婚可把我吓了一跳。”
听说商陆被求婚,醒花果然快速被吸引了注意力,第一反应就是:
“你没有接过相思绳吧?”
商陆:“没有,我拒绝了。”
醒花替他松口气:“那就好,你若是接了,那可不好还回去,相思绳的意思是自己愿意替对方承受所有苦难,一般接了就不能退了。”
商陆一愣:“不能退?他也没告诉我啊,差点
就绑在我手上了。”
醒花一副‘我很懂’的样子:“他应该就是看出你不知道相思绳的含义,这才在你还没答应的时候就想为你系上,这样你接了相思绳,不答应也必须答应了。”
商陆只觉不可思议:“他看上去人挺好的啊,竟然会这么做。”
醒花疑惑道:“为什么好人就不能这么做?有了喜欢的人,自然是要千方百计的留下他啊。”
十五岁的小姑娘一边编着粗绳,一边颇为雄心壮志:“若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换成羽国任何一个人也都会这么做。”
商陆抽抽嘴角:“你们羽国可真是……民风彪悍。”
醒花已经完全被转移了注意力了,一脸被夸奖的表情,笑着安慰商陆:
“不过你不用担心,你拒绝了他,他就不会做什么了,你没明确拒绝的话他会骗你哄你,你拒绝了他就不会这么做了。”
商陆听完这些,简直恨不得给白爷嗑上十八个响头,感谢他得救单身之恩。
要不是白爷,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莫名其妙接受人家求婚了。
他又试图回忆祭司有没有戴红绳,但只记得对方手腕脚腕上系了一堆的小铃铛。
“醒花,祭司大人有相思绳吗?”
醒花摇头,说法和木一致:“祭司大人不可以找伴侣的,我也从未见他编过相思绳,应当是没有的。”
商陆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他们这边后,鬼鬼祟祟在地上画了几道出来:
“你认识这是什么字吗?”
醒花仔细辨认了一下:“祈求安康,一生平安。”
商陆:“没了?”
醒花点头:“没了呀。”
商陆疑惑:“没有名字什么的吗?”
醒花比他还疑惑:“没有啊,就这些,但是你是在哪里看到这些字的,这是我鸠族刻在鸠牌上的祝福,只有鸠族才有。”
商陆一愣:“这是鸠牌上的字?”
“是啊。”醒花掏出一块石牌,指给商陆看:“祈求安康,一生平安。”
她又点点这两行字底下的蝌蚪文:
“这是我的名,花。”
商陆仔细看去还真是,上面的字和他在铜牌上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醒花的牌子底下多了一小段。
醒花又问他:“你从哪里看到的?十五年前我鸠族除了我全族战死,所有鸠牌都跟随下葬了啊。”
商陆本来打算含糊过去,但想到自己还要找醒花打听十五年前的事,想了想,还是掏出了那块月牌。
“这是我捡到的,就有点好奇上面写的是什么。”
“呀!”
醒花很惊喜的接了过来,连引路绳都暂时忘记编了:“用的是月牌,但祝福却是鸠族的,这应该是我族兄的。”
商陆听懵了:“你族兄?他叫什么?”
醒花摇头:“不知道,祭司大人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
她摸了摸那些祝福下方该有名字的地方,那里全是划痕,于是她眼圈便红了,有点失落的说:“连月牌上的名字也被抹去了。”
商陆理解的很快,醒花从小一个人住在山上,因为守墓不详,她也从来不和其他羽国人交流,只有祭司会来看她。
祭司要是不告诉她,她肯定是没地方知道的。
他小心试探的问:“为什么是月牌,但是刻的字却是鸠族的?你这个族兄是鸠族人吗?”
醒花很珍惜的轻轻摸着这枚月牌,低声说:“祭司大人说,我的族兄有鸠族一半血脉,他得阿母是鸠族,阿父是月族,月族刻在月牌上的祝福是一生守国,战死不悔。”
“但族兄出生的时候身体不好,他的父母就在他的月牌上刻了鸠
族的祝福,所以他的月牌和月族其他人都不一样。”
商陆懂了,这是月族和鸠族的混血啊。
他心中的答案渐渐清晰:
“那他……十五年前是不是也在战场上?”
醒花点点头:“祭司大人说,十五年前我的阿母怀着我上的战场,阿母死后,族兄破开她的肚子把我救出来,所以我才能活下来,要不然早就随着阿母死在战场上了。”
“祭司大人说,族兄的月牌丢失,怕他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才让我在门口绑上那么多引路绳,这样族兄每天晚上就能顺着引路绳回家了……”
商陆弄明白了。
原来醒花挂在门口的引路绳是为了引这个丢失了月牌的族兄回家。
所以她才会在看到引路绳毁掉后哭的那么厉害,因为在她看来,其他亡魂都有引路用的月牌,只有她族兄没有。
他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编着的引路绳。
祭司说是醒花的族兄把她抱回羽国的。
可木说十五年前,只有那个月族将军回来了,之后,他就接受了审判,被万民执旗处死。
商陆问醒花:“祭司大人说过吗?你族兄是因为什么去世的?”
醒花脆声说:“祭司大人说,族兄把我交给他之后就伤重不治离世了。”
商陆看着她又有点伤怀的样子,拿着编一半的引路绳站起来:“你先编着,我去看看还能不能弄点红色颜料来。”
他一路跑到阎俊那,小声道:“你快去问问木,那个被万民执旗处死的将军父母都是什么族的,还有之前祭司说升将军拿走别人的月牌又是什么意思。”
阎俊也小声:“要不还是你去问,我问他未必说,你问他肯定说。”
商陆作势踹他:“你还开我玩笑是吧!”
阎俊一个扭身躲过,哈哈哈笑着跑开了。
过了一会他又跑回来:“木还挺好说话的,他说那个将军阿父是月族,阿母是鸠族,和醒花一个族诶。”
商陆赶紧问:“那月牌呢?升拿走谁的月牌了?”
“就是那个月族将军的,木说他也是听说的,说是升和十五年前被判罚的将军一起长大,关系本来很好,结果十五年前大半月族在战场上战死。”
“升的亲人也都在里面,他因为这件事很恨那个月族将军,判罚前,他把他的月牌收走,就是想让对方死后也不能回月族。”
果然。
商陆就猜到是这样。
醒花的族兄根本就是当初那个被万民执旗处死的月族将军。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是抱着一个初生的婴儿回来的。
阎俊也在分析:“你说当初那事是不是有什么内幕?月牌收走就收走了,升干嘛死之前还握着月族将军的月牌?”
商陆想了想:“那个升,我记得他看上去也就三十岁出头吧?十五年前他才多大啊。”
阎俊一拍手:“咱俩想一块去了!我刚也问了,你猜怎么着,升今年才三十一岁,他和月族将军同岁,这代表什么?代表十五年前,那个月族将军才十六岁!这么大点,他就能领着三万人去对战敌国了,牛逼吧?”
商陆心想韩休韩止十岁的时候还能做间谍呢。
不过这话自然是不能说出来戳阎俊伤心事的。
他拍拍阎俊肩膀:“我可以很肯定的说,那个十六岁的少年将军和祭司绝对有关系,说不定他执念就能从这入手,我先回去了,等我帮醒花编完引路绳了再来跟你说。”
阎俊点头:“去吧去吧,你小子,不光人缘好,死海缘也不错啊,一个二个都这么喜欢你,不过我得提醒你,你喜欢男人女人都行,但是绝对别喜欢上死海,记住,这些都是千年以前就死了
的人。”
商陆无语:“放心吧你,我海市都不想进,怎么可能自找痛苦喜欢上死海。”
他还对正烤火的白爷抬抬下巴:“是吧白爷。”
白爷没说话。
商陆也没在意:“那我回去了,白爷,咳,天要黑了,我晚上视力不太好,就麻烦你注意点我了。”
阎俊说:“放心吧小子,白爷耳力好着呢,你别看他坐这,你和醒花说什么他听得一清二楚的。”
商陆瞬间安心:“那我走了啊。”
他说着话,手上编绳子的速度倒也不慢,回去的时候又编好一条放在一边。
看了眼认真低头编绳子的醒花,商陆有些同情她。
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她的族兄十五年前死的那样惨,不光亲眼看到万民判自己死,就连尸骨都被直接丢进了井里。
昨天这姑娘还用着很平淡的语气,和他说十五年前的那场审判,甚至执旗人就是她最崇拜的祭司。
商陆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醒花,你族兄葬在哪里了?”
“当然是神墓了,祭司大人说族兄下葬的时候,全国皆哀,万民相送,大家采了好多往生花,一路从羽国洒到了神墓。”
小姑娘兴奋的眼睛亮晶晶的:“他可是守护了羽国的大英雄!”
商陆默默在心里想,怕是全羽国只有你认为他是大英雄了。
在两人的不懈努力下,终于在天黑之前编好了引路绳。
醒花小心翼翼把它挂在一根还没烧完的木头上,狠狠松了口气:“好了,这样族兄就不会迷路了!”
商陆觉得这是封建迷信,但不妨碍他帮忙挂正了点。
他正欣赏着他们俩的劳动成果,不远处烤火的白爷站了起来,望向上山的路。
商陆现在都和他单方面有默契了,见到他这副样子就知道是有人上山了,他赶紧跟醒花打了一声招呼,溜到了白爷身边。
果然过了一会,山口出现了一些熟悉身影。
阎俊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岐黄海的人,怎么没摔死他们呢!”
商陆拉住他:“他们和我们落地的地方离的不远,你没看到祭司额头都觉得他是活海,岐黄海的人肯定也是一样,他们怎么会天快黑了才来?”
阎俊一想也是,然后很快幸灾乐祸起来:“最好是遇到了什么东西损兵折将了才会这么晚才来。”
岐黄海的人上来后,后面竟然还跟着渡厄海。
耿禾一见到他们就跑了过来:
“我跟你们说,岐黄海真是疯了,他们去神墓把王室的坟挖了,我猜他们肯定是有执念的线索了。”
商陆和阎俊齐齐睁大眼:“什么?!!”
阎俊骂了句脏话:“他们肯定也知道祭司在给王找羽神木做伴身弓的事了,艹!这次竟然让他们抢先了!”
耿禾震惊:“无量天尊!祭司要给王找伴身弓?”
商陆试图思考:“但是如果真的是祭司,那他已经炸了羽神山,不是应该拿到伴身弓了吗?”
耿禾再度震惊:“无量天尊!!羽国祖坟是祭司炸的?!”
然后他反应过来:“无量天尊!!!我们不是一起来的吗?怎么你们就知道这么多?”
阎俊拉着商陆就往祭司帐篷那跑:“你还管这些干什么?!要是祭司的执念真的是给王找伴身弓,别说羽神山了,海市都能直接炸了。”
耿禾反应过来,赶紧一边跟着跑一边摇人:“对对对,师兄!师兄!抢琉璃啊!!”
阎俊他们到了祭司帐篷门口时,帐篷两边已经被侍女拉开了。
祭司端坐其中,额间琉璃火清晰无比。
韩止已经在他跟前了,打开一
层层包裹的布料,将手中一段段木料推上前。
两边烛台的火跳动,无色的烟瞬间转为青烟。
“祭司大人。”韩止微微一笑,那张称得上是精致的脸上满是势在必得:“我们献上的这些羽神木……够为王塑造伴身弓了吧?”
商陆听见阎俊又低声骂了一句:“他奶奶的,岐黄海果然知道了。”
耿禾也低声:“岐黄海本来就擅长打探消息,你们都知道了,他们不知道才怪。”
商陆跟着低声:“祭司脸色不对啊,完全没有高兴的意思。”
端坐在地上的祭司虽然眼睛上蒙着黑布,但可以看出来,他脸上的确没有露出多少喜色。
准确的说,他神情压根一点波澜都没有。
韩止自然也看了出来,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下,问道:“祭司大人?您不是很想要羽神木吗?”
祭司微微抬头,伸手缓缓摘下黑布。
遮眼的黑布落在地上。
火光下,两边的青烟缓缓上升,祭司端坐在中央,淡色的眸无悲无喜:
“千年的海市,怎会区区几根羽神木就能破开。”
韩止脸色瞬间变了。
不止他,岐黄海,渡厄海,琉璃海,三个海门的人都震惊的看向祭司,随后全部警惕后退。
商陆还没闹明白情况就被阎俊一把拉到了身后护着。
阎俊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邪了门了,海市的主人竟然知道自己身在海市,小路子你躲好,要是有事你就往白爷身边跑。”
面对众人的警惕,祭司缓缓站起身,一根根捡着地上的羽神木:
“海市,取自海市蜃楼,你们中原在《天宫书》中写:海旁蜃气象楼台,广野气成宫阙然。”
“心有执念者,死后困于海市,若执念解,便化作琉璃,琉璃医百病,解万苦,多食可长生。”
商陆能感觉到阎俊随着祭司说的这些话身体越发紧绷,他心底不安,忍不住去看白爷。
白爷依旧站在那,看上去不像是被‘活海竟然知道自己是活海’这种事吓到的样子。
商陆瞬间安心。
他悄悄探头去小心看前面,正巧祭司捡好了羽神木,青烟下,他抬眼望向他们:
“难道你们不知晓海市一说,本就来源于我羽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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