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这一通反向操作下来, 燕君明显对他们放下了戒备,对于现在这位脑子又变得不太清楚的老爷子来说,只有活人才会怕鬼呢。
阎俊偷偷冲商陆竖起大拇指, 深觉自己当初真是眼光爆好。
燕老爷子虽然接受了他们入住,但他老人家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不是坐在窗户边, 就是躺在床上, 不肯吃不肯喝, 还要商陆哄着才愿意张嘴。
不过也许是因为这次商陆先发制人的原因,老爷子还挺愿意和他们说话, 好来证明自己人类身份的。
可惜他这时候脑子不大清楚, 问他也问不出个什么东西出来。
倒是商陆打听出来,他老人家说他在等人。
阎俊瞬间脑洞大开了:“他那个执念, 是不是就是他等的那个人?”
商陆也觉得像:“我觉得是,但是我问他等的是谁,他又说不出来。”
他是没见过老年痴呆的, 但总体的来说,燕君老爷子的这个糊涂病并不折磨人, 他也不闹, 就是每天坐在那等。
阎俊闹明白了:“所以说,老爷子的执念可能就是那个人,结果他老年痴呆了,把那人给忘了。”
商陆不太能理解:“都忘了, 还能称作执念呢?”
“也许是忘了,但潜意识记着呢, 人可是很复杂的。”阎俊表示这个他有经验, 相当自信的就去套老爷子的话了。
商陆见着阎俊那雄赳赳气昂昂的背影, 索性又坐在了白降身边。
他跟白降说:“其实我也觉得,那个人死在老爷子前头,所以他才会怕鬼,又希望人死了能变成鬼。”
“但是老爷子说话的时候又豁达的很,早幺的儿子,早早去世的妻子,他都接受他们的离开了,我看他跟我们讲的时候,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那是真的放下了。”
就跟燕君老爷子说的,人生痛苦事那么多,要是不放下,活着也是不安生的。
但偏偏就有这么一个人或一件事,让他都老年痴呆了还放不下。
白降从昨天说了一大长串话之后就一言未发,阎俊偷偷跟商陆说他可能是说话的电量用光了现在在慢慢回电量,当然,这个话他肯定不敢在白降面前说的。
商陆也没指望他能回应自己,反正白降回不回应,他都有一肚子的推测要说。
他说:“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那老爷子一定很爱他|她,为了能够见到他|她,宁愿自己在鬼蜮里担惊受怕,这可是他最害怕的东西。”
因为同怕鬼的原因,商陆很是感同身受,虽然住进来这么长时间,每天看着那么多阿飘飘来飘去,可他就是适应不来。
没办法适应,一辈子都无法适应的。
他问白降:“白降,你有特别怕的东西吗?你会愿意为了你爱的人去面对你怕的东西吗?”
白降竟然回答了:“没有那样的人。”
商陆很会抓重点:“那看来你也有怕的东西。”
他挺稀奇的,毕竟白降一直都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他以为的)。
商陆就问他:“我怕鬼,怕痛,你怕什么?”
白降:“怕火。”
商陆愣了一下。
然后他就寻思着,这也算是白降的弱点了吧。
白降竟然毫不犹豫就告诉了他,果然加深情谊最好的办法是共患难。
于是,接下来白降就失去了往火堆里添柴的机会。
商陆每次一看到他坐在那准备往里面加柴,只要他有空,都会特自然的过来抢过木柴,自己往火堆里放。
阎俊依旧一无所获,见到这一幕还问商陆:“你有事相求啊?这么巴结白爷,怎么也没见你巴结巴结我。”
商陆并
没有告诉他白降怕火的‘秘密’,他知道伞人们的弱点在海市是最大的秘密,白降告诉了他,哪怕没要求他保密,他也在心底自己决定了不会告诉任何一个人。
他含糊过去:“白降每天帮我解决掉那么多鬼,我当然要巴结巴结他了。”
阎俊一眼就看出商陆瞒着他什么,啧啧道:“不说实话啊你。”
他也不纠缠,毕竟商陆今天能不透露任何关于白爷的事,明天就能同样在别人问他的时候嘴严。
“我问了老爷子好多遍了,他都说不清楚,只说在等人,你说这可是他的海市,他等人,那等的人怎么不来呢。”
商陆也跟着一起念叨:“是啊,要说等的是鬼魂,每天他窗户边飘过那么多鬼,也没见他激动一下啊。”
“这海市真的离谱,我怎么想都觉得逻辑不通,既然是为了等到那个人才创造出来的海市,那人总要在这里出现一下吧?”阎俊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他的执念不会就是等到那个人吧???”
商陆脸绿了:“不会吧,那我们根本没办法啊,他既然是为了见到那个人才创造出的鬼蜮,说明对方早就去世了,老爷子都九十二岁了,说不定他等的人都死了几十年了,我们上哪去找人家去。”
阎俊脸也绿了:“不会不会,他既然创造了鬼蜮,那肯定是希望对方能变成鬼魂的,要不然干嘛多此一举,这个海市根据老爷子的心意创建,他想见,对方一定会出现。”
商陆松口气,有气无力的往树边一倒:“都快二十天了,怎么就是不出现呢。”
阎俊也倒在他身边:“可不是,粮食真快要撑不住了,你这小白菜也不发芽,再这样下去我们真的要啃树皮了,你吃过树皮没,巨难吃。”
商陆没吃过,但他想象的出来。
“我还是觉得,老爷子要等的人或者鬼一定会出现,要不然鬼蜮毫无意义,说不定我们仔细想想这二十天发生了什么事就能找出问题。”
阎俊捂着完全没有饱腹感的肚子:“这二十天哪有什么事啊,每天都一样,杀鬼,驱逐鬼,你说我们把老爷子保护的严严实实白白胖胖的,他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呢……”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慢慢不再那么确定。
商陆猛地扭过头去看他。
两人躺在地上,对视看去,都睁大了眼。
商陆:“你也想到了是吧?”
“对我们来说这二十天都是一样的,但在我们没有进来之前,燕老爷子可是没有人保护的,之前他也说了来了这个鬼地方很多天了,那些天他为什么没自杀。”
“那些鬼可是会试探着想进屋的,在我们来之前,燕老爷子是怎么过的?”
阎俊腾的一下坐起来:“靠!聪明反被聪明误!保护过头了!”
作为海市主人,燕君当然不可能会给自己添堵。
这二十多天,看似是他们兢兢业业保护对方,实际上却是他们的到来占据了真正保护者的位置。
想明白这其中的诀窍之后,阎俊立刻来了精神:“我去让他们集合,从今天开始,谁也不要打鬼了。”
“就算是飘到自己脸前!那也不准揍!”
商陆点着点着头听到这一句,脸色一下就变了,等阎俊一走,他立刻期期艾艾坐在了白降身边:
“白降,我晚上挨着你睡吧?”
他们这些天都是打地铺,商陆睡姿奇差无比,又都是一个屋不怕危险,于是他单独睡在一个边边,中间用木头隔着一层,避免他睡着了去折腾旁边人。
白降也是单独一边,不过那是因为他毕竟不是琉璃海的人,伞人们在结盟之后的夜间睡眠时间一向很有默契,除非特殊情况才会睡在一起。
不过这种默契在商陆这个半路出家的半个伞人面前显然不成立,在任由阿飘们四处飘动的情况下,他打死都不想自己睡。
首先选择的同睡人选就是白降了,毕竟白降武力值最高,最有安全感。
白降明显犹豫了一下。
商陆充满希冀的看他,指天发誓:“你今晚把我绑起来,绑成个球都没关系!你把我绑起来我绝对不会打扰你的!”
白降最终还是迟疑着,犹豫着,缓缓的点了头。
商陆愿望达成,立刻殷勤的不得了,晚上睡觉时主动帮白降铺地铺,他知道对方爱干净,还特地把那一块擦了好半天。
白降想自己来,还被他拒绝:“没事没事!这种小活让我来就好!我保证给你铺的松松软软!”
于是白降只能站在旁边看他铺。
阎俊出去巡视一圈回来就见到这一幕,走到白降身边调笑商陆:“小路子,远远就看到你跟个小蜜蜂一样忙的不得了,和白爷睡觉你就这么开心啊?这也太马屁精了,床都给人铺。”
商陆抬头看他:“那要不然你晚上陪我睡,我也给你铺床。”
“算了吧。”阎俊拒绝的飞快:“也只有白爷这种神人才能受得了你了。”
商陆挺不服气的:“都说了,我晚上被绑在被子里就不会乱踢打人了。”
阎俊呵呵:“我不信。”
就凭着商陆晚上睡觉那折腾的劲,他打死都不信这家伙绑在被子里就能老实了。
要是白爷没答应商陆,他还愿意勉为其难睡在商陆身边做个保护作用,但既然白爷答应了,阎俊疯了才主动凑上去。
商陆自我感觉被绑在被子里的自己老实的不得了,对阎俊这种不敢尝试的精神很是鄙夷:“你别不信,晚上就见分晓了,到时候你要我和你一起睡,我还不答应呢,我就和白降一起睡。”
说着,他还冲白降灿烂一笑:“是吧!”
白降:“……嗯。”
商陆就又信心满满继续铺床了。
阎俊:……白爷脾气真好。
当晚,商陆是被阎俊推醒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阎俊那一脸大胡子都掩饰不住的憋笑。
商陆全身都捆在被子里动弹不得,迷茫无比,迷瞪着小声问:“你笑什么?”
阎俊示意他扭头去看。
商陆艰难的扭过头,就感受到了一片热源。
他再努力一抬头,看到白降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眼底清明,正静静望着他。
两人挨得很近,属于是商陆的头努力一下就能靠着对方下巴的那种距离。
为什么是这种距离呢,因为被裹的严严实实的商陆,整个人都要挤到白降怀里去了,在阎俊没叫醒他之前,他的头是舒舒服服靠在白降胸膛上的。
商陆:“……对不起。”
他艰难的想滚回自己的位置上,却实在是使不出力。
商陆:“……”
睡着的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阎俊扶住他,小声说:“别动,看燕老爷子那边。”
大半夜的,阎俊不睡觉当然不光是为了嘲笑某个商姓器匠。
商陆一眼望去,屋里没有了伞人们的清理,已经多出来许多奇形怪状的鬼魂,他们飘荡在屋内,时不时凑到人眼前去。
外面有一片巨大的阴影,对方好像正弯着腰,想要往屋内看。
这是影子鬼,据说是房子多长,它就能有多长,经常立在房子边,倒是不伤人,但够吓人。
燕君缩在被窝里,怕的浑身都在打颤。
一个产鬼抱着鬼婴来到他的床前,对方猛然低头,煞白的面容直勾勾的盯着缩在床上紧闭双眼的
燕君,像是在分辨他有没有装睡。
从商陆这个角度看不到阎俊脸上的神情,但却明显感觉到床在微微抖动。
他肯定很害怕。
而明明都这样害怕了,燕君的潜意识却还坚持着维系出了他最怕的鬼蜮。
就在产鬼越来越俯低身时,在琉璃海众人的视线下,燕君床边凝聚出了一个女子的背影。
她穿着旗袍,长发披腰,是一个很普通的女鬼形象,看身形应该是个年轻女人。
女人一出现,鬼婴感受到了危险,哇哇大哭起来,产鬼吓了一跳,连忙抱紧自己的孩子,警惕的望向女人慢慢后退,随着后退,它的身形一点点消失了。
屋内其他飘来飘去的鬼也都被女人一个个驱赶走,她好像是只针对鬼怪,对打地铺的琉璃海众人视若无睹,等到所有鬼怪都被赶走了,她就站在了燕君床前不动了。
而一直微微抖动着的床,也在此刻归于了平静。
阎俊悄悄站起来试探着伸头看,老爷子眉目舒展,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
看来,这就是他要等的人了。
商陆也想看,偏偏动弹不得,急得不得了,小声喊:“快帮我解开。”
阎俊压根没听到,还是白降伸出修长手指,三两下就把他从被子里解救了出来。
商陆赶紧也垫着脚小心翼翼走过去,阎俊正要拍女人肩膀,见他过来,示意他去拍。
他有点不敢,也有点激动,走过去轻轻小心翼翼拍了一下女人肩膀。
女人缓缓转过身,商陆整个人瞬间僵硬。
她的正面,竟然也是背影。
女人缓缓抬脚,朝他迈出一步。
商陆白着脸,现在好不容易找出线索,他自然不可能对女人动手,只能后退一步。
女人又迈出一步。
商陆:“……”
他已经怕到腿发软了。
他又后退一步,却正好撞在了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的白降身上。
白降一把拉住他,将他带到了自己身后。
商陆被他护在身后,看他单手持弓挡在女人面前。
这一系列动作简直行云流水。
也许是因为白降看上去不好惹,女人静静站了几秒,缓缓拿起旁边架子上的拨浪鼓,又慢慢转身,走到了燕君老爷子床边不再动了。
虽然她再没有动作,手上却始终死死握着那支拨浪鼓。
商陆脸白的厉害,心跳如鼓雷。
他声音都在颤,悄悄跟白降说:“吓死我了……”
不到一秒,商陆又进入到解密状态:“那个拨浪鼓,肯定有事。”
“燕老爷子就是在玩拨浪鼓的时候神智又不清楚的,这个女……女士也对拨浪鼓感兴趣,我觉得我们可以从拨浪鼓方面入手。”
他可能是为了缓解恐惧,也可能是想抓紧时间,反正是小声的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白降则是微微垂眼,视线落在自己被商陆紧紧抱着的手臂上。
白降伸出右手,想要将商陆的手拨开。
恰逢外面影子鬼飘过,努力弯着腰往屋里看,与商陆对上了眼神,咧嘴一笑。
商陆吓得浑身紧绷,抱白降的手臂抱的更紧。
他嘴都发白了,还在试图表现出一副自己不怕的样子,现在为了留下这个女人,他们是不能弄走这些鬼的:
“燕老爷子醒了应该能说出点什么,我们就等他醒吧,那个拨浪鼓我看过了,没有牌子……”
白降回头看了一眼没什么杀伤力的影子鬼,又看看商陆。
商陆白着脸,眉眼里都是害怕,却还在冲他笑:“咱们总算是找到点线索了,破海市指日可待!”
脸笑着,手却绷的僵直,抱他胳膊抱的死紧。
白降:“嗯。”
他打算拨开商陆的手,迟疑的,缓缓收了回来。
还顺带微微侧身,挡住了影子鬼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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