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府有几位宿老,仗着与创始人同一个辈分一直把持着云上府大部分权力。
明明是修行者,却不修清净自在心,成日里想着依靠一些旁门左道的东西将修行界拿捏在手中,又从不在人前露面,做着幕后操盘手,仿佛无所不能。
他们甚至试图操控云上府主的选拔,并且差一点做到了。
差的这一点,自然就是因为临江仙和小凤凰的介入。
临江仙进入云上府时,冷不丁想起这件才发生不久的事。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那几位老人了,即便是之前为了世尘主动联络他们,也只是使用传讯符交流,并未真正踏足这座阔别已久的府邸。
“轰隆——”
雷鸣低沉,庞大的闪电从云上府顶上劈过,惊起一瞬如白昼般刺眼的亮光。
府邸里空无一人,此处的人好像早已料到会有今日之劫,纷纷提前躲了出去。
“出来。”
临江仙对着空荡荡的庭院说道,语气并不激烈,但即便处在天穹之上,也能依稀感受到稷山的震颤。
那是被山神刻意压制的暴怒。
“唉……”
有苍老的声线发出长长一声叹息,庭前辉光一闪,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从光芒中行出。
如果程梓在这里,一眼就会认出这位老者是前几日进春城之前偶遇的那位河神老爷爷。
“云上府与人间朝廷素有牵连,因为二者皆遵循人道法则,我们如此,也是为了互惠互利。”老者双手拄拐,不疾不徐地解释道,“但镇神锥乃人族法器,一向存放于朝廷宝库,与我等无甚干系。山神要发火,是否找错对象了?”
临江仙抬起眼睫,瞳孔深邃:“释放镇神锥的是云上府之人,捏造幻境将橙子从我这边带走的人身上也有云上府气息。”
“……”
老者沉声道:“或许是伪装,或许是云上府内部出了叛徒,这一点,我们会尽快给您一个交代。但是山神大人,你真的知道那只猫的存在意味着什么吗?”
临江仙别开眼:“我不知道。但无论他的存在意味着什么,都不是你们可以轻易算计的。”
老者咬了咬牙,弥漫着细纹的眼角轻轻颤抖:“山神大人也善于卜算,难道就没有发现,自从那只猫降世后,修行界天机全乱,许多人许多事都偏离了原先的轨道吗?”
临江仙冷冷看着他。
“如果不是那只猫,接月天阙内两败俱伤的蜂蝶二族会更有利于我们掌控和开发嶙峋花海,攫取更多资源。”
“女剑侠不会找到过往的真相,她会好好留在隐遇镇,天女大人留下的那座剑阵也将永镇接月天阙,成为我们的底牌。”
“前云上府主不会被迫卸任,小殿下的最后一面见的也会是他,如此,云上府又能得到天女的心软庇佑……”
老者顿了顿,在临江仙充满荒谬感的注视下,疲惫地长叹一口气。
“他就像一个扰乱天机命数的古怪之物,或许只有他消失,才能让所有事情回到正轨。”
“注意你的措辞,春江河神。”
老者话音刚落,临江仙的警告便接踵而至,是冰冷且带着杀意的话语,让人寒毛直立。
春江,是人间最长的河流。发源于极北天寒山,流经中原大部分区域,最终汇入南海,养育了一代代人族与无数生灵。
春江河神在修行界和人间都是德高望重的存在,其地位仅次于稷山山神。
“山神大人,您如此愤怒,证明您也认可我的说法。”春江河神抬手指着夜空,略略提高音量,“您看那天上的星辰命轨,早已乱作一团!”
“笑话。如今天道不显,而天机混乱乃是一会元一次的正常天象,你将其归咎于橙子,不嫌丢人吗?”临江仙反驳着他的说法。
“更何况你所说的那些事,细究起来都不占理,若按情理按法理论,正常发展都应该是当下的结果。”
他攥紧藤杖,压抑着逐渐沸腾的怒火,继续说:“如果非要说橙子在这些结果中起到了什么作用,那就是你们在有限的选择里挑挑拣拣,而他创造了新的选项,并将选项付诸现实,仅此而已。”
“……”
春江河神沉默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哑口无言。
他再开口,却转移了话题:“山神大人并非本体来此,是去找那只猫了吗?”
“轰——”
回答他的是震耳欲聋的雷声,整座云上府都在山神之怒下摇摇欲坠。
云上府毕竟只是一个只能管理普通修行者的组织,建立的时间还没有临江仙年纪的零头大。
而临江仙是天地开辟之后掌管造生之力的稷山山神,即便不以武力见长,也绝非云上府的普通战力可比。
就是这几位宿老齐上,都未必能稳赢他。
所以在如此威慑下,春江河神还是退了一步:“此事并非由我们谋划,我们不过是帮着打打配合。”
临江仙长眉微挑:“打打配合,指的是冲着我要害而来的镇神锥,以及那道幻境中包含的针对橙子的杀意?”
春江河神却答非所问:“那人对人道的维护毋庸置疑,也并非有意针对您的猫。他只是在他的无私和您的自私这两个仅存的选择之间,挑挑拣拣地选择了后者。”
“呵。”
临江仙藤杖一转,恢弘的电光顿时从天上垂落,如倒悬的峰峦,直扑云上府而去。
“说得好。”巨大的爆裂声中,他淡淡道:“我也要在维护彼此面上和谐与让自己念头通达中选择后者,但不是挑挑拣拣,而是毫不犹豫!”
彼时,三十三重天顶,正在打坐静心的天女忽然耳尖一动,睁开眼,狐疑地向下界看去。
“这是何方道友在此……稷山山神?他怎么发这样大的火?”
“那只小猫呢?去哪儿了?”
另一边,隐遇镇大门开放的瞬间,与程梓交好的人和狼纷纷收到了姜二叔的两条传讯。
一条是有人要杀程梓。
另一条的是杀程梓的人出自某个接单之前不调查目标来历的灰色地带组织。
第二条附上了几十个组织据点的地址,想法很清晰——烦请各位帮忙扬了他们。
女剑侠收到传讯后,面目狰狞地提剑就出去了。
沉江月微微一笑,掏出压箱底的大规模杀伤性法器,出门遛弯地施施然打上门去。
小凤凰提溜着世尘找云上府另外几位老头子的麻烦,左手还提着一把梧桐枝,上面点着凤凰焰,说是给他们放放烟花,热闹热闹。
隔壁云水县的县主送来助力,一摞同辈人的社死黑历史,对付那些靠名望把持云上府的老头子们颇有奇效。
就连菜得花里胡哨的云雪也领了一个据点的份例,龇着牙亮着爪子,久违地重出修行界。
春江河神要是见了这个阵势,又该大喊那只猫的存在扰乱命轨了。
……
就在整个修行界因为程梓闹得风风雨雨混乱不堪的时候,他却在观星楼上捂着脑壳发呆,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一些很重要,但又不重要的事。
比如他穿越之前的身份——一个勉强靠写书混口饭吃的小作家。
再比如他穿越之前写的最后一本书……那本书叫什么名字来着?
程梓头都大了也想不起来那印在脑子里模模糊糊的几个字。
还是岑想见他半天不回答,奇怪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喂,你怎么了?别告诉我你一只猫怕高啊!”
说着,他不放心地往下看了两眼。
“……我没事。”
程梓实在想不起来那本书的名字了,只记得主角的名字确实是岑想,可对于剧情又隐隐约约有些印象。
猫猫从不为难自己,他竖起一直垂在发间的尖耳朵,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先跟着岑想将这段剧情走完再说!
至少在临江仙找到自己之前,他得把一件最重要的事弄明白——他到底是不是穿进了自己写的小说里。
做下决定,程梓立马抛开杂念,揪着岑想的衣袖问:“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岑想望着他闪闪发亮的金瞳,又瞅了瞅他头顶那对耳朵,忍住伸手去摸的冲动。
“你真的没事?”他别别扭扭地多关心了一句。
“嗯嗯!”程梓用力点头,迫不及待地想走剧情,“说吧,到底要我做什么?”
岑想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沉气,正色道:“卢玉虽然故意将天绝秘境放在那边,又用耕种灵植的利益刺激百姓们租地耕作,但实际上秘境已经被他的人控制起来。”
“天亮之前的一个时辰,我会替你吸引那帮人的注意,你就跑到秘境中央,帮我毁掉秘境之灵就好。”
“可我不会法术……”程梓咕哝道,低头对着食指,“我不是妖。”
岑想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愣了愣,很快又说:“不用你会法术,你只要找到秘境之灵,把这个扔过去就行。”
说罢,他从怀里摸出一枚赤红色,雕琢成凤凰形状的玉佩,犹豫了会儿才递给他。
“这里面储存着一道剑气,毁掉它绰绰有余。”
程梓看看玉佩,再看看强压着不舍的他,看出这玉佩对他而言很重要。
与此同时,程梓内心也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别毁掉那枚玉佩。
而程梓从来随心而行。
于是他把玉佩推回去,小脑袋瓜一转,想出个可狱不可囚的法子。
“摧毁秘境,只需要用强大的力量毁掉秘境之灵就好了是吧?”
“是啊。”岑想眨眨眼,以为他担心摧毁秘境会伤到他自己,直接说道:“放心,我会保护你不受伤害。我们只需在秘境彻底坍塌之前逃出来,便不会被波及。”
“我又不担心这个!”
有姜二叔的锦囊护身,程梓狂得直抖耳朵,小圆脸上满是狡黠的笑意,猫儿眼弯成月牙。
岑想又被可爱到了,甚至觉得牙疼。
“好好说话。”他粗声粗气地道,“别老是笑。”
“你真奇怪,还不让人笑。”程梓鼓鼓嘴,却也不介意他莫名其妙的话语。
他挪动身体蹭近岑想,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其实想要炸掉秘境之灵不用那么麻烦,明天秘境不是要开放租赁吗?你在百姓们用来耕种的种子上动点手脚,等入夜百姓们耕作完离开后,你再引爆。这样大范围高强度的冲击,即使炸不碎秘境之灵,也能把秘境炸个七零八落。”
“秘境一毁,百姓们为了租金和种子的钱肯定会去找卢玉的麻烦。到时候你再拱拱火,学着他要求你捐出秘境灵田的话,反过来把他架上高处,让他因为辜负了百姓们的信任而原价甚至翻倍赔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看如何?”
说完,程梓睁大双眼看着岑想,一脸期待地等他回答。
“……”
岑想抿了抿薄唇,摸摸鼻尖又挠挠眉头,心情微妙得一言难尽。
好半晌过去,他伸手勾了勾程梓的手指,笑得畅快又痞气:“我五行缺钱,你五行缺德。我们俩还真是天生的好搭档啊!”
程梓歪了歪头,耳朵也跟着歪倒,小脸上满是无辜之色。
“你是不是在骂我?”
“瞧你说的,正所谓大智若愚,大雅若俗,大夸似骂……”
一个捏紧的拳头递到他眼前。
“……真是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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