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晟帝国,乾塘郡,滨海河岸,皓月长空!

    乾塘郡,乃天晟帝国最为富庶、繁华之郡。水泊广布,翠岭遍地,和风细润,沃野千里!有鱼米之香袭十里,楼台之盖世无奇!既得舟马往来之便,又合海滨航运之利,富商大贾周流不断,才子佳人往来不绝!一郡之熟而足天下,一方之获而盈府库,一隅之才而智社稷,一地之工而巧山河--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如此瑰丽锦绣之地,自是天晟帝国各方人士向往,熙攘往来。然而,今夜的乾塘郡观光人士却比以往还要更甚,原因无他,只因其冠绝天下之奇观,永陵江秋潮!

    八月十五明月圆,中秋前后,正值永陵江秋潮奇观之时。虽说名为江,实则水系,大小江河三十六道,共同组成了这一庞大水网。沿岸之所,飞瀑、石林、礁屿、滩洲,奇观汇聚一体。人群熙攘,皆在等待那天潮奇景。

    此间,有一广阔入海口,阔达十里,谧幽静寂。此海口右依山岭而过,居左有翠岛,壶口入海,浅浅流水清澈见底,恰如一明镜嵌在山林之间。上有幽湛长空,明月皓皓,薄云如纱,轻掩星辰。桂魄交辉于山水,海浪奏乐于石潭,竹木婆娑在岭,果香熟在林间。但居此间,所视而过,无不如画。

    然而,如此如画之地,却无他处人流,甚是寂寥。原因无他,只因此处乃是私人场地。在此地间,依地势所变,建有庄园。岭上屋舍、屿间阁楼,精雕细刻,古朴典雅。既见其精美,却不奢华,且完美融入景致,可见此处主人审美非凡。

    江面之上,一艘楼船缓缓而行。此处水面广阔平缓,加之月曦辉下,船行之时破开水面,银波粼粼,安宁静谧。船内侍从左右排列,各执托盘,低首含胸,不发一言。甲板之上,一白发老者静静矗立,目光所至,乃是一河心小岛。

    小岛虽小,然通体为岩,嶙峋曲奇,高出水面十余丈,覆盖一片人工竹林。林下有亭,灯火通明。然而,不待瞧得仔细,便听到声声琴动,音音笛鸣。

    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

    律美音清,然乍听之下,虽觉琴笛相合美妙,但细细赏之,便不难发现,此曲分明是琴音为主,笛音无不时时、刻刻配合琴声。

    亭内有一白衣少年,端详其貌,约莫十有六七,行止端庄,略有外露锋芒,正醉心琴间。此外,还有一黑袍少年,年岁大致与其相仿,面相刚毅俊朗,儒雅谦谦,正踱步亭内,横笛而奏。此黑衣少年虽然年岁不大,但其行止之间,却颇有一丝老迈沉稳之气,这气质格外引人注目。

    待得音势大减,似有河川开阔之意,白衣少年方才顿止手势,随即音停,然而少年未曾睁眼,似是仍旧沉醉其中。

    “哎呀!妙!妙!妙不可言呐!”黑衣少年止住笛声,连连拍手赞叹。

    “呵呵,王兄过奖,在下这琴技糊弄一下市井小人尚可,在王兄面前,实在是班门弄斧,切莫取笑,切莫取笑......”白衣少年连连摆手道。

    “呵呵,邱兄何必过谦?幽远厚重,巍巍洋洋,此曲之妙尽在邱兄掌握之间。高山流水觅知音,如是王某听不出邱兄技法之妙,岂不糟蹋了这一好曲?”黑衣少年道。

    “哈哈哈,多谢谬奖。”

    ......

    两人语毕,静坐桌前,黑衣少年点起檀香,一边示意白发老者,一边问到:“佳节之时,邀约邱兄至此,还望勿怪,不知邱兄住的可还习惯?”

    看着白发老者及众仆从摆在桌面之上的各式瓜果,白衣少年道:“永陵熟,天下足,王兄可当真享受。呵呵,在下在家中也是烦闷,到此一游,领略一番风土,能有如此兴致,还得多谢王兄。果真人间天堂,在北疆可无此景致。”

    白衣少年一抱拳。

    “呵呵,乾塘郡江水如兰,在南国亦是不可多得。不瞒邱兄,无事之时,在下便会到此小住,吟诗作画倒也怡然。邱兄习惯便好。”黑衣少年道。随即黑衣少年缓缓起身,纸扇轻摇,走至亭边,放眼望去,正是岭、岛交合,江河相连之地。黑衣少年又道:“邱兄可知为何在下安排邱兄在此会面。”

    白衣少年缓缓摇头。

    黑衣少年接着道:“邀邱兄至此,可不只是为了此处景色,最为重要的,是此地乃绝佳观潮之所。”

    “喔?乾塘天潮?莫非这夜间也有潮浪?”白衣少年饶有兴趣。

    “呵呵,那是自然,而且今晚的节目,非得此月圆晴空不可。还有多久?”黑衣少年问向老者。

    “回少爷的话,经老夫测算,今夜之潮大概在亥时过半,尚有不足半个时辰。”老者抱拳回话。

    “好,准备妥当了没?”

    “已然妥当。”

    黑衣少年点了点头,随即道:“尚有些许时辰,邱兄,不如先品尝几道小菜?”

    白衣少年并无异议,随即老者一招手,亭外八名侍从依次而入。

    “不知是何菜品?”白衣少年摇了摇纸扇,开口问道。

    “此宴名曰“八仙过海”。”黑衣少年道。

    “喔?八仙过海,多谢王兄。”白衣少年虽说仍旧挂着笑意,但还是不难看出一丝失望。八仙过海乃是名满天下之菜品,大致以沙虾、小鲍鱼、虾菇、青蟹脚、红蛤等主料配合于众多辅料所制。但在普通人看来如此非凡的菜品在邱公子眼中可算不得稀奇,一时间难免有些失望。

    “哈哈哈,邱兄勿急。此菜品共有八道,虽为旧名,实则新做。来人,上菜。”黑衣少年笑了笑道。

    闻言,众侍者将八道菜品摆放齐全,揭去盖子,八道珍馐呈现眼前。

    “这?是海八珍!”邱公子道。

    王公子见状,点了点头。天下菜品,除去技巧,最为看中食材。食材内,最为珍奇者便曰八珍:淳熬、淳母、炮豚、炮牂、捣珍、渍、熬和肝膋,或曰龙肝、凤髓、豹胎、鲤尾、鸮炙、猩唇、熊掌、酥酪蝉。当然,既有动物八珍,便有海八珍,当然,八珍之名各地有异,但王公子所选便是八大海鲜:鱼翅、海参、鱼肚、淡菜、干贝、比目、鲍鱼、鱿鱼。

    这八仙过海便是以海八珍为材,各以炸、炒、煮、炖、焖、烩、煎、卤之法成菜,甚是精致。见到这“八仙过海”如此精细,邱公子顿时喜笑颜开,开始品尝。

    又是闲聊片刻,众人忽觉水面变低,露出许些礁石,王公子知道,这是大潮将至,吩咐四下,同时邀请邱公子来至岸边。果不其然,不多时便见海水高涨,灌入河口,越发近岸,则潮浪越高!

    “呼——啦!”

    一阵巨浪拍过,邱公子顿时喜笑颜开,高呼道:“果然天潮!壮哉!”

    这时,在王公子示下,数名侍从抬来两只木箱,在邱公子疑惑的目光中缓缓打开。月曦照耀,只见箱中之物顿起光泽。

    “这是?金叶子!那另一箱......是银粉?”邱公子查探之下,明白过来。此两箱一为金叶子,看其做工薄如蝉翼,极为精美。而另一箱白银成色绝佳,却尽数磨成粉末。

    “王兄,这......是何意?”

    “哈哈哈,邱兄,这便是在下今晚所备节目,为的就是给邱兄观潮添上几分雅兴。”王公子笑了笑,随后,便在邱公子疑惑地注视下,拾起一把金叶子,迎着浪头撒了出去!

    只见金叶子泛着金光,被浪头席卷而入,随即待浪头落下,飘于水面。水面扰动,加之月光,本就银波闪闪,此时多了无数金叶子,更是璀璨夺目!奇光异彩!不待众人欣赏多久,又是浪头袭来,王公子如法炮制,又是一把金叶子撒下!

    “妙!妙不可言呐!”邱公子亲自上前,将那些价值不菲的金叶子抛洒而下,欣赏起来。而王公子则配合着风向,扬起银粉,银粉迎风而上,飘扬四处,在月光下星星点点,甚是美艳。就这般,在二人欣赏美景之际,无数价值不菲的金叶银屑浪与水波、舞于长空,仿佛撒的是泥沙一般。奢靡至极!

    “哈哈哈,邱兄,这观潮,看的就是“银浪漂金,月辉星屑。”不知可和心意。”

    “妙不可言,妙不可言。”

    就在此时,一名男子悄悄来到王公子跟前,低声在其耳畔说了几句,随即,王公子脸色骤然一变。吸了几口气,王公子勉强压下怒火,脸色又复如初,对着兴致勃勃的邱公子抱拳道:“呵呵,邱兄,这里有白银两万两,黄金八千两,只管尽兴,若是不够,吩咐下人便是,在下有点事,要失陪片刻。”

    “王兄只管去便是。”

    “哈哈哈,那在下就失陪了,伺候好邱公子。”

    “是!”

    回到陆上,王公子径直赶回一处楼阁,一路之上,护卫、仆从纷纷行礼。王公子转过头来怒道:“人呢?”

    “回少爷,就在楼上。”

    赶回地方,王公子推门而入,厅内一名男子跪伏在地,不住发抖。未出一言,王公子行至案旁,缓缓坐下。

    “说吧?”王公子轻轻泯了口茶,语气平静的可怕。

    “大......人,乙木兰香园......被毁了!”

    ......

    “哗啦啦——”

    湍溪,高滩,浅泊,乱石,水中朽木,岸上枯芳。

    澹台明末灌满水囊,抬头看了看日头。不过辰时,在这涧内便已炎热难当。

    回到岸上,松柏林下,两匹骏马正不时刨着蹄子,显得有些烦躁。

    慕景奚侧躺在丛,沉默无语。

    坐在慕景奚身旁,澹台从包袱内取出干粮,连同水囊递给慕景奚。见状慕景奚翻了个身,背了过去。

    澹台明末在心中低叹一声,二人已然离开华苍三日,但慕景奚却还是如此消沉。随即啃起了干粮。

    就这般,除去涓涓溪流、低低马鸣,四下无声。

    “热死了!”

    忽然一阵风拂过,却并未给满头大汗的二人带来一丝凉快,反而风扑于面,有些许灼痛之感,慕景奚怒而起身,一脚踹在松干之上,惊起无数飞鸟。

    余怒未消,慕景奚一拳拳劈打在树干之上,然而,由于慕景奚并未动用灵力,伴随树干颤抖,一丝丝殷红亦是滴落地面。澹台明末静静看着,并未制止,他知道,慕景奚需要宣泄。

    就这般,不知发泄多久,拳头击打树干的声渐渐放缓,取而代之的是疲惫不堪地喘息。

    一只大手突然探出,一把钳住了慕景奚血肉模糊的拳头。挣脱不得,慕景奚终于疲惫地跪伏在地,啜泣起来。

    “都过去了......”

    感受到一双温暖而有力的臂膀环住自己,慕景奚终于忍不住,伏在那宽大而坚实的胸膛之上,歇斯底里地痛哭起来,似要将所有的悲痛、自责与委屈通通宣泄出来。

    “哭吧,哭出来就好。”

    澹台明末道。看着怀中如火山爆发的少年,澹台明末知道,他压抑了太多的情感。对于李氏兄妹的死,他的自责与悔恨一直压抑于胸中。

    对于此,澹台明末既是欣慰,又是担忧。欣喜的是,自己的弟子骨子里的那份善良。他知道,慕景奚虽说行事乖戾,却是一个最有情谊之人。那份对情感的真挚是不掺杂一丝虚假的印在其骨子里的天性!不需要任何人去教导,就如阳光普照万物一般的自然。与其说他幼稚,不如说他其实是一块无瑕的璞玉,他的天性就如未经世俗玷污的孩子那般的纯洁、无邪!这样的人性的光辉,让一切邪秽都无所遁形!就恰如天上的曜日一般,令人不敢直视而又无比神往!

    至仁至正!至阳至乾!

    然而,澹台明末忧虑的是,这般心性,既是其优点,又是其弱点。或许,有朝一日,慕景奚人生中遭遇的最大挫折,便是其性格使然!

    “情不立事呀。”澹台明末默默念叨。

    待得慕景奚终于宣泄完毕,澹台明末担心其再度消沉,便准备转移其注意力。只见澹台明末从行李中取出一个包袱,交给慕景奚。慕景奚疑惑不解,但在澹台明末的示意之下,还是将其接过。

    打开一看,只见其中包裹着许多厚厚的本子,不明就里的慕景奚看向澹台明末。然而澹台明末并未多言,只是笑了笑,示意慕景奚打开。

    撇了撇嘴,慕景奚随手抄起一本簿子,翻阅起来。然而一瞥之下,慕景奚顿时惊叫出声:“这......这是?!”

    连忙继续翻阅,一串串惊人的数字将慕景奚骇得目瞪口呆!随手将簿子抛开,慕景奚赶忙又抄起一本,随着慕景奚越看越多,其脸上震惊之色越浓。

    最终,在慕景奚双手地颤抖之下,簿子掉落地面,慕景奚看向澹台明末,就连其嘴唇都抽搐起来。

    没错,这些簿子就是乙木兰香园近年来的账册!那一串串可怕的数字,饶是出身高贵的慕景奚,也被惊得满头冷汗!

    富可敌国!

    这是慕景奚此时脑子里能想到的唯一词汇。这几年来,乙木兰香园每年的盈利额竟然可达到平均每年八千多万两白银!这是什么概念?要知道大陆之上许多中等强国一年的税赋也不过白银三千万两!这般暴利,足以碾压众多国家!

    从个人角度来说,二两银子就够普通人家一年的开支!即便是天晟帝国这样大陆之上最为强大的国家,牧守一郡的郡令,一年的俸银也不过五百两而已!由此可见,这乙木兰香园的可怕!

    当然,慕景奚惊觉的还不止如此!而是澹台明末的暗示,便是透过这账册所能发觉的一些端倪!

    首先,乙木兰香园涉及赌博、走私、人口买卖、赃物转销等众多黑色产业,得到如此巨利并不稀奇,但具备这般巨大的体量,按理来说,早该引起帝国的注意才是?朝廷若是发现,还会容忍其存在?

    联想到那帝国皇室圈养深宫的金花梅角鹿都能出现在此,那便说明,绝对有人在为乙木兰香园保驾护航!想到此,慕景奚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权贵滔天!炙手可热!

    反过来想,也可得到印证。乙木兰香园如此暴利,那么其三位庄家:柳家、杜家、竟煞帮,每年都至少可分得两千多万两!可从账面上看,乙木兰香园的盈利并非三等分,而是有一笔巨款无缘无故消失,那便说明还有一方势力将其提走!

    那么,究竟会是谁呢?竟然权贵如此?能让乙木兰香园安然在此?

    究竟是谁呢?竟然会需要如此巨量,足以供养一国的资金?

    究竟是谁呢?他背后的目的又究竟如何?

    究竟是谁!

    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慕景奚苦笑一声道:“看来,卷进了了不得的大事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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