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这些菜太清淡了,要不我让田维重新去点一份。”
沈芒嘴角勾起,语调中带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愉悦。
“我不是说了吗?我陪你一起吃。”余弦从餐车上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清炒虾仁放进旁边的小碗里。
“这个味道看起来不错,要不你尝尝?”
沈芒从病床上坐起身,他苍白的手臂露在外面,手背上的淤青和针孔清晰可见。
他接过余弦手里的碗,用勺子舀起那个虾仁,放进嘴里。
“确实不错。”
“再尝尝这个。”余弦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胡萝卜炖牛腩。
等沈芒回过神时,餐车上大部分的菜都被他尝过了,就连米饭也吃了半碗。
“把这碗饭吃完吧,吃完我们就不吃了,好不好?”
余弦的语气跟哄小孩儿似的。
沈芒把碗里剩下的米饭吃饭,空碗放回余弦面前,有些无奈,“余老师,现在满意了吗?”
“嗯,那我把这些收走。”
余弦自然地站起身开始收拾东西,忽然手腕被沈芒抓住。
“这种事情就不麻烦余老师了,田维,赶紧滚进来。”
“沈哥,来了。”
听到沈芒的声音,田维连忙进了病房。
“余老师,这些我来收拾就行了,您赶紧休息吧。陪护床都铺好了。”
田维态度殷勤。
他算是看明白了,之前他们几个怎么劝沈芒对方都没胃口吃东西,可余弦一来,沈芒就有胃口了,可见这位余老师在沈哥心底的分量是不一样的。
既然是沈哥放在心上的人,那他也不敢怠慢了。
见田维推走了餐车,余弦也不好再说什么。他瞥了眼角落里的陪护床,明明下午已经做好了决定,可这会儿想到要跟沈芒共处一室,心底又有些忐忑。
“余老师,你该不会是后悔了吧?”
沈芒不露痕迹地打量着他的神色。
“你要是不想留在医院的话,我现在让田维送你回度假山庄也行。反正我的腿已经做了手术,最多就是有点痛,晚上可能难熬一点,但有护士的话……”
“我没后悔。”
余弦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他走到床边替沈芒掖了掖被子,“你别说那么多话了,好好休息。”
沈芒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在病床上都躺一天了,你让我不说话,我还真不知道该干什么。”
“那要不我们看电视?”
余弦把电视柜下的遥控器找出来,塞到沈芒手里,“想看什么,你自己调。”
沈芒眨了眨眼睛,拿遥控器开了电视。
他换了好几个台,最后转到动物世界。阴森潮湿的丛林里,危险的眼镜蛇在草丛中穿行,无声地跟踪着自己的猎物。
“余老师,你怕蛇吗?”沈芒忽然问他。
余弦有些莫名,抬头看了他一眼,“还好吧,不喜欢,也不害怕。”
“我家里养了一条蛇。”
余弦张大了嘴,震惊地看着他。
沈芒挑了挑眉,“看你的表情,好像觉得很惊讶?”余弦尴尬地笑了笑,“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养蛇的人,养猫养狗还差不多。”
沈芒目光有些深沉地盯着他,“那余老师觉得,什么样的人才会养蛇呢?”
“额……我也说不好,可能这是一种刻板印象,不能凭别人养什么宠物来断定他的为人。”
“余老师说的很对,人不可貌相,有时候,越是看起来美好的东西,背后可能越腐烂不堪。”
他这话似乎带着深意,余弦没怎么听懂。他坐在陪护床上看了一会儿动物世界,也有些犯困,正昏昏欲睡时,忽然听到沈芒的声音。
“余老师,麻烦你帮我一个忙。”
余弦以为他又是哪里不舒服,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
“是要叫医生吗?”
“不是,我需要上厕所。”
是了,他腿不方便,去洗手间得有人扶着才行。
余弦赶紧走到他病床边,扶着他坐起来。沈芒看着清瘦,人却有些重量,余弦把他扶到洗手间,背上都出了层薄汗。
“你抓着扶手,小心一点,千万别摔了。”
余弦不敢走太远,转过身,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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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芒嗯了声,他一条腿支撑着自己,手伸到裤腰,艰难地站直了些。
余弦听到水声响起,轻呼了一口气。可随即不知想到什么,脸皮又有些发热。
“余老师,我好了。”
余弦立刻转身,扶着他回了病床上。
这晚,沈芒没再叫过他第二次。余弦躺在陪护床上,一觉睡醒,已是日上三竿。
他看了眼表,发现都九点多了。旁边的病床上,沈芒已经坐起了身,正在看财经杂志。
“余老师,你醒了?”
沈芒听到隔壁的响动,漂亮的眸子看了过来。
“我忘定闹钟了,不好意思。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今天好多了,没昨天那么痛。”沈芒放下杂志,关切地看着他,“余老师想吃什么早餐,我让田维去买。”
明明是他来陪护,照顾沈芒的,怎么反倒成沈芒照顾他了?
余弦实在不好意思,“不用了,还是我自己去买吧,你想吃什么?”
沈芒也没勉强,“我想吃生煎和锅贴,再配上甜豆腐花。”
“行,那我去买,你好好休息。”
余弦迅速去洗手间洗漱,换了套衣服,离开了病房。
买好沈芒要吃的早餐,他回到骨科的病区,却发现长廊上多了几个西装身影。
“田先生,这是怎么了?沈先生他没事吧?”
余弦不解。
田维看起来也有些头疼,他试探地在病房门口敲了敲,“沈哥,余老师回来了。”
“让他进来。”
里面传来沈芒的声音,虽然虚弱,但比起昨天的嘶哑,已经好上太多。
余弦看着门口围的一圈人,总觉得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他深吸一口气,推开病房门。
沈芒的病床旁,站着一个鬓发微白,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听到开门声,男人转头看了他一眼。
“这是……?”
“是我一个朋友,这两天在医院照顾我。”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要不我还是出去吧?”
余弦打量了一下中年男人的穿着和气质,一看就非富即贵。也不知道是沈芒的什么人。
沈芒朝余弦笑了笑,“没关系,余老师,你坐。”
沈芒都这么说了,余弦没办法,只得把手里早餐放下,硬着头皮坐在一边。
“你受伤的事,我昨晚看新闻才知道的。这么大的事,你也不打算叫人跟我说一声?”
男人似乎根本不在意余弦的存在,一双眼睛盯着沈芒,眼底带着痛惜、内疚和懊悔。
沈芒嗤笑一声,“谢董事长公务繁忙,我怎么敢让谢董操心。”
“小芒,我是你的亲生父亲,我关心你是应该的。听我的,等把病养好,就跟我回谢家,好吗?”
余弦坐在隔帘旁,眼底闪过一丝震惊。
原来昨天沈芒和贺枫桥谈话时提到的谢董事长,就是今天这个男人,还是沈芒的生父!
谢家可是和贺家一样的豪门,沈芒该不会也像他这么倒霉,是谢家的私生子吧?
“亲生父亲?”
沈芒冷冷一笑,“你这些年见过我几次,我妈带着我颠沛流离,四处受人白眼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谢桐山满脸愧疚,“小芒,当年我是深爱着你妈妈的,可是因为她的家庭跟谢家差距实在太大了,你爷爷奶奶不同意,他们用了些手段,逼着你妈妈离开了我。当时我误以为你妈妈喜欢上了别人,一气之下就答应了家里的联姻。后来我才知道,你妈妈离开的时候,怀着你,吃了很多苦。小芒,我知道,我亏欠你们母子俩太多了,对不起。”
沈芒讽刺一笑,“你有什么可对不起的,你联姻的妻子出身名门,当年的权势还在谢家之上,你靠着岳父的扶持,才能把谢氏做到如今的规模。要真娶了我妈,还不一定有今天的谢董呢。”
“小芒,你别这么说,以前是我能力不够,没办法把你认回来,现在不一样了,你爷爷奶奶知道他们还有一个孙子,还是长孙,高兴得不行,都想见你呢。”
在吃瓜现场第一线的余弦松了口气。
还好,沈芒不是私生子,不然他这个身份要是曝光,不知道又会被多少黑粉借机嘲讽。
“谢董,您可能没搞清楚状况,我妈早就嫁人了,我还有个法律意义上的父亲,不知道我那个父亲,谢董打算怎么办?”
“这个好办,我让人给他一些钱,解除你们的父子关系。你不是他亲生的,他对你应该也没有多好。就算他要闹,无非就是多花点钱的事。”
沈芒“呵”地笑了声,“那谢董您的亲儿子呢,他就没有意见?”
谢桐山脸上闪过一丝为难,就在这时,病房门忽然又被推开。
“小谢总,您不能进,董事长在里面呢。”
“都给我滚开!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挡在我面前?”
伴随着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一个瘦高的身影走了进来。这人年轻得过分,身上有种养尊处优的骄矜,眉眼倒是斯文标致,可一双眼睛带着嘲讽的冷光,气势嚣张而桀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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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青,你怎么过来了?”
谢桐山看到他,脸色很不好看。“我的亲哥哥住了院,我当然得来看看他。”
谢玄青阴阳怪气地笑了声,余光瞥见坐在角落里的余弦,笑容更是意味不明。
“哟,这两人感情还挺好,连住院都不分开。”
“小谢总大驾光临,不知道有何要事?”沈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刚才不是说了嘛,我是特地来看你的。”谢玄青走到他面前,打量了一下他打着石膏的左腿,视线又落在他带着淤青的脸颊上。
“这么美一张脸,要是哪里受了伤,那可就不好看了。”
他语调轻佻,还想伸手去摸沈芒的脸,余弦看得心脏一紧,差点要冲上去时,沈芒反手捏住了谢玄青的手腕。
“小谢总真是有心了。”
他脸上笑着,手上用力,使了些暗劲。
谢玄青哪想到一个病人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手腕处传来钻心的疼痛,他脸色一变,五官有些扭曲,“你……”
沈芒冷笑着松开他的手,“对了,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小谢总,过几天我就会回谢家了,难为小谢总这么挂心。”
“小芒,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同意回来了?”谢桐山听到他这么说,整个人喜不自胜,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谢玄青脸色大变,他没想到沈芒的想法竟然变得这么快,他之前明明对回谢家一屑不顾的,怎么现在却……
“弟弟,你好像不太欢迎我啊。”
沈芒微笑着看向他,又歉疚地看了眼谢桐山。
“要不算了,我要是回谢家,肯定会影响到你们父子俩的感情。”
“小芒,你别这么说,你是长子,又流落在外那么久,你弟弟只是暂时接受不了,以后肯定会好好跟你相处的。”
谢玄青看着沈芒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就来气,“你装什么装,跟你妈那个狐狸精一样!”
这么多年了,他爸竟然还对沈薇念念不忘,可见那个女人不是一般的妖艳。
“你给我闭嘴!”
啪地一掌落了下来,直直打在谢玄青的脸上。
“侮辱逝者,这是你能说的话吗?畜生!”
谢桐山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余弦看着这一幕,下意识在桌上摸索了几下。
要是现在手里有把瓜子,可就完美了。
豪门狗血认亲戏,真是太精彩了!他都想站起来鼓掌。
谢玄青没想到谢桐山竟然打了他一巴掌,他脑袋嗡嗡的,脸颊传来火辣的痛感,只觉得极为耻辱。
“爸,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打我?”
“他是你亲哥哥,不是外人。”
“你就是仗着我妈过世了才敢这么肆意妄为,我把话放这里了,谢家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谢玄青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忽然瞥见角落里的余弦,脚步一顿,“你是在笑么?”
余弦连忙坐直了些,“我没有。”
“你,还有沈芒,都给我等着!”
谢玄青剜了他一眼,大步走出病房,用力甩上病房门。
“小芒,你弟弟就是这样,年纪轻,不懂事,让他待在公司里,他也是成天游手好闲,不像你,这么优秀,会写歌,还有这么多粉丝。”
沈芒的眉眼像极了他母亲,谢桐山看着他,便想起跟沈薇在一起的那段时光,那是他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无论如何,他既然找到了沈芒,又有能力认回他,就不会再让他受任何委屈。
“谢董说笑了。我朋友还没吃早餐,实在是饿,谢董要是没什么事的话……”
“行,那我下次再来看你。”
他转头看了余弦一眼,冲他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余弦轻拍了自己的胸口。
“余老师,刚才没被吓到吧?”沈芒关心地看着他。
“我还好,就是看戏而已。”余弦呼了口气,把桌上的外卖盒拆开,不经意地看了眼沈芒。
“刚才这些事,都是你的隐私……被我看到了,是不是不太好?”
“你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好的?”沈芒语气自然。
“而且,昨天我也知道了余老师的秘密。用秘密交换秘密,不好么?”
余弦笑了笑,一时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他把外卖盒打开,“锅贴估计有些冷了,要不你先吃豆腐花?”
“好。”
两天后,余弦跟沈芒一起回了江城。
回到熟悉的校园,余弦感觉四处都很亲切。只是刚走到教师公寓楼下,他就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站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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