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就僵持下来。

    还是洛氏打破了平静。

    她开口就是道歉,  “三弟,三弟妹,伺候祖母这事,  本是你们大哥和我这个做大嫂的该敬的孝顺,让三弟受这劳累,是我们的不是。”

    她看了一眼郑立昀,又眼含歉意地对宋嘉然道,“你们大哥之所以推拒,也是为了我。三弟妹,  我可能有孕了。”

    她这话一出,  各房人的脸色像打翻了五彩瓶似的。

    尤其是几个妯娌,  若是以往,她们听闻洛氏有孕,心里不舒服可能是出于嫉妒,可现在,  纯粹是觉得烦闷。

    这可是在流放路上哎!

    这个时候怀孕,那不是在给他们找麻烦吗?

    几人的眼光都不善了起来。

    “大嫂这身孕来得可真是巧。”钱氏薄唇相讥。

    小吴氏叹息,  “这侄儿运道不好啊,  这若是早几年出生,也能过几年好日子。”

    连李氏都道了句,“也不用早几年,  只早几个月,也能和少贤一样了。”她这话又叫钱氏想起了自己跪着求郑丽淑让她把少康带走她却也听也不听的情景,脸色更难看了。

    听了这几人的话,洛氏脸上的笑意也没了,论谁听到自己腹中的孩子不被欢迎,心情都不会太好,  她虽然也清楚,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可这种心理,自己有可以,别人有还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她就不乐意了。

    再加上她们又提起少贤,更是激起了她的思儿之情。便冷着脸道:“钱氏、李氏、小吴氏,你们这话过分了!我腹中孩儿再如何,也是郑家长房的嫡子,轮不到你们说三道四!”她竟直接拿出了宗妇的气势,半点情面不给钱氏她们留了。

    其实按着规矩,以前在平国公府,真正能够执掌郑家的女人,只有两个,一个是老太太,一个便是洛氏。她们一个是上一辈的正头娘子,一个是这一辈的世子妃。吴氏,只她的出身和上位方式,是当不了平国公府女主人的。

    只是洛氏出身大族,自幼被教导孝顺长辈,不可忤逆,吴氏不主动交出掌家权,她也不好直接要,再加上她得操心照顾几个孩子,也没多少精力,所以这掌家权才一直在吴氏手里。

    但归根结底,钱氏等人,是没有资格这么和她说话的,所以她才动怒。

    钱氏等人气息一滞,被她唬得心头一跳,但又立刻反应过来,不对啊!他们现在可不是什么国公府的主子了,大家都是流犯,谁比谁高贵啊!怎么你就还得摆出一副教训我们的模样?

    钱氏正欲开口,却见郑立昀站了起来,“我夫人说得有理,几位弟妹,不知你们是否对我这个做大哥的有所不满?所以才如此诅咒我儿?”他一向风姿过人,即使此时蓬头垢面,但那浑身的气质以及一双眼里摄出的寒意,还是让钱氏把话吞了回去。

    她可以不怕洛氏,却是万万不敢惹郑立昀的。

    郑立勤把钱氏拉了回去,笑着道:“大哥别和这无知妇人计较,我一向以大哥为榜样,怎会对大哥所不满呢!”

    “我也没有不满。”郑立全埋着头道。

    郑立昀满意了,又笑着对郑立晏,“三弟,你大嫂有了身孕,这一路上也辛苦,我这个做夫君的也不能不管她,否则岂是丈夫所为?大哥想着,你一向身子好,平日里又最热衷做出一番事业让长辈宽心,便以为你不会推拒。”

    “三弟,在这几个弟弟里,我最信任的便是你了,祖母是咱们家最重要的人,如今她老人家病了,除了你,我是谁也不放心的。三弟,就当我这个做哥哥的,拜托你了。”

    他又是表明自己无法尽孝,又是抬高郑立晏,最后还近乎哀求,如此低声下气,郑立晏再不同意,倒成了他的不是了。

    果然,郑鹏怒斥,“你大哥都如此好声好气和你说话,你还要如何?你大嫂有孕在身,那是对我郑家有功,你呢,你与宋氏成婚多年,可曾得过半子?如今不过是让你背背你祖母就推三阻四,你心里可曾还有过这个家?可曾还敬着这家中长辈?”

    好啊,好啊,这一个个的,以情又动理的,明明是要他们付出,却连好名声都要给他们剥夺了。真是好啊!

    郑立晏心中冷笑,他与宋嘉然其实还是有所不同的,两人继承两具身体的同时,也继承了他们的部分感情,所以宋嘉然才会对宋家人感觉熟悉依恋。

    他,心里自然也是对郑家人有感情的。尤其是郑鹏这个父亲。

    年少时被冷落的不解、企盼得到关注的殷切……原身心里种种对父亲的感情,郑鹏都能感受到,所以脱离郑家这件事,他一直不如宋嘉然洒脱。

    但现在,这份纠结,在郑鹏再次开口说出那句“你就和你那惹人厌烦的母亲一样”时,消失了。

    他拱着手,姿态尊敬,语气却冰冷,“儿子心里有什么都不重要。”

    “是我之前没转过弯来,也是,大哥身子不好,骑马弯弓都吃力得不行,背祖母这差事,万万不能交给大哥。我来就是。但是,”他环视一圈,眼神一一扫过众人,“我夫人说得有理,能者多劳嘛,再者这分吃食一事,一向由祖母来分配,以后也自当如此。”

    不顾吴氏微变的脸色,他走到老太太面前单膝跪下,“祖母,听闻您身子不时,孙儿来背您了。”

    老太太是真不舒服,此前他们争辩不休,她依旧昏昏沉沉的,此时听到郑立晏的声音,也只是“嗯嗯”胡乱答应着。

    “时候不早了,再耽搁许解差就要发怒了。那我们先行一步。”他示意宋嘉然和皎皎跟着,第一次,从队伍末尾走到了前面。

    背,他就要光明正大的背,让所有人都看见。

    宋嘉然紧随其后,看着郑立晏紧绷的侧脸,她心里叹气,还是没有说什么。

    出了中州,便多是山路,他们才下一座山,就又得爬过另一座山。

    山路上怪石嶙峋,行走艰难。

    郑立晏舍弃了竹筐里的重东西,将空竹筐背在前面,将老太太背在身后。

    他的背一向挺直,此时却有些弯了。

    皎皎悄悄抹泪,她知道此番兄长有被逼迫之意,心里跟着难过。她与哥哥不同,哥哥年幼时也是享受过父疼母爱的,所以母亲去世后父亲态度大变,哥哥接受不宜。但她自出生起,便不曾有过父母的宠爱。

    不曾有过,就不会有期待。

    她对郑鹏的感情本就平平,此时竟多了些恨意,恨他如此偏颇大哥。

    许是心思恍惚,脚下便一滑,还好被宋嘉然及时扶住。

    “嫂嫂。”她有些不好意思。

    却见宋嘉然皱着眉头看着前方的山路。

    “嫂嫂,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我觉着,前面路不太稳当。”她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

    啊?“为什么?”皎皎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

    “直觉。”一种莫名的直觉。她又叹气,“算了,没什么。”她有这直觉又能如何,总不能跑去和许解差说,她直觉前方不能走,要绕路走吧。

    今日许解差并没有少了他们一顿饭,一到点,就开始分发了。

    郑立晏如他所说,直接抢在了其他人前头领了郑家人的吃食。

    意外的是,今天的午饭竟然还不错。

    不仅有野菜饼子,还煮了锅粥,虽然这粥里的米少得可怜,但也能算是粥不是。

    郑立晏将吃食领回来,留足了他们四人的分量,才将剩下的送到了郑家其他人那,也不顾他们难看的脸色就走了。

    皎皎也顾不上自己先吃,小心翼翼地将粥一点一点地喂到老太太嘴里。

    老太太的精神很不好,一张脸苍白得不行,看着颇为可怜,宋嘉然在一旁看着,最后还是没忍住,等皎皎喂完粥,她给老太太喂水时,悄悄喂了颗药进去。

    总不能真让老太太病死在路上。

    喂完了药,她见郑立晏独自坐在一边,便走了过去坐下。

    将他的手放到自己腿上盖住,轻声问他,“父亲母亲,是怎么回事?”

    婆婆去世得早,原身嫁到郑家后,原郑立晏并未和她说起过父母之间的一些事,所以原身一直以为,郑鹏与婆婆何氏感情还不错。但今日听郑鹏那话,却似乎另有隐情。

    郑立晏自不会瞒着她,“郡主去世太过匆忙,府里几个孩子又小,需要人照料,老太太催得急,就定下了母亲。何家不算多富贵,但外祖父当时也是户部侍郎,算是朝中要职,本没有必要将女儿嫁作他人继室的。只是以前何家欠了郑家先祖的人情,不得已用女儿的婚事当作偿还。”

    “其实两人也好过一段时间的,只是我那母亲性子最是刚烈,又希望他上进读书,他却最不喜人管教,久而久之,两人就出现了裂痕。后来何家落魄,他行事也更无顾忌,自纳了吴氏为妾后,更是时常有宠妾灭妻之举,我母亲怎么可能受此屈辱,因此生下我后,几年时间两人都未曾同桌用饭过。”

    “后来还是老太太使了法子,我母亲又怀上了皎皎,最后却因难产去世了。”

    宋嘉然恍然,难怪,她以前还奇怪,怎么说三房和大房一样都是嫡出,郑鹏对两人的态度差距却这么大,原是从两人的母亲那就种下了因缘。

    敏慧郡主出身高贵,传言她貌美性柔,自然很对郑鹏这种独断专言之人的胃口,而且她是宗室,并不向往建功立业,所以两人感情颇好。但她婆母何氏,也是个有主见的人,且受了何家思想的影响,认为科举建业才是正道,就与郑鹏的理念背道而驰了。

    她想到这,不由转头看了一眼吴氏,说起来吴氏也是性子温柔的那一挂,当然,是真温柔还是假温柔她就不知道了。反正吴氏每每对上郑鹏,那都是柔情似蜜的。

    郑立晏把玩着她的手,低着头,“等到了地方,便想办法吧。”

    想办法做什么,宋嘉然自然明白。

    “嗯。”她应声承诺。

    再次赶路时,宋嘉然终于明白了今日的午饭为什么好了那么多。许解差几乎是在催着他们用跑的速度赶路。

    “之前,你们耽搁了两天,这两天时间落下的路程肯定是要补回来的。都给我速度快点!十天后,必须赶到云州!”许解差舒适地坐在马车上对着他们道。

    宋嘉然气喘吁吁,心里埋怨,耽搁两天又不是他们要求的,那不是在躲雨吗,有什么办法?她月事还没走,昨天走了一天下山路,今天又这么跑,肚子难受得紧。

    速度自然而然地,就慢了下来。

    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在抬起头时,余光却瞥见了小吴氏。

    小吴氏也是汗流满面,见她看过来,又轻蔑地朝她翻了个白眼。

    “……”

    也不知跑了多久,在宋嘉然觉得自己的腿软得不行,下一秒仿佛就要倒在地上时,许解差终于让他们休息一下。

    这一处边上有一座矮坡,刚好挡住了午后的阳光,于是许多人刚停下来,就往地上一趟。

    宋嘉然也是,虽然她也知道,跑步过后不宜立刻坐下或躺下,但泛着疼痛的小腹和腿软,让她不得不往地上一坐。

    那边郑立晏倒还好,虽然背着老太太跑了一路有些累,但还不到其他人那样的地步。

    心里惦记着嘉然,将老太太放在地上,他抬脚就往她那边走去,却突然间,感觉脚下的土地似乎在震动。

    他一顿,边上的矮坡石块开裂,剧烈震动,山上的石头正在往他们这个放下飞驰而下。

    而山坡下边,那些人还无所知地躺在地上。

    “嘉然!”郑立晏目眦欲裂。

    但一块巨石朝他这个方向而来,而他身边,还躺着老太太和抱着老太太的皎皎。

    他脸上闪过一丝痛苦,转身一手提着老太太一手提着皎皎离开了原地,往外围跑去,同时大声喊道:“都快起来!山崩了!”

    宋嘉然刚躺在地上,就感觉天空一暗,身下的土地也在晃动,她头一歪,就看见许多石块断树朝着他们的方向飞了过来。

    她一下子就坐了起来,然后就听见了郑立晏喊她的声音,“有危险,快跑!快跑!”

    见小吴氏还愣着,她也顾不得待见不待见了,拉着小吴氏就往外围冲。

    所有的人都尖叫了起来,躺在地上的人着急忙慌连滚带爬地往外远处跑。差役们的马儿也受了惊,在差役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就挣脱了缰绳,到处乱闯,差役又是想逃,又是舍不得马儿,也跟着闯进了人群。

    一时间,场景混乱无比,有的人跑得好好的下一秒就可能撞上了别人然后摔倒在地,有的被石头砸中了腿疼得在地上打滚哀嚎。

    孩子们被这个场景吓到,愣在原地大哭。

    宋嘉然跑着跑着就看见二房的英儿站在那儿哭一动不动,而她身边郑立勤和钱氏都不在,再一看,那两人一个拉着一个孩子往外跑,偏偏落下了英儿。

    她眼睛尖,就看见一块脑袋大的石头冲着英儿的方向过去了,宋嘉然一咬牙,就往她那边冲了过去,却忘了自己还拉着小吴氏。

    “哎!你干嘛你松开我啊!你要送死别拉着我!”小吴氏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就要挣脱宋嘉然的手,可这会子宋嘉然浑身紧绷,紧紧地拽着她的手腕,她一下子也挣脱不开,直接就被宋嘉然带着跑了过去。

    宋嘉然此时的注意力完全在英儿身上,在飞石砸到英儿之前,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

    “呼!”最后关头救下了人,宋嘉然高高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但她此时的状况却不太好,眼冒金星不说,浑身软得厉害。

    “你是不是有病啊?自己想死还拉着我?”小吴氏终于挣脱了她的手,破口大骂道,天知道她刚才差点吓死。

    她瞪着还在哭的英儿,“哭什么哭?吵死了!”

    宋嘉然咬着下唇,刺痛让脑子清醒了点,她想说都什么时候了,她们还在那些飞石可以砸落的攻击范围内呢,还不抓紧时间跑。

    却见小吴氏两眼圆瞪,伸出一双手,猛地将宋嘉然一推,自己却往一旁一扑。

    宋嘉然下意识回头,一只受惊的马儿直直地冲着她而来。

    那一瞬间,宋嘉然脑子里闪过了许多念头,什么她才捡回一条命没多久就又要交待了、是被车撞飞痛还是被马儿撞飞痛呢、这个样子死的话应该很丑吧郑立晏你可以给我收拾得漂亮些啊……

    眼前黑掉时,她似乎听见了那道熟悉的声音。

    小吴氏从来没有觉得过,她离死亡这么近。

    她趴在地上,瑟缩着身子,颤抖着嘴唇,声音断断续续的,“三、三哥……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想为自己辩解,想说自己不是有意推三嫂的,可是看着郑立晏那仿佛要活剐了她的目光,她连声音都险些发不出来。

    太可怕了!

    怎么会有人,像是飞过来一样,还一拳打死了发疯的马!

    那可是一匹壮马啊!就只一拳!一拳就打死了!

    如果那一拳落在自己脑袋上……

    此刻在小吴氏眼里,平日里老实寡言的三哥,比那些悍匪还可怕……

    郑立晏抱着宋嘉然,知道她只是昏了过去心里松了口气,但一想到若是自己在她身边她也不会昏过去,心里就自责得不行。

    刚才那一瞬间,太惊险了,要不是他来得及时,他也许就要永远失去她了。

    思及此,他看向小吴氏的眼光越发不好了。他向这边跑来时,亲眼所见,她们如果站在原地不动,那匹马不一定会撞上她们,可偏偏,小吴氏自己害怕,她若是害怕自己跑就是了,为何要将嘉然推向那马的方向?

    若是在现代,他都可以告她谋杀了!

    山崩仍在继续,郑立晏让英儿跟在他身侧,自己抱起宋嘉然往外走。

    “哎……”小吴氏还趴着,她想让郑立晏等一下她,可又想起了刚才那一幕,心里惶恐,只好自己连滚带爬地往远处跑。好不容易,看见了郑立昆,便哭着扑到他怀里,“夫君……三哥、三哥他……”

    她只顾着哭,却不说缘由,郑立昆只听到几个字,还以为是郑立晏欺负了她,黑着脸走到郑立晏面前,“三哥,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还没教训小吴氏呢,郑立昆还有脸来问。正好,他做不出打女人的事,那就打一顿郑立昆吧。

    郑立晏二话不说,抄起竹拐就打在郑立昆身上。

    “哎!哎!三哥你干什么?”郑立昆几下就被打懵了,抱着头四处乱蹿,“母亲,救我!三哥他打我!”

    他也算机灵,找到了吴氏躲在她身后。

    “老三,你这是做什么?”她难得失了温和脸色,满脸怒意道。

    打不成了,郑立晏心里可惜。

    “我做什么?太太,您还是问问您的好儿媳做了什么吧?这顿打,他应该的。”郑立晏瞥了一眼边上,郑鹏正半躺在一块石头上,额头还渗着血,想来不是被飞石砸中就是摔到了头。

    若是之前,他或许还会上前关心两句,但此时心情太过糟糕,他也只当没看见,转身就走。

    “你媳妇做了什么?”吴氏皱着眉问。

    “我哪知道啊!”他对着走过来的小吴氏就是一巴掌,面对满脸不可置信的她吼道,“哭什么哭?你到底做了什么让老子挨一顿打?”

    小吴氏扁着嘴,啼啼哭哭地将事情说了,一个劲强调自己不是故意的。

    吴氏闻言舒展了眉头,“老三也真是的,宋氏又不曾出事,何必这么大的怒气。”

    “就是!”郑立昆附和道。

    宋嘉然再次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躺在郑立晏怀里。

    她眨眨眼,嗯,鼻尖的味道还是那么难闻,看来她还没死。

    “醒了?”她一动,郑立晏就发觉了。

    “嘶!”只轻微动了一下,肌肉就疼得厉害。宋嘉然苦着脸,打量周围,这地方离之前滑坡的地方不远,周围躺着不少人,便是那些差役们,也都或多或少的受了点伤。

    看天色已经昏暗,她这是昏睡了一下午?

    想到昏迷前看到的一幕,她心里一紧。

    “现在情况是怎么样啊?”她看着地上躺了一片,不会死人了吧?

    郑立晏又将她拉回怀里,“你别急,没有人死。但受伤的人不少,许解差让原地休息。”主要是死了两匹马,有个差役还被飞石砸断了腿,所以许解差不得不让他们停留在此。

    “英儿我让她回二房他们那儿了,皎皎还陪着祖母,老四被砸了下胳膊,不过没什么大碍。”他迟疑了一下。

    宋嘉然立刻察觉,看着他。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大嫂摔了一跤……”

    摔了一跤?洛氏早上还说自己有孕……她耳朵一动,隐约听见了薇薇的哭声。

    “大哥来找我拿药,我拒绝了,我说没有。”那些药都在空间仓库里,只有嘉然才拿得出来,而嘉然又昏迷着。而且,宋父准备的都是些寻常药,也没有郑立昀想要的药。

    他们也没有办法。

    “我记得,有些止血止疼的,你拿去。”宋嘉然找出药丸,这个时候小产,一个不好会要命的,同是女人,她不想洛氏因为这种事没了命。

    “好。”郑立晏同意了,即便对这些人没有好感,但不代表能够冷眼旁观他们的死亡。

    他去送药,宋嘉然靠着树上,轻轻地揉捏自己的腿,静静地看着周边压抑着哭泣的人们。这次的山体滑坡,对他们来说就是无妄之灾,来得太过突然,很多人躲避不及,但还好,没有人因此丧命。

    沿着小腿一路捏下去,感觉脚上也有些刺痛,她脱鞋一看,脚上好几个水泡,想来是这几天走山路磨出来的。

    唉,她已经很有先见之明的在鞋底塞了几层鞋垫了,还是被磨出了水泡,也不知道其他人如何。

    她现在是浑身脏臭,浑身疼痛,身心疲惫,流放的这些天受的苦比她两辈子都加起来多。

    许是心里委屈,不知不觉就流了泪。

    郑立晏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她这副模样。

    “嘉然。”他哑着嗓子。

    宋嘉然擦了泪,挤出一个笑,“我没事,我是被自己臭哭了!”

    她表现得越乐观,郑立晏心里越难受。他直接将宋嘉然公主抱起,往一个方向走去。

    “哎?我们去哪?”

    “没事,许解差现在不会管我们的。”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郑立晏宽慰。

    他一路抱着她,一般来说,会滑坡的山体周围都会有水源1,他此前已经看过了,所以知道哪里有水。

    宋嘉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双手抱着他的脖子,伸着脑袋四处张望,直到看见一口泉水,眼睛一亮。

    “想洗澡吗?”郑立晏道。

    想!可想了!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怎么洗澡?

    “在系统商城买个木桶买口锅吧。”虽然他们剩余的积分并不多,但这种时候没有必要节约。

    “好。”宋嘉然脆生生的声音答道。

    花了三个积分买了这两样东西,郑立晏已经捡了一大摞树枝,用火折子点燃后,将泉水舀到锅里。

    等水烧开的时间,他就给宋嘉然揉腿,他手劲大,宋嘉然舒服得龇牙咧嘴。

    “对了!”宋嘉然坐了起来,手里突然冒出两碗馄饨,“还有这个呢!咱们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吃了!”

    食盒里,清亮中又带着一点浮油的汤里,躺着数十个皮薄肉厚的馄饨,淡淡的小葱香漫了出来。吃了好几天干巴巴的窝窝头的两人,一时间看见这两碗混沌,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两人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下了这碗馄饨,又一人吃了一个肉馅烧饼,最后还一人吃了一个苹果。

    这几天没吃蔬菜,那啥都不太通畅了。

    吃饱了肚子,两人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相视一笑。

    谁能想到,有一天他们会因为能吃饱饭就感觉到幸福呢?

    “你去洗澡吧,我帮你看着。”明知这会不会有人来,郑立晏还是不放心,于是决定让宋嘉然先洗,自己来守着。

    “行。”

    将烧好的热水倒入了大木桶里,又兑了些凉水,宋嘉然脱了衣服坐了进去。其实刚吃完饭洗澡不太好,但现在也讲究不了这么多了。她身上都能搓出泥来了!

    这些日子的汗渍、灰尘都粘在皮肤上,本来白皙的皮肤平白无故黑了两个度。轻轻一搓,就是一道泥。

    她也没忘记洗头发,她头发已经油得不行了,一股味,难闻得不得了。

    也没有洗发水沐浴露,从空间仓库里拿出一块皂荚,就这么凑合着用吧,皂荚的清香一出来,宋嘉然就迷醉地吸了一口气,一瞬间,仿佛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在一旁边守着边继续烧水的郑立晏也没忍住动了动鼻子,然后抬起手闻了闻自己的腋窝,咦,他自我嫌弃地摆摆手,待会他也要洗个澡才行。

    泡在热水里,这些日子的疲累仿佛都消失了,可宋嘉然也知道,他们出来太久终究不好,因此没敢泡太久,只将身体清洗干净了,就出了木桶。

    找了身干净的衣裳换上,宋嘉然回头一看,木桶里的水都黑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喊郑立晏帮忙倒水,“这有啥,待会我洗过的水比这还黑!”郑立晏笑道。

    正好这锅水也开了,宋嘉然就催他快点洗,自己走到泉水边,接了水,把两人换下来的衣服给搓了。

    她现在可舍不得把这衣服给丢了,也不知道以后什么光景,这衣服真是丢一件少一件的。

    等她把衣服洗好,郑立晏也洗完澡了,他身材好,精装有型的身子看得宋嘉然愣神,装作吊儿郎当的样子吹了下口哨,“美男,把你的腹肌让我摸摸!”

    郑立晏闻言挑眉,从善如流走到她面前,“夫人尽管摸,不收费。”

    宋嘉然哈哈大笑,笑他们俩的油腻。

    “好了,”郑立晏穿好衣服,“我给你把脚上的泡给挑了,不然明天走路脚疼。”

    行吧,一秒回归现实。

    收拾好了现场,郑立晏又抱着她回了原地,两人谁也没去管郑家其他房的人。要管,就明天再说吧,今天晚上他们只想好好休息。

    原本以为,白日睡了半天,会睡不着的,但躺在郑立晏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荚香,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虽然很多人受了伤,但第二天,他们依然得踏上去往北疆的路,不过许解差倒是没催了。毕竟都负了伤,再怎么也走不快。

    就这样,半个月后,他们终于到了云州。

    云州位于中州西北部方向,是大夏比较大的州城之一,而且作为距离中州最近的州城,云州也是非常繁荣。

    他们流放北疆,云州是必经城市之一,但很显然,他们没有必要进城,许解差也不会让他们进城。之所以停在云州城外,一是为了补充粮食,二是为了把那个砸断了腿的差役送进云州城医治。

    派了几名差役守着他们,许解差便要架着那辆马车往云州城的方向去。

    宋嘉然却看见,郑立昀走到许解差面前,两人不知说了什么话,许解差竟同意他上了马车。

    等他们一走,钱氏就忍不住了,跑到洛氏面前献殷勤。

    “大嫂,大哥怎么也跟着去了?大哥去云州城里做什么?可是能想办法将我们救出去?”她言语间满是试探。

    洛氏自小产之后,身体便不大好,直到如今,嘴唇依旧是苍白的,“二弟妹可别说这些无稽之谈,夫君去城里不过是为我抓药罢了。”

    “只是抓药?”钱氏不信。

    少新上前道:“二婶,我母亲一直病着,父亲心疼,想着为母亲抓点药有何不可吗?”

    听见孙儿说话了,郑鹏立刻发话,“你管大郎做什么去,与你有何关系?怎么这般长舌!”

    被公爹这么一说,钱氏脸色通红,边往回走边嘀咕道:“凭什么只带上他?”她心里存疑,那许解差奸猾狡诈,若是不许他好处,他断然不会带大哥去云州城的,可他们现在一贫如洗,大哥能有什么许给他?

    莫非,是大房藏了私?钱氏目光闪闪。

    “将这些丢进去就可以了。”宋嘉然没管这些,她正在和皎皎煮蘑菇汤。蘑菇是她们在路上的时候采摘的,正值秋日,山上好多蘑菇。但她们认识的蘑菇不多,怕采到了有毒的蘑菇,采的种类很单一。

    这些日子,她们是尽力在改善伙食,什么野菜汤、芥菜汤都喝过了,今天能喝上一碗蘑菇汤也很高兴。

    汤煮好了,两人一人端上一碗,给老太太和郑鹏送去,再回来时,遇到了欲言又止的小吴氏,宋嘉然只当看不见的。

    自那日山崩后,他们三房几乎就和五房撕破了脸皮,宋嘉然一想到自己差点就没了命,忍住没打小吴氏就是好的,又怎么会理她?连带着吴氏也不搭理了。

    而与其他房的人,也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此时煮了蘑菇汤,也没有要分给他们的想法。

    任凭少康闻着香味哭闹,她也只当听不见。

    许解差他们回来得很快,面色不怎么好,一回来,又继续催着他们赶路。

    郑立昀似乎真的是去抓药的,手里提着个药包,惹得钱氏不停打量。

    但宋嘉然却无意间,看见郑立昀与郑鹏偷偷说着什么。

    自那之后,宋嘉然总觉得,郑鹏在打量他们这些人,似乎在做着什么权衡。

    他们一路往北走着,向着幽州的方向而去。随着一天天过去,天气越来越冷,便是宋嘉然偷偷在里面多加了件衣服,也冻得发抖。

    “不应该啊。”郑立晏将手搓得火热,然后抱住她的手。

    “什么不应该?”

    “我之前看过大夏疆域图,我记得这块地方应该是有镇子的,怎么这个点,一点炊烟的痕迹都没有。”

    他们此时正在一处半山腰上,远远眺望,的确可以看到远处有房屋建筑,可就如郑立晏所说,正是用饭的点,可并没有炊烟痕迹。

    “情况不对。”郑立晏话音刚落,就听见了林子周围传来“簌簌”的声音。

    他下意识就将宋嘉然搂在怀里。

    他动作有些大,看过来的人不少,钱氏还笑着道:“光天白日的,三弟也不害臊!”

    郑立晏没管她说什么,而是把宋嘉然拉到了身后,见他如临大敌的模样,宋嘉然沉声,“皎皎,我们这儿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看见他们的动作,钱氏也有些不安了。

    郑立晏皱着眉,他听得越发清楚了,马蹄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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