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这天,  登基大典举行,新皇正式登基,宣布年号为:昭武。

    登基大典非常隆重,大典上,  除了颁布新的朝规以及新修改后的律法外,  还宣布了其他重要事项。

    例如宣读给旧皇也就是宣文帝的谥号以及平生政绩。在宣文帝的政绩上,  夏重敛也没有故意抹黑,而是让礼部的官员实打实的写了。

    再例如册封新晋的文武官员。

    既是新帝,  肯定是有大批亲信需要册封的。原由的官员该提拔的提拔,不够格的就替换。而跟着新帝一路打过来的亲随们自然也要按功封赏。

    其中,  沈禄安授予承安伯爵位,  并另设神龙司,  由他统领。

    程巨鼎被授予三品轻车都尉,  加授定远将军,  统领东赤军于西郊建营,  守卫都城。

    封完文武官员,  接着就是大封新皇家人了。但新皇后宅很干净,  要册封的也只有老王妃和皇后了。

    追尊皇帝生父为景仁皇帝,  尊皇帝生母为太后;册封元配嫡妻许氏为皇后,  并赐皇后金印。

    追封景仁皇帝长子为靖亲王;封景仁皇帝次子为定亲王,  其妻庞氏为定亲王妃。

    再就是历来新皇登基都会颁布的施恩政策。

    如大赦天下、减免税收、开科举恩科这些。

    说到开恩科,  本来今年便是科举之年的,  但因旧皇驾崩,新皇登基,加上各部官员换了一批,以至于举办科举考试的人手便有些不太够。因此特地加了公告,今年的科举考试推迟到明年,  与恩科一起,扩大中榜名额。

    想来,明年的科举考试竞争会相当激烈。

    种种政策,与郑家息息相关的无非“大赦天下”这一条。

    大赦天下的意思,并非是说将所有罪犯的刑罚都免了,而是说所有被判了刑罚的罪犯若是觉得判罚过重或是有冤屈,便可以重新请求审判;而罪责无法更改的罪犯也可以根据所犯的罪酌情减免刑罚。

    于是乎,这条政令一颁布,郑鹏便去了中州城知府衙门请求重申平国公府勾结细作一案。

    由于此案涉及到新旧两皇,其中还夹杂了一位国公,那知府自然不敢隐瞒,早早地便向上禀报。此案也由刑部接手。

    如今的刑部尚书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而是以前的御史台新提上来的,魏楼宇自为官以来一直勤勤恳恳,便是做御史时也一直小心谨慎,谏言言之有物,才被新皇看重,得以提拔。

    此次被提上来做刑部尚书,魏楼宇便立誓要誓死效忠新皇,以报知遇之恩。

    是以,在这场关乎新皇清誉的案子被交到他手中后,他便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上面,几乎将郑家所有人的底细都查了个干净。

    将所有查出来的东西整理成册后,魏楼宇将之呈给了新皇。

    南街的那处别院里,郑家人依然住在此处。

    正屋中,郑鹏锦衣高座,他的下首,郑立昀也不复先前那般颓废模样,一身锦袍、谦润温和地坐在轮椅上。

    郑鹏看了一眼他身下一看就是上好木头做出来的木轮椅,那是桂王府送过来的,“少新、薇薇在桂王府中也住了几天了,也该接回来了,到时也可一起回国公府。”说着便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沫,上好的茶叶飘出茶香,他一脸享受。

    郑立昀笑道:“他们曾外祖母想得紧,便多留了些天,尤其是少贤,在桂王府住了几个月,外祖母都不舍得放他回来了。”

    桂王妃就只得了敏慧郡主一个孩子,桂王府里虽然还有其他庶子生下的孩子,可那些哪里比得上亲闺女的血脉。老人家膝下空虚寂寞,养了少贤后才觉得日子热闹了些。如今郑立昀与洛氏回了都城,她倒不舍得把孩子还回来了。

    郑鹏只笑道,“少贤还小,离他母亲久了也不好。老王妃若是舍不得曾外孙儿,让薇薇留在桂王府陪她就是了。”

    桂王是老牌王爷了,在朝中并无实权,只是占着亲王的爵位享受朝廷奉养罢了。他若是恢复了国公之位,岂能让自家孙儿住在亲戚家。

    尤其是少新,那可是长孙嫡孙。薇薇就算了,一个姑娘家,在曾外祖母家住住也不打紧。

    “父亲说得是。洛氏也惦记少贤呢。”自回了都城,父子两人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两人正说着话,别院里的小厮走了进来,“老爷、公子,宫里来人了!”

    宫里来人了?郑鹏喜不自胜,宫里的人来这还能是为什么。

    “快快!去招呼其他人同我一同迎接!”

    “昀儿,为父终于又等到了这一天!”郑鹏大笑,他的国公之位,又回来了!

    郑立昀也笑了,“恭贺父亲!”

    郑家人得了消息皆匆匆赶来聚在院中。

    来宣旨的是夏重敛登基后新提拔上来的太监总管田奇邃。

    见郑家人都到齐了他也不废话,直接开始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经刑部查明,宣文十九年,时任世袭平国公郑鹏涉嫌勾连细作一案纯属子虚乌有,现特还郑鹏清白,免除郑家所有人罪犯刑罚,恢复良民身份,并各房补偿白银三百两。”

    郑鹏跪在地上,微笑着听着田奇邃宣读圣旨,他的身后,郑立昀的眉头却轻微皱了起来。

    “朕感怀先平国公郑为良骁勇善战之勇、征战沙场之功,欲复其子孙郑鹏国公之位,然,纵观刑部上书,郑鹏任平国公三十年间,先后犯错二十余次,小至贿赂官员大至卖爵鬻官,罪不可恕!念其先祖之功,叹其冤弊之难,现免除其刑罚,剥夺国公之位不予还,除新妇嫁妆外所有家产没收以充国库。”

    “钦此!”

    “不,不可能!”预想中的话没有听到,反而听到了治罪之言,郑鹏一时间竟然有些接受不了。

    田奇邃眼睛微眯,尖细的声音道:“郑老爷,有些话可说不得啊!”

    但郑鹏此时根本无法平静。

    多日的筹谋都在这一刻化为了泡影。希望落空带来的失落竟比当初被抄家判流放时更甚。

    他踉跄着要爬起来,去宫门口问个清楚。

    被身后的郑立昀死死拉住,“父亲,冷静!”

    他怎么冷静!

    “圣旨里已经说了,您犯下的那些错都已经被调查清楚了,没被责罚已是皇上法外开恩。父亲,切莫冲动行事!”郑立昀又何尝甘心,但他脑子比郑鹏要清醒一些,光是刚刚圣旨里说的那些,真要追究起来,别说夺爵了,只怕又能判他们流刑!

    “是啊,郑老爷,皇上看在老国公的份上,已经够仁慈了。您还是谢恩吧。”田奇邃直言,他在新皇身边也伺候了些时日了,对这位皇上的性子也有了些了解。这位前国公想出了分家以绝世袭来换取国公之位的法子,看似为皇上解忧,又何尝不是在以另一种形式逼迫皇上呢?

    也不看看,那些对皇上不敬、逼迫皇上的人下场都怎么样了,都城的血腥味,散了好几日才散尽呢。

    若是郑鹏真只做个平庸国公便罢了,可谁让他没本事还仗着国公之位尽干些蠢事呢!

    这不,皇上一查,哎哟喂,露了个一干二净。

    这一会儿,郑鹏也想起来了自己干得那些事,登时被吓出了一声冷汗,但心里又复杂委屈得不行,这些事,哪个勋贵没干过啊?怎么就偏偏查了他呢!

    但这话他却是不敢说的,说了他郑家就真完了——会被人剥皮刮肉的!

    他又缓缓跪了下去,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微臣……草民谢皇上恩典!”

    将圣旨递过去,田奇邃也不想多待,“行了,那咱家就先走了。”

    也不顾瘫倒在地的郑家人,田奇邃出了别院大门,正准备上马车,却见一旁站着一位健壮男子。

    他身边的小太监立刻喝了过去,“你是何人?”

    被喝的郑立晏一愣,“在下郑立晏,本想进府,得知宫中使臣在内,便在此等候。”他得知宫里来人了,特地赶过来,想着快点和郑鹏一起去官府将分家之事备案来着。

    郑立晏?田奇邃停下了上车的脚步。

    这名字有点耳熟,之前程将军在乾元宫时,好像听他提过一嘴。

    他转过身,“可是郑鹏第三子?”

    “正是。”

    田奇邃心思流转,不免多看了他几眼,见他相貌周正、目不苟视,举手投足之间既不谄媚也不软弱,倒是一个正气青年。

    思及那日程将军特意提到他,而程将军又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田奇邃不免多说了一句,“郑老爷此时的心情怕是不太好,你还是改日再来吧。”

    郑立晏心下诧异,难不成真如老程所说,他那父亲没能如愿?

    他拱手相谢,“多谢大人提醒。”

    他没喊公公,而是喊的大人,田奇邃对他不由更满意了两分。

    时人多看不起阉人,便是如他这般做到了太监主管的位置,又随侍皇帝身侧,那些人对他也只有畏,没有敬。叫声“公公”都不错了,还有好些人背地里“阉狗”喊着他呢。

    田奇邃边上车边想着,若是以后有机会,帮这郑立晏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他心中所想,郑立晏自然不清楚。他对太监没什么歧视心理,反倒抱有一丝同情,都是男人,一想到他们怎么变成太监的,他就忍不住□□一凉。称呼而已,叫声“大人”也不吃亏,再说了,人太监主管也的确是个官啊。

    他看着田奇邃的马车渐渐远去,又回身看了一眼别院大门,也不知是不是幻听了,他竟仿佛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哭嚎声。

    看来今日的确不宜进去,罢了,过两天等郑鹏缓过劲了再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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