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赶到景丽园时,  就见宋嘉然身边的水芹正在园子门口张望。

    “水芹姐姐。”她走进唤道。

    “哎哟姑娘,总是看到你了。公子、夫人派奴婢在这候着姑娘呢,里头的大赛也快开始了,奴婢领着姑娘进去吧。”

    “嗯。”她跟着水芹往景丽园里走去。

    景丽园原是一处戏园子,  直到在这驻班的何家戏班子搬走了,  这景丽园就荒废了,  后来也不知被哪一家买走了,  将其布置成了一个供世人游逛的园子,因为里头风景甚好,每年有都有不少活动在此地举办。

    今年的乞巧大赛也是定在了此地。

    景丽园的中心,  有一个宽敞的戏台,戏台周围则是二层的观赏楼,  以前那些爱看戏的戏迷就会在这观赏楼长期包一个雅间,  给自己喜欢的戏子捧场。

    现如今,  这块地也改了些布置。

    戏台子仍是那个戏台子,戏台子的前方加了许多桌椅,这是评委以及特邀嘉宾的席位。

    一楼的游廊上,  也放了许多椅子,  这就是普通席位了,  在这些位置之后的,  就只能站着看了,  也不用花钱买票,能挤进去就能看着。

    而二楼,  则是贴心地用围布纱帘将桌椅们隔开,  既隔绝了窥视也不影响热闹,这就是贵宾席位了,只要肯花银子,  且先到先得。

    郑立晏定的位置就是这一种,夫妻俩对于这种享乐,从来是不心疼银子的,而刚好最近花云涧也赚了不少。

    水芹带着皎皎走到郑立晏他们所在的位置。

    “皎皎来了,是热吗?脸上怎么红红的?”宋嘉然拉她坐下,见她脸上耳朵上还有些红,关心了一句。

    皎皎心提起半截,“就是……走得有点急。”她可不好意思在这种场合和嫂嫂说,她真的碰上了所谓的有缘人。

    宋嘉然也没多想,给她倒了杯茶,“那喝点水,歇一歇。”

    “谢谢嫂嫂。”

    宋嘉然笑笑,单手撑着下巴搁在桌上,“我刚刚还在和你哥哥说呢,这次乞巧大赛的主办人家该不会是梦杉家吧?你看这台子上的红布,可都写上了出了力的商家呢!”上次龙舟赛,她吐槽那些话的时候,林泉淼和林梦杉都听着呢。

    皎皎看过去,果真如嫂嫂说的,那戏台子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红布,红布上有黑色大字写着:昭武元年云州云州城乞巧大赛。而这行字下面,还有“周记粮铺”“祥云楼”“汇丰琴行”等一些商家店名。

    “也不是没有可能,祥云楼也上面呢!”皎皎道,祥云楼,那不就是梦杉姑姑的产业吗?

    宋嘉然还要打趣,余光瞥到一行人进来,立刻止住了话头,“他们来了!”

    几人瞬间将目光移了过去,不仅他们,几乎全场的人都看向了入口处。

    走在最前面的人,不少人都认识,那是云州的知州林英轩,他身后的应该就是他的家眷,林夫人林梦杉都在其中。而他身旁的男人大家就更熟悉了,正是云州城的知府吴尚楠,他的身后,也是其家眷,吴可悦吴可馨都在其中。

    其余人也不用提,不是大家家主就是一些重要官员。

    平日里,看到这么多大人物百姓们定会激动得不得了,此时他们也的确激动,但更多人看向的却不是这些大人物,而是他们身后的女眷。

    美,实在是太美了!

    尤其是女孩子们,都忍不住开始小声讨论起来。

    “那位是张家姑娘吧?她身上的衣裳好好看!这样的款式我从未见过!”

    “站在知府大人身后的,是吴家姑娘吗?她今日就像仙子一样!她们的衣裳都是在哪定做的?”

    “这便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人家穿的是什么,我们穿的又是什么,完全比不了啊!”

    俗话说,人靠衣装。

    以往,大家也都明白,自己普通的出身自然是无法与那些运气好一投胎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比的。可今日,来这乞巧大赛的女子,都是准备数月精心打扮而来的  ,她们就是想借此机会,证明自己虽然出身一般,但学识教养也不差。1

    但此时此刻,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再对比对面这些姑娘们身上穿的,竟有些自愧形惭起来。

    “果真是乞巧节,才能见到这般百花齐放姹紫嫣红的景象!各位大人,各位千金的到来,令今日的乞巧大赛更副其名啊!”主持今日大赛的老头大笑道。

    林英轩等人见自家孩子被夸赞,也与有荣焉,林知州谦虚道:“不过是靠外物装扮,不像今日敢来参赛的女子,皆是智勇双全、秀外慧中之人,这样的女子,才是我云州城女子表率!”

    他作为一州之长,说出来的话自然极有分量。

    不少原本有些丧气的女子听了这话,又豪生一股勇气,没错,她们也不差!今日敢报名参赛的,都是在七艺中有所长的女子,她们或许没有上好的家世,没有倾国倾色的容貌,也买不起好看的衣裳,但她们都有自己的一技之长。

    凭借这一技之长,她们也能活得很好!

    “不愧是一州知州。”楼上,郑立晏眼露赞扬,短短几句话,既化解了官员女眷大出风头的不合适,又鼓舞了受到刺激失了信心的参赛人员,无形之中就避免了平民爆发对贵族的仇恨。

    难怪能一路升官做到知州,这份洞察观色之能,绝非寻常人可比。

    只看他身边的吴知府吴尚楠,他是在林知州说完这话后才反应了过来,才跟着附和就知道,他不如林英轩脑子灵活。

    郑立晏在观察几位官员,宋嘉然却恶趣味地在看那群女眷中没有选择在花云涧定制衣服的那几位姑娘。

    从进这道门起,她们的脸色就不大好看,等众人都在夸赞其他姑娘们好看时,她们更是面露嫉妒之色。吴可悦身边,应该是她的庶妹吧,手里的帕子都快绞烂了!

    她捂着嘴笑,就听见林知州一行人被请去坐下,紧接着,主持的老头就宣布比赛开始了。

    乞巧大赛共比七艺:乞巧、琴、棋、书、画、诗、礼六项,每一项都有标准的评判模式,不全因裁判的喜好来定。

    今年的裁判,请的不是一些有名的世家夫人,就是往年的大赛胜者,又或者是在某一项上有着极深道行的人。只看裁判,还是比较公平的。

    这七项比赛,是倒着来的,第一项,便是礼。

    礼之一项,主要讲求的是:行之不乱、动之不忙、忙之不慌、急之不惧。

    考察的方式总共是三个项目:头顶装满水的碗行走、烹茶、行礼。

    三个项目中,主持人会随机增加一点意外,看参赛人员的表现。然后由裁判评出三项得分最高者,成为这一礼这一项的胜者。

    本来宋嘉然还不太明白,为何要把“礼”这一项纳入大赛中,这普通百姓平日里也不用讲究这些啊?直到翻了原身记忆才明白,原来这每年的礼之一项的胜者,都可以被当地官府推选入宫中当宫女……

    她登时就懂了,这乞巧大赛的礼之一项,就是皇宫的宫女挑选大赛。

    但不得不说,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家里有闺女进宫当宫女是件很荣耀的事。女孩子们自己也很愿意的,毕竟待在家里能不能吃饱都是个事,进了宫,虽然要伺候人,但每月还能有月钱呢!便是最低等的宫女,每月领的月钱寄回家里也是笔不小的收入了。

    更何况,万一有那运气好的,被宫中哪位贵人看上提拔了,那就真是飞黄腾达了!胆子大些的还会想,圣上才刚登基,年纪也不大,正是充盈后宫的时候……

    是以,礼这一项,报名的人还挺多的。

    这一场主要的裁判是一位宫中出来的老嬷嬷,听说是张家老太太的好友,特地请过来的。她也不愧是在宫里待了多年的,对各种礼仪规矩要求甚严,对待参赛的姑娘,就没几个给了好脸色。

    直到最后,才选出了一个不错的,宣布她得胜后,那嬷嬷还把她叫到身边,细细问了几句话,就留着她在身侧一起看接下来的比赛了。

    瞧着其他姑娘们羡慕地看着那姑娘,宋嘉然叹气,这也是乞巧大赛存在的另一种意义了:给了一些人一个改变自身阶级的机会。

    礼之一项过了后,接着就是诗、画、书、棋、琴五项,这几项里,也就画这一项宋嘉然多关注了一会,不过却不尽她意。

    幸而,那些特邀席位或者贵宾席位上的世家女眷,自持身份没有参赛,否则胜者很难从这些普通家庭的姑娘们中诞生。

    后天的培养还是很重要的,世家女眷并不把这些才艺看得很重,但有着名师教导的她们,无论是理论上的掌握还是技术上的训练,都是那些姑娘们所没有的优势。

    就比如,选择弹琵琶的那位姑娘,她弹的是《春生》,一首人尽皆知的琵琶曲,她琴艺纯熟,琴声丝滑富有感情,听众一听便知她肯定练了许久。

    但像宋嘉然原身这种听惯了乐府琴姬弹琵琶的人,就会遗憾,若是她的琵琶材质再好一点,那她的琴声是不是就会更准一点?若是她弹的是一首孤曲,吸引的人是不是就会多一点?

    可凭那姑娘的家庭,她哪里买得起名贵的琵琶,又从何处能得到孤本琴谱呢?

    一时间,宋嘉然心里竟有一丝怅然,她知道,她那不分场合的同情心又泛滥了。

    获得琴之一项的胜者后,这位姑娘会何去何从?是被临仙楼的掌柜邀请去酒楼里做琴师,从此有了一份生计;还是被哪家夫人看中请回家去给家中的幼女教习?又或者,因为弹得一手好琵琶,“有幸”被哪家公子看中,抬回家做美妾?

    宋嘉然有些不高兴,闷闷不乐地喝了一杯酒。

    这种不高兴的情绪,直到最后乞巧一项,穿着素白衣裳的姑娘当场绣出了一幅双面美人月下赏月手帕时,达到了顶峰。

    她看着台上的姑娘,斩钉截铁,“她,我要了!我要把她请到花云涧,让她做举世闻名的绣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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