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宝珠感到很不安。
她发现,爸爸妈妈这次吵架很严重。
在向宝珠的记忆中,祁光与向易水吵架的次数屈手可指。向易水始终在这场硝烟中保持怡然淡定——向易水觉得祁光在吃飞醋瞎闹腾,而她一直都是有理的一方。
但现在,向易水一改常态,在第二天祁光来看望向宝珠时,她浑身泛着无法忽视的冷意,坐了两分钟,便似容忍不住一般,起身回到房中并关上了门。
向宝珠的眼珠子随着响亮的关门声颤了颤。
祁光拍了拍向宝珠的小肩膀,以作安抚。
“爸爸,不要跟妈妈吵架,好不好?”
向宝珠这怯生生的模样很是惹人心疼,但祁光不能做任何保证,“宝珠别怕。无论如何,爸爸妈妈都是爱你的。”
向宝珠听到这话,心下微松,可过了一会,她又小小担忧了起来:爸爸妈妈爱她,那他们爱对方吗?
向宝珠不敢再问,她怕自己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而且,爸爸好像也不高兴,她不敢再添乱。
傍晚,向易水母女要坐飞机回家,祁光过来送行。
经过一夜半天的休息,左瑞身体好了不少,今晚勉强可以拍戏,所以祁光刚好有时间。
由于中午想跟祁光多玩一会,向宝珠就没午睡,这会在机场,她再也撑不住沉重的小脑袋了,软软的趴在祁光肩头上,呼呼大睡。
登机提示响起。
祁光把向宝珠转交给向易水,“宝珠就麻烦你多多照顾了。”
“我的女儿,用不着你特地嘱咐。”向易水接过向宝珠,无情怼道。
这是他们今天第一次对话,却仍旧充满火药味。
祁光默然。
安检口前的通道有两处曲折,向易水转过来时,不动声色的望向通道外的祁光。
祁光穿着简单的白t恤黑裤,因为拍戏要戴头套,他的头发剪得很短,几乎是寸头,这让他干净又精致的眉眼,以及额上淡淡的旧疤完全显露出来。纵然他戴着口罩,但高而清瘦的身材以及独特的气质,使得他在人群中鹤立。
或许是光与影恶作剧,或许是被离别的忧愁捉弄,祁光看起来竟有几分落寞。
宛如湖边轻轻摇曳的一簇水仙。
向易水脾气算不上好,甚至对待敌人,她一贯睚眦必报。祁光从昨晚开始就升级成了她的半个敌人——让她愤怒或者痛恨的都是敌人,她恨不得将祁光嚼碎了吞下肚。可现在,看到祁光这副模样,她并不觉得愤懑消退,更没有痛快的情绪。
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令向易水更加不快:分明是他要跟她们撇清关系,这般委屈作态。
——
上了飞机,大概是二十分钟,向宝珠就睡饱醒来了,反应过来身处何方后,向宝珠很是难过,“我还没跟爸爸说再见。”
向易水被她张口爸爸闭口爸爸的模样搞得有些郁闷,敷衍的安慰道:“你爸爸跟你说了。”
当时她确实听到了祁光低声道别。
“真的吗?”
“嗯。”
“妈妈,你不要生爸爸的气了。”向宝珠小声说话。
“你不懂。”
向宝珠小嘴撅得能挂油瓶,“妈妈你解释,我就会懂。”
“我现在不想解释。”
向易水转头看向窗外,窗外一片白茫茫,什么都没有。
等回到家中,向宝珠才暂时从低落的状态中出来。
因为向南回来了。
“爷爷。”
向宝珠很是高兴,冲进向南的怀抱中。
向南乐得八字胡直抖,“爷爷的宝珠想爷爷了吗?”
“想了想了,爷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今天下午,爷爷看到宝珠不在很难过。”向南故作伤心,这位商业大鳄面对可爱的亲孙女也会变得很幼稚。
向宝珠认真道:“对不起爷爷,我和妈妈出去了。”
向南要抱向宝珠,向宝珠顾及着他的腰,不肯让他抱,他只能退而求次牵着她往屋里走,“宝珠跟妈妈玩得开不开心?”
“不是去玩。”向宝珠纠正道,“是去看爸爸。”
向南知道的,他回国没提前通知自己的宝贝心肝们,打算给她们惊喜,结果过来没看到人,问了张妈才得知母女俩给祁光探班去了。
一听到祁光,向南的心情就不好,但在孙女面前,他还能掩饰一二,“哦,那宝珠过得开不开心?”
向宝珠回忆起短暂的两天,本能的压了压嘴角,很快打起精神说:“开心。”
然而向南又怎会错过向宝珠脸上的细微变化,他没有揭穿也没有继续问,将带回来的各种礼物给向宝珠,把她逗弄得喜笑颜开。
三人一同吃了晚饭。
向宝珠吃饱喝足,很快就打起了哈欠,向易水带她去洗漱,还没开始“讲故事”,她就睡着了。
向易水轻轻关上房门,然后下楼来到客厅。
向南本事不紧不慢的投茶,洗茶,泡茶,但在此过程中,向易水都没主动开口说话,终于,给落坐在他对面的向易水斟了一杯茶后,他忍不住问:“怎么回事?”
他问的是祁光出去工作以及向宝珠不高兴的缘由。
向易水现在没心思细细品茶,于是将茶水一饮而尽,“我跟祁光离婚了。”
向易水懒得再替祁光寻什么借口做什么假了,反正他决心已定,那么他就得承受后果。
向南皱起眉,“什么时候离的婚?”
“两周前。”
“胡闹,这么大的事情居然现在才告诉我,”向南难得的责备起向易水,“易水你不是小孩子了,做事不能逞一时之快。你考虑过宝珠吗?”
对于祁光这个女婿,向南一直都是不满意的,家世学历性格样样比不上他的宝贝女儿。祁光无父无母,赤贫如洗,他初中都没读完,人又迟钝蠢笨得像块硬,就算是祁光为人称道的出众相貌,在向南看来是缺点——过于阴柔。可任他再怎么看不上,祁光已经是他孙女的父亲,成为孙女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角色之一了。
向易水蹙眉,“不是我要离婚,是他。”
过了几秒,向南震怒道:“他有什么资格提离婚?”
向易水不答。
于法于理,他们都是平等的,谁都有资格结束这段婚姻。
“原因呢?”
向易水不想过多谈论这事,只道:“他不满意现在的生活状态。爸,就这样吧,别问了。”
“就当从没有过这个人。”
向南不愿就此揭过,“可事实上,就有这么一个人。他到底有什么不满足的?易水你也是,怎能任他说结婚就结婚,说离婚就离婚。”
向易水不出声。
“起先我就不同意你跟他,你一心扑在他身上,拔都拔不动,如今却被……祁光那小子简直狂妄过头,当初他跟我做了那么多保证,什么一辈子爱护你,结果才过了五年就背信弃义。”说着说着,向南怒火愈盛,“好啊,他现在想飞,我倒要看他能不能飞得起来。”
向易水眉头一跳,“爸,你别插手我们的事。”
“现在都有宝珠了还只算是你们的事吗?”向南怒其不争。
“就是因为有了宝珠,爸你更不能对他做什么。”
向南闻言一顿。
是了,祁光到底是宝珠的爸爸,投鼠忌器。
向易水按了按涨疼的太阳穴,“爸你奔波一天,应该也累了,就在这歇下吧,这几天陪陪宝珠还有我,好吗?”
向南见向易水如此疲惫,心疼得不行,“行,你好好休息。”
将向南送回房间,向易水也暂作歇息。
卧室仍旧空旷而冷情,一如漫无边际的黑夜。
刚刚向南提及从前,使得向易水不可避的回忆起了某段过往:
第一次做完孕检,向易水便带祁光回去见家长了。
这还是祁光主动要求的。
在此前,祁光就见过向南了。得知他跟向易水交往,向南亲曾自下场威逼利诱祁光离开他的女儿。只是好巧不巧,被向易水及时发现,当时小情侣感情蜜里调油,向易水怎能忍受小情人受半点委屈,于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跟向南说若是他再来找祁光或者搞什么小动作,她就再也不理他了。向南对此又气又怕,此后就再没在祁光那儿露过面。
这次见面,祁光将大大小小的礼品搬进来,然后跪在云里雾里的向南面前,郑重致歉:“伯父,对不起。”
向易水见不得祁光给人伏低做小,但也明白闹出了“人命”,事态非同一般,必须要得到她爸的同意,于是跟着跪了下来。
祁光顾念向易水有身孕,连忙护着她,嘴上劝道:“易水快起来,我自己就行,你别伤着身子。”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向易水推了推他的手臂。
向南既对这双小鸳鸯当着他的面上演相亲相爱神觉刺眼,又从二人的态度与言辞中油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向南一脸肃穆,“到底怎么了?”
向易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有孩子了。”
向南听到这话,目光深深的钉在向易水腹上,半晌,他猛地起身,一脚踹向祁光。
“混账东西!”
向南怒不可遏,“你怎么敢?你怎么配?居然还有脸到我跟前来。”
向易水将跌摔在地上的祁光护着,“爸,你先冷静一下。”
“你要我如何冷静?”
向南这次是真的生气了,颈侧的筋骨都冒了出来,他眼神锁定祁光,恨不得把他吃了。
祁光缓过肩头的疼痛,开口道:“伯父,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向南怒吼着打断他,“不是你的错还是谁的?”
“阿里,还不快送小姐上楼休息。”
阿里是向南的贴身保镖。
听到向南的吩咐,阿里不作他想,迅速过来很有技巧的钳制住向易水,要带她离开。
向易水知她这一走,祁光不死也得残,拼命挣扎道:“爸,你不能这样。”
向南罔若未闻,抄起手边的茶壶往祁光砸去。
祁光不躲不避,生生的挨了一下,额角顿时冒出鲜红的血水来。
向易水的眼睛被血染红,“爸,你再动祁光,我就去死。”
说罢,向易水作势要咬自己的舌头。
向南与祁光俱是一惊:“易水!”
所幸阿里眼疾手快,及时掐住向易水的下颚,不让其动弹。
向南快步走过来,颤不成声,“乖女儿,有事好好说,别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爸听你的,都听你的。”
向易水双眼泪汪汪,祈求的看着向南,又转眸看向祁光。
在女儿生命面前,其他事物都得退让,向南的原则也不例外。他忙道:“好好,听你的,你想怎样都行。”
“阿里,快放开你家小姐。”
看到向易水被掐得微微发红的脸,向南心疼不已,狠狠瞪了阿里一眼。
终于被解除了束缚,向易水急忙走到祁光那,按住他额角的伤口,“爸,让医生过来。”
“皮外伤而已,急什么。”向南不忿道。
茶壶仅成□□头般大,若是真将祁光砸出什么重伤,只能说明祁光比瓷器还要脆弱。这样的女婿,就算向易水再以死相逼,向南也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
祁光有些颤抖着覆上向易水的手,他刚才也被她的自残行为吓坏了,“你怎么……别担心,我不疼。先说孩子的事情。”
向易水另一只手抽出随身带的手帕,擦拭祁光脸上的血。
等向易水擦完,祁光再度看向向南,又跪了下来,“伯父,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所以您怎么惩罚我,就是请您别能让易水承担伤害。我们先前询问过医生,易水的体质比较特殊,打掉孩子对她的身体损害过大。”
一向嘴笨的祁光,此时逻辑清楚,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妙语连珠,就怕稍慢些就又没机会开口了,“我跟易水都想要这孩子,这不仅是我的孩子,也是易水的孩子和您的孙儿。就算您再如何反感我,但这个孩子跟您有着血缘关系。请您成全。”
“不是成全我,也不是成全我跟易水,而是成全这个孩子,让他能出来看看这个世界。我明白,我配不上易水,但我是孩子的父亲,我也想求您成全孩子,让他有个健全的家庭。”
向南不言语。
祁光语速快得有些透不过气来,他深呼吸了下,继续道:“我自小无父无母,所以我极度渴望家人,会更加珍惜一个家庭的来之不易。我用我的生命起誓,一辈子对易水和孩子好。我自认在这方面不及您,但我会竭尽全力爱护她们。我知道您暂时还不信任我,我可以随时接受考验。”
“过段时间我会退出娱乐圈,专心照顾易水与孩子。我会把我的全部房产存款转到易水名下。我知道这些对于您跟易水来说都不算什么,可这是我的全部家当,我想用这些来表明一下我的心意。”
“我只是希望能陪在易水和孩子身边。哪怕,没有名分都好。”
“祁光。”向易水泪眼朦胧,心中的震撼与感动无法言说。
大概是她主动追求祁光的缘故,即便确定关系后祁光一直待她很好,可向易水仍是认为她爱得比他深,甚至偶尔,她还有他没对她卸下心防的感触。
直到现在,向易水才惊觉,他的爱意深厚到他愿意为此奉献所有的地步。
祁光回拥向易水,指尖触了触她细长而微微上翘的眼角,声音沙哑:“不哭。”
二人对望着,望进了彼此真挚而热忱的心。
此时,他们情比金坚,仿佛能破万难,最后也真的破了万难。
然而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当初轰轰烈烈的感情,如今无须他人再反对破坏,竟一点点由内而外的瓦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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