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辆越野车在道路上行驶,从波密到墨脱,穿过了三千多米的嘎隆拉隧道。

    祁光穿着加绒冲锋衣,沉浸于外面壮阔秀丽的雪山风光。

    “关一下窗。”

    猝不及防的声音响起。

    祁光一边升起车窗一边看过来,“游哥,你醒了。”

    “嗯。”

    赵游声音略微沙哑,睁着惺忪睡眼瞥了祁光一眼,似乎谴责祁光明知道他睡着还开着窗。

    祁光:“……”

    之前赵游说车里闷,要求打开车窗通风,后面祁光见赵游入睡怕他吹风感冒了,还特意将车窗升起,只剩一点小缝。

    又下雨了。

    今天一整天都陆陆续续下着小雨。

    过了隧道,海拔直降一千多米,因此公路弯道多且陡,又由于雨雾大可见度底,即便是经验再丰富的本地司机在此都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开车。

    每一次过回头弯的时候,赵游都不由绷着身子。

    祁光眼尖,委婉道:“游哥你要是还累,就把眼罩带上再休息一下吧。”

    赵游幼时经历过一次很严重的车祸,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他本人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所以在镜头前——车内他们的相处要被拍摄下来呈现在观众面前——祁光才这么说。

    赵游嘴唇有些发白,似是听不见祁光的话。

    祁光犹豫了一下,抬手搭在靠近赵游右手边的座椅扶手上,摄像机在赵游左侧,此处是摄像机死角,祁光低声唤了一声,“游哥。”

    赵游看过来,眼睫颤了颤,最终还是握住了祁光的手。

    以前赵游心神不定时,祁光就这么让他握着手给予他薄弱的力量与安全感。

    见赵游搭上了手,祁光心中微暖:游哥非常抗拒与他人有肢体接触,以前在组合中,能碰他的也就两个人,其中包括自己。如今游哥还愿意握着他的手,说明他对他没有表面上的那般冷淡,也是,若是真的冷淡,他也不会向拍摄团队提及他。

    墨脱是全国唯一一个进入需要按人头买门票的县城,而且过了首个检查证后还需要真正意义上的跋山涉水:不时淌水、过桥且在陡峭山间的狭窄、坑坑洼洼的小道上行驶,若是司机开车走了神,定要命陨湖里深渊里。一路上,还能见到因刹车急导致发动机冒烟或者其他原因停在半道上的大皮卡。

    经过这种另类危险的路段,祁光的手被赵游捏的生疼,不过,祁光没吭声。

    耗费了一个多小时,一行人总算抵达目的地,墨脱县内一个门巴族居住小村落。

    这期拍摄的内容就是探索与展现门巴族人的特色文化与生活。

    曾经写下“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的六世□□喇嘛与著名诗人仓央嘉措,便是门巴族人。仓央嘉措出生于门隅,墨脱这边的门巴族人多是从门隅迁徙过来,说不定两者在旧时有着密不可分的血缘关系呢。

    在诸多石木吊楼群前,十来个身着搭襟小上衣、白色竖条纹筒裙的民族服饰的中年男女作为代表迎接节目组的到来。

    双方寒暄了好一会,代表们邀请节目组一行人去用饭。

    周遭围观的一些妇女小孩在后面跟着,絮絮细语如此间的雨一般,好不热闹。

    特色的食物已经给饥肠辘辘的节目组众人备好了:红米野菜饭,黑乎乎的坨状鸡爪骨糊,野生蘑菇木耳,石锅炖肉等。

    祁光吃得不亦乐乎,除了饭菜味道本身独特美味外,在摄像镜头前,他也要多多做宣传特色食物。

    祁光夹起一条碳烤小辣椒放入口中,不多时,整张白净的俊脸就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喝点。”

    坐在祁光身旁的赵游倒了碗茶推过来,道:“明知道自己吃不了辣还吃,你没长记性的吗?”

    大概是经过车上一遭,赵游对祁光没再寡言少语了。

    其他嘉宾也发现了祁光的红脸,笑着调侃他。

    有位常驻嘉宾是江西人,一边眉都不皱的嚼着辣椒一边说香,然后笑问祁光:“祁光是哪儿人啊?”

    “广东。”赵游代为回答。

    “难怪了,广东人吃得比较清淡,是不大能吃得惯辣椒。”

    祁光脑子被辣得晕乎乎的,连忙灌了一口茶含在嘴里,好一会儿才吞下,笑说:“就是想试一试,没想到还是吃不了。”

    赵游低头夹着碗里的米饭,余光在祁光微微红肿的双唇停留了几秒。

    吃完晚饭,常驻嘉宾与每期邀请而来的嘉宾分别组成五队——常驻嘉宾也有五位,然后以抽签的形式入住五个家庭。

    组队自然不是随意挑选的,而是要通过趣味小游戏。

    由于只有常驻嘉宾中的一个女嘉宾,与于灵是女生,毋庸置疑,她们是要住在一块的,不用参加游戏。

    一通下来,祁光跟常驻嘉宾中老大哥潘子澄组成了一队。

    潘子澄是个非常灵活的胖子,在和祁光去住处的路上,潘子澄差点踩空摔了,但很快,他一个九十度扭腰,借力稳住身子。

    祁光手里的手电筒微微晃了一下,是诧异的缘故,“子澄哥,你练过吗?”

    潘子澄将头发抚至脑后,得意道:“那是,人称浪里小白条。”

    祁光笑了笑。

    走在前面的赵游听到祁光爽朗的笑声,步伐渐慢了下来。

    不过,再怎么慢终会分开,到达各自的住处。

    所幸,赵游与另一个常驻嘉宾所住的房子就在祁光他们的对面,仅隔了一条石子路。

    祁光与潘子澄入住的居民房主人,只有一个大约六七十岁的老人,以及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

    据工作人员介绍,老人的儿子儿媳,也就是小男孩的父母在外地打工。

    老人只会说门巴语,但很纯朴和善,全程跟着孙儿领两位客人前往给他们准备的房间,还不时跟孙儿交流,让客人需要什么,或者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一定要说出来。

    现在政策好,扶贫力度又大,就算没有住上“安置房”——老人不愿搬离旧居,老人的房子也安装了水龙头等基础的生活设备。祁光在浴室中洗漱完毕,刚出来就听到了潘子澄熟睡发出的呼噜声。

    次日早上六点。

    祁光在久违的鸡鸣声中睁开了眼。

    隔壁床的潘子澄仍在睡觉。

    祁光穿好衣服出来,刚好碰上了摄影小哥。

    看到两个摄影小哥衣服与头发些许湿润,祁光问:“外面还下着雨吗?要不要我拿干毛巾给你们擦一擦头发?”

    摄影小哥们说还下雨,看天气预报这几天都要下雨,又说他们进来时老人已经给过毛巾擦头发了,这里海拔低温度高,剩下的一点水汽自然干就好。

    祁光点头,到浴室洗漱完,然后转到厨房。

    一个摄影小哥紧跟其后,剩下的留守在门口,随时准备拍潘子澄。

    “拉巴。”祁光唤道。

    在灶台前忙碌的小男孩拉巴回头,脸上漾起羞涩的笑容,“祁祁、光哥。”

    在昨晚短暂的交谈中,祁光与拉巴已经建立了良好的友谊。

    祁光走进来问:“你爷爷呢?”

    拉巴说:“在外面编竹筐。”

    祁光将灶口的木柴推进一些,看着拉巴熟练烙荞麦饼,问道:“你平时都这么早起来吗?”

    拉巴答:“上学都起这么早。”

    今天周日,也就是说没上学就不会起这么早,拉巴是专门起来给他们准备早餐的。

    祁光又看拉巴烙完一张饼,自觉也能做了,便走近道:“我来吧。”

    拉巴正要拒绝,祁光解释:“我仔细观摩了好一会,想要尝试尝试,行吗?”

    “如果做不好,我就马上停手,当然,弄糊弄焦了的饼我自己吃。”

    “不,不用。”拉巴倒不是怕浪费食物什么的,而是……

    犹豫了下,拉巴还是退开了,很快,在看到祁光利落的动作后,他的脸上浮现出惊诧之色。

    祁光笑着解释:“我们的经历有点像,我打小也是跟爷爷一起生活,做饭什么的都要会,偶尔我还烙鸡蛋饼给我爷爷带着上工吃。”

    “你,不像。”拉巴说。

    不像会做饭的人。

    祁光笑了笑,“那我像什么?”

    “像精灵,像天使。”拉巴说。

    祁光的皮相太好了,尤其有一身白净透亮的肌肤加持,让人很难将他与这些寻常繁琐的事情联系在一起,总觉得他应该养尊处优,应该高高在云端。

    祁光将火候差不多的荞麦饼取下放到盘子里,又笑了笑,“这叫人不可貌相。”

    二人合力准备好了早餐。

    这时,潘子澄也起来了,潘子澄晃悠到祁光身侧,用胖胖的身子挤了挤祁光,佯作生气,“居然不喊我一块,不够意思,你难道不知道我有两个外号浪里白条跟中华小当家吗?”

    祁光告饶道:“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拉巴叫他爷爷进来吃饭。

    四人边吃便聊,气氛还算不错。

    吃完早餐,雨还没停,反而越下越大了。

    节目组早就预料到了这情况,所以跟嘉宾们打了预防针,要在此逗留两周左右。

    由于下雨,没法外出,祁光与潘子澄便帮忙爷孙俩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既能增进感情,又能展现门巴族人日常的生活习惯。

    与一般吊楼差不多,门巴族的吊楼也是底层供拴养牲畜用,第二层是住宿,顶楼存储粮食或者杂物。第二层住室外有宽大的外走廊。

    现在,祁光,潘子澄与拉巴爷孙就在外走廊上做事:潘子澄辅导拉巴做作业,祁光则跟着拉巴的爷爷一块编竹筐。

    空暇之余,潘子澄朝祁光道:“小光啊,你眼神可真好,这看一眼就会了。”

    这是夸张的说辞罢了,刚刚除却拉巴翻译外,祁光与拉巴爷爷还好一顿比划请教。

    祁光手上不停,“拉巴爷爷教得好。”

    潘子澄问道:“看你这架势,以前做过手工活吧?”

    参加节目的嘉宾都有热度,挖嘉宾们的一些料是必要的,毕竟他们的粉丝们都想看。

    祁光说:“小时候编过很多类似的竹筐。”

    “编来做什么?”潘子澄顺着问了句,话一脱口,他就觉得自己傻了,还能做什么,铁定是卖了挣钱。

    所幸祁光没有觉得他白痴,淡道:“到集市上卖。”

    以前祁光刚出道就被粉丝或者黑粉将他祖上十八代都扒得一清二楚了,包括他幼时到集市上卖竹筐的事。有人兴许是在闹市中看到祁光这么标致的小孩觉得稀罕,偷偷拍了照片,后来祁光火了,照片流出来,粉丝狂喜保存并以此作为替祁光辩解他连脸部微调都没做过的佐证,黑粉则以此各种p图,不留余力的黑祁光。

    彼时祁光曾因这张照片“风波”而消沉了一阵子,不知情的人以为是黑子对他的各种人格侮辱致使的,其实不然,最主要的是,照片中有祁光日夜思念的爷爷。

    潘子澄敏锐的察觉到祁光的情绪低落,没再继续问其他的了。

    祁光编完一个竹筐,就被拉巴爷爷按住他要拿竹片的手。

    祁光转眼看向拉巴。

    拉巴道:“我爷爷说,祁光哥哥你不要再做了,再做会把你的手磨破的。”

    祁光低头看自己遗留着几道竹片勒痕的手,有些怅然:他小时候不会这样的,他掌心与指腹的皮肤被磨练得很厚,不会这般脆弱,想来,是很久没编过竹筐了,皮肤变得娇嫩了。

    手臂被轻轻拍了一下。

    祁光抬头,看到拉巴爷爷朝他笑,布满细褶的脸和蔼可亲。

    祁光愣了愣,扯动嘴角,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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