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铃薯,常又被人们称为土豆,是后世最主要的粮食作物之一。
若非要追溯它漂洋过海流传过来的起源,宋辞知道,肯定不会是“乔的商队带给自己”,这样的简单。
当下处于的所谓西丘朝,宋辞在来到这里之前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所以也无法判断人类文明被推动到了哪块里程碑。
只按她在现代的所听所闻,像是玉米番茄土豆红薯等作物,大约都是明朝时引入国内,后经过培育种植,渐渐成为负担温饱问题的主力。
她隐约记得父亲曾跟她讲过,说他们小时候粮食不够,经常煮个土豆烤个番薯便当做一餐,年年吃日日吃,简直都要吃吐了。
宋辞恰好出生在富足年代,虽没经历过那些,可光是听着,就不禁蹙起了眉头。
因为她也不喜欢吃土豆,例如什么土豆丝土豆块,她碰都不碰。现世里几乎没人会把土豆当成绝顶佳肴。
然而,当她摇身一变穿来了古代,握着手里裹土的褐色椭圆形物体……她竟觉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味蕾期待。
比邻而立的萧让尘望着她,并未就她的问题回答是或者否。
他只见着小丫头的眼眸充满雀跃,瞳仁儿漆黑,流光晶亮。如浩渺烟波,亦如夜幕中最璀璨的一对繁星。
她说完便兴冲冲地奔向厨房,一溜小跑之下,衣袂翻飞,清丽素净的浅碧色薄纱在空中留下曼妙的飘影。
在萧让尘的记忆当中,她原是着素衣的,看上去质朴无华,由内而外的透着股良玉无琢的美。
自她入住别苑以后,由琼姑姑一手安排她的饮食起居,所预备的首饰衣物自然也是顶好的。
不过听琼姑姑的回话,说宋辞面对那些贵重绫罗时,会爱惜的抚看,小心翼翼的触碰,但唯独不会欣然接受,将它们穿在身上。
宋辞说,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她不要。她只是个来府中做事的厨娘,受众人以礼相待已是万分荣幸,断不能摆不清自己的身份,一昧贪图享乐。
无奈后来实在串不开换洗的间隙,这才不得不换上府中的衣物。
她尽量紧着素气简朴些的去拿,避开繁复奢丽的样式,穿在身上倒也独显清丽脱俗。
那一幕落入眼中,不止是琼姑姑,就连萧让尘心中也不免赞叹。
在他看来,身为女子不一定非要将自己摆得多清高,但至少要身具傲骨,不卑不亢。
从前受形势所迫,他身边没少被花红绿柳所围绕,其中高傲的贵女有,低贱喜攀附的风尘也有……不管是何出身,到他面前都会变成同一种样子。
殷勤,谄媚,投其所好,对他和他能带去的利益非常直白的垂涎欲滴。
萧让尘没有把那种抵触与自己的怪病联系到一起,他顺理成章的认为,女子轻则无趣,重则惹人厌恶。他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受困于什么所谓的情愫,什么喜欢……简直滑稽至极。
万没有料到,此一时彼一时,当宿命注定的风吹拂裙摆,抚上他的衣角,分明未有半分肢体触碰,却顺那脉络丝丝攀升,径直滚烫到胸膛。
他细微上挑的狐狸眸笼着那道背影,远远眺去。
对于这个宋辞,他不可谓喜欢,也不可谓不喜欢,总之……
或许晦涩难懂,或许羞于启口,再或者自欺欺人。
总之一切到最后终归为良久的沉默,萧让尘抬步移临书房,心不在焉地翻看一本书卷,内里始终惦念着她曾说过要请他尝那新吃食。
方才她刚亲口说过的,所以应该不会忘记,不会食言的。
她会来寻他的,一定会的……
——
另一侧,别苑的厨房。宋辞用绑带将长袖利落挽起,左手握着土豆,右手拿小毛刷细致的冲水清理。
依照往常,她大可不必拿出一副文物修复师的架势,去对待这些土豆。直接简单粗暴的清洗,刨刀刮去外皮。
但现如今这玩意跨越过大洋彼岸而来,珍贵的离谱。宋辞看了看,还不算太老,所以准备刷洗一下,用刀刃轻轻将表层的软皮蹭下来。
处理的时候,她将脑袋里所有的土豆料理翻了个遍,土豆泥?土豆丝?土豆饼?土豆炖鸡?
好像所有的菜式都要经过复杂的加工,任调味料喧宾夺主。
宋辞想了很久,虽然她个人偏向于想吃土豆炖鸡,但为了帮助周围人更好的认识土豆,她最终还是准备制作土豆饼。
先用略显惊艳的新式料理勾住胃口,继而换成烤土豆、炸薯条等让他们体验原滋原味,最后如果有剩,再制一锅软糯入味的土豆炖鸡。
想着想着,宋辞不禁吞咽了下口水,手中刮土豆皮的动作放得更加精巧细致。
其实,她若想吃土豆,系统商城里也可以兑换的出来。只是苦于无法解释来源,总不能某种食材尚未引入,就被她凭空的信手拈来吧?
现下好歹明面上有了由头,大家知道这些是乔的商队从外面带回的新奇玩意。等消耗光以后,短期内她再拿出几个,谎称从角落里翻出,周围人便也不会起疑。
毕竟系统玄之又玄,说出去不会有几个人相信,所以与其怀疑不着边际的“妖术”,无论摆在眼前的借口真与假,旁人都会选择相信,以后她对新食材的运用也能更为轻松些。
见宋辞兴冲冲地将一块黄白色湿润果子放在案板上切开,膳房里做事的厨子帮佣皆好奇地围拢过来。
“宋姑娘,这是何物啊?”
“我听说,好像是那位洋公子的商队从外邦带过来的!”
“这东西能吃吗?有毒无毒?”
宋辞抽空回过头,耐心解答:“自然能吃了,听乔说这在外邦还是非常紧要的粮食呢!”
“那……宋姑娘是如何知晓烹制方法的呢?您好像也是清晖镇本地人吧?”
她转回视线看向案板,手腕灵巧地飞速上上下下,刀光闪动中,土豆被切成均匀的细丝。
有时候,善意的谎话能保护自己,亦能挡掉多数不必要的麻烦:“乔送了我一卷书,上面详细记录着许多食材的食用方法,其中就包括这果子。”
书确实有,厚度也十分可观,想必其中定蕴含着无数等待发掘的宝藏。
只可惜……她一丁点都看不懂。
到最后只能成为掩盖她现代厨艺的一个借口。
所幸膳房的众人心性单纯,早先听说这位宋姑娘是主子的人,便潜移默化将她的水准拔高,于是乎,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一些,倒也算不得奇怪。
宋辞坦然接收周遭的注视,暗中打开系统录制,一步步有条不紊的操作下去。
待土豆细丝切好,她并没有选择冲水。因为有些菜式需要洗净土豆表面凝留的淀粉,土豆饼则恰恰相反,它刚好需要一定的粘性,以供成型。
她依次在土豆丝中加入盐,香葱碎和少量面粉……这些东西无非是按个人口味,以及手边能顺势摸到的配料,并无具体定数。
将所有配料搅拌至粘稠,她趁着回身拿鸡蛋的间隙,取来一撮胡椒粉,趁旁人不注意撒入其中。
锅中油温烧热,碗中鸡蛋打散,一切准备就绪。
宋辞用勺子沾一滴蛋液落入锅中,试了下温度,判断刚刚好之后,方才放心地将第一勺土豆丝糊放入正中心。
此刻火急油热,最是考验技术的时候。
她迅速将饼摊圆,黄澄澄的油煎着土豆丝饼的底部,滋滋作响,一股扑鼻的土豆气味混合葱香,在厨房中弥漫开来。
饼很快便定了形状,宋辞用勺边掀起一角,漂亮的一翻,生面朝下,橙褐色焦香的一面映入眼帘,诱得人不由自主的吞咽口水。
她刷了层蛋液上去,待全部浸透,又换了另一面,来回往复,只短短片刻,一张飘香四溢,外脆里糯的土豆丝饼便宣告完成。
见蛋液和土豆丝面糊还剩一些,她分别煎了薄的和厚的两个不同版本。
薄的更焦酥,直挺挺的,用刀切开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厚的更软糯,肉眼可见的比另一张富有韧度,切面如土豆泥般顺滑绵软。
做好后,因土豆本身在这个朝代的珍贵,宋辞没办法假充大方的给底下大肆派发。
无奈这么多双眼睛在旁看着,她毫无表示又怕惹人背后嘀咕,于是只好在切的时候动了点手脚,将不漂亮不规整的边边划下,留给厨房几个人浅尝滋味。
宋辞端着盘子走出膳房后,大家也不再矜持,五只六只手共同伸向小碟……中途却被掌厨师傅狠狠地依次拍下来。
他是整个膳房的统领,对着从天而降的主膳既惧怕忌惮,又嫉妒不忿。
不过那仅仅只是出于年长者对年幼者横空站到头顶的不屑,对宋辞其人,对眼前这道饼,并没有什么不满。
再怎么说也是权贵人家府里当差的,这点眼力见总该有。
宋辞是主子的人,这饼是外邦而来的奇珍异宝,做来供主子品评的,能赏脸给他留一些,已经算是抬举他了,怎敢继续不识趣的奢求呢?
掌厨先是观其形,嗅其味,前后左右远远近近端详学习了半天,才肯抬起竹箸,夹起一块缓缓送入口中。
“怎么样啊?”“好吃吗师傅?”“什么味道啊?”
掌厨咀嚼两下,闭眼体会。
突然,他猛地睁开眼睛,其中迸发出惊艳的光亮:“嗯!这饼!真是……绝了!”
——
与此同时院落里,宋辞端着盘子穿梭在前廊与门厅之间。
明明只是一座宅邸而已,想找的人却怎么也找不到。后来还是下人告知,称主子去了书房,宋辞这才有了方向,一路小跑。
当她出现在书房,轻轻叩响房门之时,萧让尘抬起头,有意料之中的胜券,也有意料之外的惊喜。
他刚要开口,外面便由远至近传来一声明快清澈的男声:“小爷总算是回来了!一路上真叫是累了半死!哎?人呢?人都哪去啦?”
息竹分辨了一下,然后马上机灵地眼眸一动:“主子!好像是陆二公子!”
“禀主子!”果不其然,身后有下人来通报。宋辞自觉的避开一步给他让去位置,边闻他继续说道:“陆公子接侯府夫人归来,现下已到了前厅。”
“那……”
萧让尘话刚吐出半个字符,宋辞反倒先激动起来。
“陆公子回来了?”她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扭头就往外跑,周身的喜悦与期盼挡都挡不住。
未察觉之处,某人原本如春风般和煦的面孔,猝不及防,就垮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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