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蔺白走开同样让开了仙鹤的视线。

    与芜荑震惊拒绝不同,三五仙鹤见了她,大展双翼,跃动双足,直直朝着她奔过来,雪白在阳光下更加耀眼夺目。

    一边小跑,一边鸣唳,似鲸向海,如鸟投林。

    如此深情,芜荑消受不住,着急忙慌地右臂抬起,手指划了个弧度,轻柔一挥,几只仙鹤生生停住脚步。

    而方才蔺白竹篮双手分拎着,把奏帖的箱子放在其中稍空的一个里,站在旁边干看着,看她生气了才不慌不忙地走到她身边,垂眸对上她满是生气的目光。

    他不自觉放轻声音,轻笑着明知故问,“大人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生气了?”

    明知故问!

    方才木头似的杵在那,这鹤这么重,给她扑到了怎么办?!

    芜荑抬手搭在他小臂,拇指食指并拢一捏,蔺白疼的喉咙里溢出一丝闷哼,芜荑倏地收回手,稍用力抚平他衣服上的褶皱,顺便抚一下伤处。

    边抚边哄小孩儿似的,“不疼不疼……”

    其实没疼到忍不住,需要哼出声来的地步,就是心念骤然一起,就那么做了。

    蔺白转移开话题,“大人放这几只鹤离开吧。”那几只仙鹤似是不解芜荑为什么将它们困在原地,眼眶里湿漉漉的,带着委屈,伤心,欣喜后的思念,歪着脑袋瞅着俩人。

    不看身体,这眼神,他也顶不住。

    芜荑收回手,交叠在腹前,款款前行两步,摸了摸它们光滑耀眼如绸缎的羽毛。

    “我也很想念,只是你们心里也有数,和仙鹤二字背道而驰太多了,分别的初衷本就是为了让你们恢复高雅体态,你们如今这般样子,我也很难过……”

    声线温柔,带着哽咽的诱哄,饱含深情无奈,仙鹤听了,想来十分愧疚,低下头去,轻蹭她温暖掌心。

    芜荑温柔的拍了拍,“你们乖乖听话,你们出门在外也是芜荑宫的脸面,长得好看了,才不丢人不是。”

    三言两语,仙鹤被哄得雄赳赳气昂昂,点点头表示明白,清音啼叫几声,转身乘风而去,巨大羽翼在晚霞中展开,炫目绮丽。

    送走了它们,芜荑收起本来要拿出来的蓝宝石戒指,还是生气。

    隔岸观火,自己使劲儿拎着吧。

    剜了他一眼,施施然提着裙角走了几步,迈过门槛走了,见状,蔺白欲抬手摸摸鼻尖,发现两手没空闲,便放弃了。

    进了宫门,蔺白先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把门给档上。

    其他殿宇他不清楚,但芜荑宫是没有凡间的照壁的,取而代之的是蔽目仙术,从外看不到什么,从里面看外却是一览无余。

    尤其现在外面就是广袤云海,一片银白,蔺白觉着不太适应,所以门一直都是关着的,芜荑无所谓,由他去了。

    左右已经傍晚,蔺白把奏帖放到书房,直接去了膳房,准备晚饭。

    芜荑则回到刚才蔺白抄书的位置,拿了自己惯用的笔沾足了墨,取一本封好线的空白书,细细推敲着给他写新的修炼之法。

    蔺白这种仙骨有损的不是没有,但都是小损伤,喝个药调理就好了,他这个,得特殊对待。

    每每想到此,芜荑都替他感叹,怎么这么有幸遇到她这么有才能又心软的神呢。

    这要搁旁人,哪还仔细琢磨这弥补之法。

    突然,手下纸张无风翻动,哗哗作响,紧接着,一道低沉沙哑男声在空中响起,带着阴阳怪气。

    “你要不带他上来,他也不用有一副不健全的仙骨。”

    芜荑:“……”

    芜荑撇嘴,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就你知道的多。”

    话闭,纸张停止翻动,周围树叶也不再作响,她好心情的单挑眉,挺直腰背,一手按着纸角,一手笔走龙蛇。

    天色逐渐昏暗,蓝紫净白均匀过渡在天际,吹的风逐渐带了湿冷。

    芜荑点燃桌案角上的一盏烛台,烛火幽幽燃起变大,只是抵不过风吹,四散摇晃着,投在芜荑面前纸业上的暗影也跟着摇晃,累的眼慌。

    “啧。”她轻啧出声,索性放弃了,扔了笔,合上书,慢悠悠去膳房找蔺白去了。

    膳房灶台用的灵火,自燃无烟不用管,蔺白只管专心备菜做熟就好。

    芜荑去了,绕在他身后,左右来回瞅了瞅。

    他的刀工很好,左手修长手指曲起抵着,右手拿刀,‘笃笃笃’的很快,莲藕被切很薄很均匀。

    随着她的靠近,蔺白先闻到一股清雅香气,随后感受到身后温热,身体不自觉微微紧绷,不自然的停下,往旁边挪开一点。

    芜荑恍若未觉,他垂眸抿唇道,“膳房味道重,大人出去等吧。”

    芜荑鼻翼翕动,微仰头嗅嗅,是多少有点,“外面天黑了,我出去有点无聊。”

    蔺白放下手里的刀,走到蒸笼旁掀开盖子,一股氤氲热气扑面而来,带着香甜,拿干净白巾子垫着,从里面端出一碟玫瑰牛乳糕。

    他巾子垫在下面,单手托着糕,从角落里拿了个凳子放在门口能避风的位置,知道是给自己准备的,芜荑就一直跟在他身后,不近不远。

    蔺白回头,看了眼凳子示意,“大人就坐这儿吧。”

    芜荑点点头,欣然过去,双腿并拢腰背挺直坐在那儿,蔺白弯腰,把碟子连着巾子一块放到她腿上,芜荑顺势用手扶住。

    他道,“这本是饭后给大人看书时吃的,大人现在无聊,就先吃着垫垫肚子。”

    “好,你去忙吧。”芜荑摆摆手,赶他去忙,自己捏了块糕小口小口吃着,一边有滋有味地看蔺白来回忙活。

    顺便给自己掐了个诀,挡住油烟气。

    芜荑担心天黑后膳房里看不清,容易出小意外,所以一向用的夜明珠照亮。

    莹白光亮下,她只能看到背影,但还是能看出蔺白动作利索熟练,一个人也不手忙脚乱。

    偶尔他会扭头,清隽侧脸会一瞬间撞到芜荑眼底,高鼻薄唇,下颌清晰,长密卷翘的睫毛会在他垂眼时像小扇子一眼遮住。

    手里的玫瑰牛乳糕过于香甜软糯,吃两块嘴就干了,不想吵到他让他分心,芜荑自己放下,脚步声几不可闻的走出去,找茶水喝。

    蔺白一直感受到身后不容忽视的视线,所以芜荑一离开,他就察觉了,他一回头,只剩一碟雪白缀点红的糕孤零零的放在桌子上,旁边还放着叠好的巾子。

    收回眼神,蔺白盛出锅里的菜,居然感觉有些安静。

    她最不缺的就是茶了,主殿有,院子里的案上也有。

    芜荑瞅着庭院里的那座小炉还有烧透的炭火,红彤彤的在黑暗里格外显眼,便直接奔去那边。

    果然,水还温着,只是里面的茶不宜再喝,芜荑把水倒掉,添了新的进去,又用夹子拨了拨炭火让它烧旺。

    她没想着再煮茶,只等水沸了舀了点水喝,润润喉咙。

    今晚月亮不圆,却月明星稀,漆黑天空挂着几朵云,随着风一点点的飘动。

    没甚好赏的,芜荑放下茶盏,法术卷了庭院里的东西,到书房放下。

    小炉里的火依旧留着,她开了书房这边门出去,回了膳房。

    蔺白动作很快,已经做得差不多了,等他端饭菜的功夫,她便去煮了玉雪香。

    蔺白做得不多,足够两人的量,可惜芜荑方才吃了两块糕,又喝了水,所以吃的比往常少了一些。

    芜荑素日里吃不完也是剩的,只是今天看着盘子里的残羹,心里突然不是滋味,有些愧疚不安。

    他一个人好不容易做出来的,这样丢掉,岂不是很可惜,很是伤人。

    蔺白瞥见她吃的速度慢了很多来,却并没有放下筷子,以为她有什么不适,心里便有些发紧,放下了筷子。

    “大人可还好?需要传唤药王吗?”

    “无碍。”

    芜荑笑着摇摇头,又逼着自己吃了一些,结果到最后,抿一口茶水都觉着咽下不去了,撑的她腰都直不起来了。

    她右手扶着茶盏,左手悄悄地伸下去,隔着衣裳摸了摸隆起的肚子。

    硬邦邦的,像塞了石头。

    蔺白察觉到她的动作,询问眼神递过来,芜荑理了下自己的衣裳,表示是衣服乱了。

    他没再说话,垂下眸子喝茶,然后起身把桌上碗碟收走,偶尔会抬起头来看她的情况。

    芜荑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会伸手揉揉肚子,直到觉得可以了,应该能站直了走路时,才放下早就空掉的茶盏,长舒一口气,“会主殿吧。”

    蔺白方才是放下了碗碟直接回来的,现在见她面色尚且如常,便打算折回去清理。

    “大人先回主殿吧,若是想在庭院里走走,记得加件披风,我先回膳房打扫一下,一会儿去找你。”

    “你可是神仙。”芜荑无奈,走过去,“伸手。”

    一个小法术传给蔺白,又教他怎么掐诀催动,“记住了吗?”

    蔺白点头道,“记住了。”

    “我在这门口等你,你去吧,一会儿一起回去。”

    “好。”蔺白大步离开,加快自己的步伐。

    来到膳房,按照方才芜荑教他的,心中默念,手指翻飞变化动作,几个咒术下来,膳房果然光洁如新。

    该做的事情做完,他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没剩下什么待解决的事,关门离开。

    来到偏厅门口,芜荑正站在皎洁月下,双手环抱身体,一脸深思,听到玉佩清脆叮当声,她面色轻松望过去,“收拾好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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