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白手上有被她握住的温热。

    他垂眼看去,她纤细的手指轻握住他的,指甲修的很圆润漂亮,涂上一层淡淡的红,格外的冰肌玉骨。

    蔺白收拢自己的手,捏了捏她漂亮的指尖,芜荑看过去,听到他用气声道:“我先前,一直很生气,为什么其他各族生活的那样好,就只有凡间格外艰难。”

    蔺白:“那天,大人让我窥己身,我想了又想,总觉得是天道不公。”

    他苦笑,芜荑问道:“那你现在知道了。”

    蔺白点头:“我自诩读过几本书,却也知道不是那种高尚人,会为了各种原因算计谋划,想来,就是这么多的我,让神族失望了。”

    失去了神族的庇佑,如何安稳的生活。

    这些年,凡间大灾小灾不断,百姓颠沛流离,光是活着就已经很艰苦了。

    芜荑停下给他渡法力,“那你以后,还会帮他们么?”

    凡间大灾降下,还是会有奏帖送过来,到时候他一定会看到的。

    “会!”

    他说的斩钉截铁,不带犹豫,目光坚毅。

    芜荑拨弄了一下他额前的发,避开他的眼神,调侃道:“没想到你责任心还挺重。”

    蔺白:“不过是仗着大人宽容罢了,可能让大人失望了,没有做到大人说的,‘认清自己仙君的身份,明白自己该做的是什么’。”

    芜荑笑着摇摇头,“没有,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再说,你求我我也不一定会成全你。”

    两人一时无言,芜荑给他掖了掖被角,准备回自己卧房。

    刚迈出两步去,她突然回头,正对上蔺白看着她的眼神。

    蔺白疑惑,就听到她的声音,像是确定什么。

    她问:“如果有一件事跟你没什么关系,但又非你去做不可,你会去做吗?”

    他反问:“很重要吗?”

    芜荑声音发紧,点头道:“很重要很重要。”

    “我会。”蔺白重复,坦然又坚定:“我会去做。”

    芜荑眼眶骤然湿了,不想让蔺白看到,她快速点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转身离开了。

    芜荑没有回房间,她转道去了魔界,那颗白蛋对她的到来很激动,在玉床上磕磕哒哒发出动静。

    她安抚它,“好了,别敲碎了壳,还不到你出来的时候。”

    白蛋瞬间僵住,左右转转让芜荑给它检查有没有哪里磕坏了。

    芜荑顺着它,意思意思给检查一下,拍拍它的顶端:“好着呢,快休息吧,很晚了。”

    白蛋依依不舍地蹭蹭她的手,在她催促下躺回自己小被子上。

    芜荑坐在四仙桌旁,双手交叉枕着,趴伏着,侧脸朝着白蛋的位置,闭上眼沉沉睡去。

    黎明之际,芜荑赶在蔺白醒来之前回到无穹顶,躺在自己床上补眠。

    蔺白醒来后,穿好衣服洗漱完对着镜子梳头,看着镜子里熟悉的脸,插上玉簪后,他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

    是很像一个人吗?

    不知道为什么,蔺白心里不愿往深处想,放下手后敛敛衣袖准备出去了。

    ……

    随着愈发寒冷的冬渐渐来临,吹在人脸上的风如同刀割一样,刮得生疼。

    芜荑喜欢四季随着凡间来,但不代表她喜欢呵气成冰的隆冬,便使了个结界罩子,将冬天控制在可承受范围内。

    一场雪过后,阳光灿烈,娇粉海棠上覆上一层厚厚的雪,清冷高雅不输于腊雪红梅。

    芜荑便让蔺白温了酒,两人坐在廊下,赏雪品香。

    芜荑给蔺白斟了一杯,“尝尝,这也是收集了海棠花上雪水酿的。”

    蔺白道了声谢,三指捏住小盏,凑到鼻尖下嗅,扑鼻酒香,夹杂一缕海棠香。

    抿一口,辛辣后是冷冽清香,绵柔回甘。

    芜荑看着他红艳的唇,问:“如何?”

    蔺白不经意间,舌尖舔了下唇,“能让大人入口的,总是好的。”

    得了他的夸赞,芜荑眉梢染上一点小骄傲,“那是当然,这可是我亲手酿的。”

    从集雪到酿制,她可一直亲盯着,遐南君想打开看一眼什么样子她都不给。

    蔺白看她眼睛都弯了,可见是真的很高兴,他心里也跟着轻松愉悦许多。

    “在凡间,听说有一种酒是将雪填进竹节里存着,染上竹香后取出,再滴入竹沥酿制,其味苦飘香,大人可尝过?”

    芜荑摇头:“不曾。”听起来很有意思的样子,但她与遐南君饮过许多酒,这种的还真没听过。

    蔺白提议:“大人若有兴趣,不妨一试。”

    “好呀。”芜荑坐直,“主殿后面就有一丛竹子,刚好下了雪,走吧走吧。”

    话音未落,她就迫不及待起来,拉着蔺白兴冲冲地去了主殿后面。

    说是一丛竹子,其实也是不小一片了,刚好将主殿与后殿之间视线隔开。

    竹叶纤细,但也是积了薄薄一层白雪,风一吹过,刮起白花花一片,盐粒子似的。

    蔺白去找了一把砍刀来,芜荑挑好一株,让到一旁,让他用力气砍刀。

    “噗通——”一声,竹子应声倒下,空气中溅起飘着一片白。

    蔺白看好竹节位置,挥刀利落地截成几段。

    他今日穿了一袭墨色交领直裾,宽肩窄腰,大袖宽摆,料子是天蚕丝织的,光滑柔顺,行走间如水波流畅晃动。

    没用攀膊束袖,但动作间依旧利落,衣衫下肌肉隆起勃发,毫不邋遢。

    芜荑心里喟叹,明明是风雅君子穿扮,也是潇洒的气度。

    要是以往,芜荑肯定就动手,自己上了。

    但现在有了蔺白,她只管蹲在一旁,偶尔伸手指指就好了。

    等几节雪装好,封好放入竹子根旁土里让它慢慢化成水,蔺白去洗手,芜荑就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的。

    后知后觉,话不住的问:“咱也没仔细找个方子来,封几天算好,竹沥也不知放几滴,酿几天可以品尝……”

    看着他洗完,芜荑顺手拿了巾子递给他,动作自然,蔺白愣了一下,双手接过来,仔细的擦着手上水珠。

    他语气耐心道:“大人放心,我听说过一个方子,照着一步步来,不成的话我们自己调试也好。”

    芜荑咂摸一会儿,觉着很有道理,毕竟她自己做的东西就不少,对自己手艺还是放心的。

    而且,听他的语气,好像胸有成竹的样子,应该也是可以的。

    她干脆答道:“也好,到时候酿出来了叫遐南君几个来尝尝。”

    说起来,蔺白是不是除了遐南君也没见过其他三个人。

    芜荑带着他回廊下:“等开春了蟠桃会应该会开,到时候带你去玩儿。”

    因为在书上看过蟠桃会在阳春三月,但具体来历原因没说,蔺白问:“三月桃花才开,蟠桃会为何在这时候举办?”

    芜荑仔细想了想,从记忆里扒拉出第一次举办时的情景,才回他:“因为蟠桃三十年才结一次果,当时西王母得了树,等三十年过后果子熟的时候就在三月,所以就定了三月。”

    “当然,蟠桃会五年一回,也不是回回都有果子吃,都是普通桃子替的。”

    蔺白了然,临上台阶扶了她一下。

    知道蟠桃会是芜荑会出席的为数不多的宴会之一,按照她的身份个性,定是要对诸位仙君的敬酒来者不拒。

    以前不知道她酒后会如何,但三年前他被带上来的情景尚历历在目。

    渡仙桥是修成仙身,重塑血肉经脉要过的桥,桥头有天兵看守着。

    当时她拉着他衣袖,对两个天兵仿若未见,径直要过桥。

    天兵有规矩要守,芜荑他们不敢阻拦,但蔺白是一丝修为也无,芜荑也没给他仙骨,实在是不能过。

    她醉酒,天兵好一通劝说都没用,他狼狈的被拉着跟在她一旁。

    直到天兵去的信请来了遐南君和一众仙君。

    结果芜荑拔了簪子化成长戟,遐南君等人不敢与她动真格,结果被芜荑一个横扫过去撂倒一片,还顺势把玉簪打入他的体内。

    然后,拍着他的胸脯对遐南君道:“现下不是有了,一副仙骨的事儿,这么磨叽。”

    说罢,大摇大摆的带着蔺白过了渡仙桥。

    遐南君气急,一口气哽在喉间晕死过去,还是天兵请来了他身边的小仙童将他带走。

    往事一幕幕划过眼前,蟠桃会那天要是她再饮多了,再带上来一个……

    蔺白抿唇,“大人还是少饮酒吧,喝酒伤身。”

    芜荑无所谓摆摆手,“神仙喝酒不伤身。”

    “……”

    大意了,神仙喝酒还真不伤身,一个周天就逼出体外了。

    芜荑神思一转,突然明白他的意思,拍拍他的胳膊道:“放心,我长记性了,而且遐南君几个是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的。”

    蔺白尴尬地摸摸鼻尖,芜荑道:“再说,我心装你一个就够了,多一个也盛不下啊。”

    她语气随意,蔺白心突然跳到快了些,周围隐隐温度升高,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到了躺椅旁边,芜荑提起裙子坐下,仰头看他。

    他面颊带着微微薄红,面如冠玉的脸带着股艳丽,双眼皮褶皱开的恰到好处,一双桃花眼黝黑潋滟,薄唇朱红微张,露出一点白。

    那日遐南君的话回荡在耳边,是偏女相了。

    她看的出神,目光灼灼,蔺白不自在的移开视线落在旁处。

    瞥到一旁书案上的书,丢下一句,“我去抄书了”,便大步跨过去。

    芜荑收回眼神,趴伏在躺椅上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几滴泪来,模糊了视线,蔺白身影顿时变虚,朦胧而张扬。

    “你抄着,我有些困了睡一会儿。”

    说罢,嗅着门口飘出来的香,眨眼功夫沉沉睡去。

    蔺白下意识放轻了自己动作,抄完一段后,走到她身旁,抽出压在她身下的毯子给她盖上。

    芜荑没醒,脸颊蹭了蹭毯子上的白色柔软长绒,像只没睁眼的小奶猫似的,哼唧几声把脸埋进去继续睡了。

    蔺白表情柔软些许,眼底满是温情,把毛毯往下压了压露出她的口鼻,然后回去继续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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