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在廊下睡得,但芜荑还是睡得脸颊红扑扑的,粉面桃腮,翦水秋瞳,别有一番娇憨。
她睡醒的时候,刚好赶上送东西的仙鹤啼叫着落在宫门口。
叫住正在往门口走的蔺白,芜荑撩了毯子站起来跑过去要跟他一起。
蔺白听到声音后,转过身来立在原地等她。
风一吹过,海棠花上的雪簌簌落在他肩上,黑衣白雪,面容冷峻,遗世而独立的模样。
芜荑小跑到他身边,停下的时候,喘息有些急,斗篷因为系带松了,松松垮垮得往后坠。
“大人刚睡醒小心着凉,别到时候又要嫌弃药王给的药苦。”
蔺白伸手拎着斗篷帽子两边往上一提,搭在她的肩上,解了系带重新系好。
“不会。”芜荑身体没拒绝,静静等着,伸手掸走他肩头的雪,嘴硬道:“你生病了我都不会好吧。”
理直气壮的样子,全然忘了因为大半夜不睡觉去后院湖边钓鱼,结果睡着着凉生病的事。
蔺白戳穿她:“那日大人在湖边……”
“以后我都穿!”
知道他要说什么,芜荑打断。
就那么一回,他可倒记得清楚。
系好后,蔺白收敛自己的步伐,配合她的小步子,慢慢地朝门口走去。
开了宫门,芜荑没出去,就站在门槛后等着他。
那几只仙鹤这小半年瘦了不少,是有几分优雅仙气了。
见到芜荑,展翅弯颈,算是行过了礼,芜荑笑眯眯的受了,蔺白过来后,她冲仙鹤摆摆手,算是告别。
宫门‘砰!’的一声阖上,掩住了门外乳白浓厚,雾一般的云层。
走至半路,芜荑突然想到,是不是没几天凡间就要过春节了?
她低头看了看落身后一步的高大影子,心底暗暗纠结。
半晌,她说服自己,不过是走一趟,又不碍事儿。
用晚饭时,芜荑漫不经心提到:“马上是凡人春节,到时候我带你下去走一趟吧。”
她说话蔺白向来聚精会神地听,她刚一说完,蔺白一瞬间的茫然。
是带他回趟家的意思么?
蔺白心一颤,巨大的兴奋从心底奔涌而出,嘴唇微微颤动,眼里带着感激。
他鼻子酸涩,声音发紧道:“多谢大人了。”
外出求学和处理公务也有过许久不归家的时候,时间长了一两年也是有的,但这次能回次家,他却能感受到无与伦比的欣喜和满怀期待。
芜荑给他夹了菜,放到他面前的碟子上,“本就是之前答应过你,有时间带你去凡间走一趟的。”
和之前几次单纯吃饭不同,这一次可以多逗留几天。
她提醒道:“不过只能看,不能上前。”
蔺白压下情绪,保持平淡稳重,“我明白的。”
他如今仙人身份,可以在陌生人面前行走,但不能在熟人面前露面。
芜荑咬着米粒,舌尖细细感受到那一抹微甜,余光看到蔺白有着不可察觉颤抖的手,心里喟叹不已。
自从芜荑说了去凡间以后,蔺白笑的次数明显多了些,虽然浅淡,但能看出来心情很好。
能让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这么激动,可见故土情结当真深重。
芜荑站在主殿门口幽幽的看着,心里不太理解这种情感。
因为她没有故土,从石头里蹦出来就在这九重天,数十万年了还在这儿。
除了三五好友约着喝酒,焚香钓鱼打发时间的事已经都没意思了,最多的就是喝茶晒太阳。
有人觉着这样很无趣,她却觉得很好,不必担心哪里又出了什么问题,眼下闹心的也就凡间一处了。
他们是在腊月二十五去的凡间。
临走前,芜荑让蔺白装了一箱的银子。
蔺白觉得太多,不解问:“大人是要买什么吗?”
不过十天左右而已,带一箱是不是有些夸张。
果然是男人,不懂花钱的乐趣。
芜荑一边往账册登记,一边答道:“在凡间总要买宅子住吧,别人家都张灯结彩的,我们不好太例外,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想要了没有钱岂不可惜。”
蔺白不明白,但识趣的不再问了,老老实实地把箱子塞到戒指里。
二十五那天,天气很好,太阳高高挂着,风也小了一些。
为了在凡间不显得突兀,蔺白应景,换了件滚兔毛边的长袍,外面披了件到脚踝的黑狐裘。
整个人器宇轩昂,丰神俊朗,除了脸过于漂亮。
不过芜荑不想穿的太臃肿,在蔺白的坚持下,勉强在外面披了件厚斗篷。
斗篷里外都缝了层长毛皮子,沉甸甸的,压得慌但很暖和。
芜荑不自在的扯着斗篷两边,总觉得压的自己走不动道。
她一脸不高兴,蔺白牵着她的手腕走在大街上。
年底,出房子回笼资金过春节的多,蔺白知道蔺府经常来往的牙保是谁,便直接找了去,给足了钱,牙保动作很快。
两人在茶楼一盏茶的功夫,牙保就搜罗好宅子,找了过来。
芜荑懒得挑,直接跟牙保点了最贵的要。
一开始说好挑三进的院子,最贵的当然地段好,房子也好。
芜荑喝着茶,坐在窗边的榻上看下面熙熙攘攘的叫卖,蔺白则去跟牙保当场看了宅子,确定好符合芜荑心意,便交涉了价格。
等拿到了房契和地契,蔺白回到茶楼。
芜荑正在听戏,见着他来了,戏也不听了站起来就要跟着他走。
房子在一条巷子里,出了巷子就是宽阔敞亮又热闹的京城大街,一进巷子则是将所有嘈杂隔绝在青石墙外,安静清幽。
不知是不是许久没人住了,大门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芜荑光看着,已经不自觉的捻了捻手指,纤细的手往洁白的手捂里面揣了揣。
蔺白上前,推开门,骨节分明的大手指腹上,沾染了不少。
在外面不方便使清洁术,一进了门,芜荑把手捂递给蔺白。
蔺白手脏,不好拿这雪白的,便用胳膊夹住它,两只手露在冷风中。
他的手掌很宽厚,掌心和指腹有练武和拿笔留下的一层薄茧,十指修长,指甲淡粉圆润,手背有青脉隆起,皮肤白皙。
这么招摇的露在寒风中,一会儿就冻得冰凉通红。
芜荑瞧了,斥他:“你这人怎么脑子不动呢,拿着手捂不知道用,光干看着么?”
说着,把手捂从他胳膊中间揪出来,抓着他的手往里塞。
真是笨死了,手捂她不多得是,用得着他给省这一个。
柔软毛绒的触感裹慢双手,蔺白手在手捂里蜷起,不让手心碰到这洁白。
芜荑转过身去,双臂展开,厚厚斗篷从她身前往两边滑落,全部滑到背后,寒风从她身前灌进去,吹的衣角翻飞鼓起。
她双手迅速结了个繁复打印,一股无声的灵力波动后,整座房子六七十间屋子并花园,包括大门和门口的两座石狮子,全部焕然一新。
芜荑心满意足的拍拍手,卒不及防的打了个喷嚏后,自觉地收拢好斗篷。
蔺白走到她身边,芜荑掐了个小诀在他身上,将他来回奔波染上的风尘清干净。
蔺白摘下手上的手捂,给她重新戴上,“我皮糙肉厚的,大人护好自己。”
手捂里还有他留下的热度,暖和的很。
芜荑舒服的捻着里面的毛,一边随他往屋里走去。
还没燃火盆,房间里很冷,蔺白自己尝试整了个小结界,将冷风隔绝在外面。
冰冷瞬间减轻不少,芜荑看着他漆黑深邃的眸,夸赞他:“很厉害,学的很快。”
蔺白冷淡脸庞上柔和不少,“是大人教得好。”
芜荑脸上情不自禁露出笑,也不推辞,坦然应下这句话。
新房子要添置的东西很多,蔺白列了个单子后,本来想自己出去买,让芜荑在酒楼雅间里等会儿。
结果芜荑也要去,拗不过她,蔺白只好让她跟着。
边关战乱,但京城并未受影响,依旧很热闹。
付完钱后,蔺白问道:“能否送到长平巷蔺宅?”
得到能送答案后,蔺白就带着她去下一家买别的。
蔺宅还是芜荑让这么起的,她没有凡间所谓的姓,便直接用了蔺白的,反正也是他俩的房子。
年底的街上不说摩肩擦踵,但还是人流密集,稍有不慎,就有推搡。
蔺白将芜荑护在身侧,两人身上的气质又使得路人不自觉隔远一些,因此,芜荑倒没受到冲撞。
不过还是偶有路人会回头多看两眼,芜荑泰然自若,不觉得什么。
路上时,听到有说梅园今日有雅集小聚,遍邀京中贵女公子。
芜荑去过这种集会,但没去过梅园的,便想去看看。
蔺白以前去过几次,对路算是熟悉,便带着她去了。
路上给她解释道:“梅园是我朝开国皇帝之女,福安公主所建,里面梅花品种繁多,会从冬一直开到春,冬天不能出游时,世家多在此聚会游玩。”
芜荑了然,“是不是你们凡人相看也会在这儿?”
蔺白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顿了一下后低声回道:“是。”
他的兄姐就曾在这里相看过,他当时还小,被强拉来做过借口。
芜荑陡然笑了,揶揄问他:“你呢,和其他家姑娘相看过吗?”
其实有没有她自己心里也清楚,毕竟断断续续地看了他好几年,他总是一脸冷淡,气势疏离,他母亲兄姐愁得要死,问他,他总推拒说再等等。
她就是单纯逗逗他而已。
蔺白抿唇,看着她笑意盈盈的精致眉眼,直觉告诉他,这个问题他得好好回答。
事实上就是没有,但也得说,不止没有相看的,也没有仔细看过其他姑娘,从来没对其他姑娘动过心,她是唯一一个。
因为他见过长嫂这么问的时候,他大哥是这么回答的。
蔺白张口,但这句话实在说不出来,在嘴边滚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只干巴巴一句:“没有。”
他声音有些低沉,芜荑听了笑的更开心了。
蔺白舔了下唇,不自然的偏开头,任她笑。
梅园很快就到了,门口有几个聚会主家的小厮女使。
小厮看着请帖,主家女使则引着往里面走。
位高权重者,看门小厮自是眼熟,但天子脚下,俗话扔说一块砖就能砸到两三个官。
那些品阶低些的,家眷面生,小厮便恭敬地让人出示下请帖,待查看了才让人进去。
两人施了障眼法,不引起其他人注意,当着小厮的面径直走了进去。
梅园很大,里面着锦衣华服,带华贵首饰,仪态端庄万千的世家姑娘公子,都来来回回地走动。
蔺白弯腰凑到芜荑耳边道:“应是男女同席,未做分隔。”
正好,免去都是姑娘或都是公子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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