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筝是纯阳五子所收弟子中年纪最小的,且拜在掌教名下,长得乖巧讨喜,纯阳宫上下都宠着她。偏偏这么个小姑娘一心扑在剑术上,总是兴致冲冲地找人比剑,搞得自己灰头土脸的,连躺在床上养伤的时候还在想怎么破招,伤一好又活蹦乱跳地上门讨打去了。

    祁师叔曾跟她说,她一个女子,若想和卓师叔的剑较劲,硬碰硬绝无可能,要么压下他的剑势,要么就用巧劲绊住他,前者需要极强的内力,她小小年纪做不到,后者么……

    避实就虚,四两亦可拨千斤!

    秦筝仗着身形优势在刀锋下游走,冥侯大开大合的刀法受到限制,后者一拧眉,澎湃的内力灌注刀身,强行将身旁这只恼人的虫子震出去。

    霎时满地积雪连着底下的泥土冲天而起,一道灵巧的身影借势腾空而起,蓝白的道袍在雪月之下顷刻失去踪影。

    在另一处交战的雷无桀和月姬却没能幸免,浩瀚刀气将地面砍出一道深深的裂缝,飞溅的雪花和泥点逼得所有人不得不退后,破旧的庙墙轰然倒塌,屋瓦纷纷滑落,萧瑟察觉头顶的悬梁震颤,先前就已经被唐莲破开了一个大洞,眼下……

    “这庙要塌了!”

    萧瑟迅速折返提了行李出来,同唐莲退到安全地带,便见铺天盖地的剑光落下。半空中一袭道袍飘然,手中长剑脱手立于身前,身后是虚虚的两把剑影,月白色的气晕流淌,秦筝一挥手,剑影飞出,与此同时她亦握上了玉清玄明,随剑光一同砸下。

    他忽然想起之前秦筝请求和他们同行的时候说的:我武功还可以。

    这个还可以,是指有大自在境的意思么?

    这小道姑,顶多十六吧?

    “冥侯!”一袭紫衣连忙提剑飞身过去,一直按兵不动的唐莲这时却朝她甩出几道暗器,她不得不退开数步,背后,紧盯着她的雷无桀再次提拳挥上。

    刀剑相接,摇摇欲坠的破庙终于被霎时荡开的气浪推倒,萧瑟抬袖挡去风雪,待风停了以后再抬眼望去,只见那小道姑立在破庙的废墟上,收剑入鞘。

    “你本就有伤,我胜之不武,不和你接着打了。”说完,秦筝又偏头去看月姬,“师兄说练紫霞功的人不能打女人,可你们再不走我就只好打你了。”

    好家伙,原来这就是她挑着冥侯打的原因吗?

    冥侯的手臂上滑下一道血痕,月姬连忙上前,再看秦筝,眼底已有怒意,握剑的手不断收紧,却被一只大手按住,“月姬,我们走。”

    月姬顾忌冥侯的伤势,最终还是恨恨地看了秦筝一眼,扶着冥侯转身离开。

    他们走后,秦筝才吁了口气,脸色瞬间苍白了一个度,她抬起自己的袖子看着被削去的一角,有点心疼,这是下山的时候大师姐亲自给她做的道袍呀。

    “秦小先生,你刚刚那一剑叫什么,好厉害呀!”雷无桀不知道秦筝叫什么,听一路上萧瑟这么叫她便跟着这样称呼。

    秦筝收神看向满眼亮晶晶的的雷无桀,从废墟上跳了下来,“万世不竭。”

    “这位道真的剑法玄妙,不知师承何处,今日出手相助,唐莲感激不尽,来日回禀师尊之后好登门拜谢。”唐莲对着秦筝作了个江湖礼,丝毫没有因为她年纪小而心生傲慢,态度很是客气。

    “我师门,唔……你们应当是找不到的,不过这声谢我就收下了。”秦筝笑着回了一礼,视线瞥向后院,“那里刚刚好像有人偷溜进去了。”

    唐莲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再丢了句谢便朝后院飞奔而去。

    秦筝从萧瑟手里接过了自己的行李,后者眯着眼看她,“你好像还有余力?”

    “总要留一点的。”秦筝把包袱系好,“不过他们也是厉害,下山以后第一次遇到正儿八经的对手,差点把压箱底的本事都用出来了。”

    雷无桀想凑上来说话,萧瑟踹了他一脚,朝后院的方向示意,“跟上去啊,我们不是要找雪月城吗?现在雪月城首席大弟子就在我们面前,不跟着他难道还跟你瞎晃!”

    萧瑟一提醒,雷无桀顿时反应过来,连忙冲向后院,只见唐莲站在车篷上,四周散落了一地刀的碎片和几具尸体,拉车的马已被割了喉咙。马车里的货物滑了出来,落在雪地里露出了它的模样。

    那竟然是一口棺材,金色的棺材。

    萧瑟情不自禁地俯身轻轻触摸着这具金色的棺材以及上面雕刻着的精美花纹,“是纯金的,绝对不是镀金,这完完全全是一口纯金打造的棺材!”

    值大钱了!

    唐莲抬起指尖的刀刃抵在萧瑟喉间,“奉劝你一句,不要打它的主意。”

    萧瑟直起身,眼中并无任何惧色,刚要张口,雷无桀就插话进来喊道:“大师兄!”

    嗓门之大让唐莲退了几步,却仍挡在棺材面前,“雷兄弟,你暂时还没过门,哦不对,你暂时还没拜入师门,师兄这二字……我想你可以不用叫得这么着急。”

    “好的师兄!”雷无桀望着唐莲的眼神发亮,像极了见到骨头的小狼狗。

    唐莲徐徐吐出了一口气,再一看萧瑟一副别过头没眼看的模样,一时间感同身受了起来,倒是秦筝开口和他说明了自己三人想去雪月城却找不到路,希望他能捎带一程的意思。

    权衡了一番,唐莲答应了下来。

    没办法,他拉车的马被贼人杀了,如今这荒郊野外没有马,黄金棺材这么重,他不可能扛着它走,若是放下棺材去买马,谁知道回来的时候它还在不在。刚巧萧瑟手里有马,用他的马拉车,沿途自己多加小心就是了。

    有了唐莲的指路,一行人终于从积雪满山的地方上了官道,扬鞭策马朝西去。

    一路上秦筝都坐在车厢角落里闭目打坐,除了吃饭就是打坐。她练剑那么多年,清楚地知道自己内力还不到家,动起手来有诸多顾忌,现在在赶路她没地方练剑,干脆就盘起腿练内功了。

    四人里面秦筝年纪最小,连雷无桀看着她都有些不可思议,“她就没别的事情想做吗?”

    “看着是没有。”萧瑟抿了口水囊里的水。

    唐莲看了她好几眼,秦筝这身道袍一看就出自正统道宗,可她这武功路数愣是没让行走江湖的唐莲看出是哪个道门的人。

    他有意无意地向萧瑟和雷无桀打听,雷无桀摇头表示不知,萧瑟倒是漫不经心地回了句,“大概是天上掉下来的。”

    得,白问。

    “说起来我们现在去美人庄,这小先生跟着没关系么?那儿可是妓院,她去那里不会犯什么戒吧?”雷无桀挠头。

    萧瑟反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子,“道教五戒,第一戒杀,第二戒盗,第三戒淫,第四戒妄语,第五戒酒,除非她去美人庄里找小倌,不然她犯哪门子戒?”

    “小倌是什么?”马车里忽然钻出一个脑袋,一双清亮的眼眸里满是好奇。

    他们停路歇脚,篝火上正烤着打来的野味,秦筝打坐结束,便准备下车吃饭,刚好听到他们三个人在说话。

    唐莲重重地咳了两声,把头扭到一边,“就是,呃……长得特别好看的男子。”

    秦筝若有所思地看向萧瑟,“像萧老板这样的么?”

    萧瑟的脸蓦地一黑,旁边的雷无桀捂嘴就笑,他不想对一个小丫头动手,于是抬脚就把雷无桀踹翻在地,“你笑什么!”

    见状,秦筝也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尴尬地不敢去看萧瑟的脸。

    唐莲觉得自己有些罪过,不过一想话头是萧瑟提起来,再看他现在那锅底般的脸,心道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头,被踹了一脚的雷无桀笑嘻嘻地坐了起来,“小倌啊……就是男妓……”

    唐莲忍不住甩过去一个眼刀子,觉得这一个两个都在带坏小道姑。他强行岔开了话题,“秦道真是第一次下山吗?”

    “嗯,本该十四岁就下山的,但是……”秦筝本想说前两年在打仗,一想她现在已经不在唐朝了,便道,“我那时在闭关练剑,便拖到了十六。”

    “你这剑好生厉害,练了多久?”提到感兴趣的东西,雷无桀眼睛又亮了起来。

    “十年吧,基本功都是打小就练的。”秦筝盘腿坐下,把玉清玄明剑小心地放在膝头,“我祁师叔门下弟子每天练剑五个时辰,我同他们练完,还要去山涧再练两个时辰。”

    雷无桀张大了嘴,一天十二个时辰,撇开吃饭睡觉,这人几乎都在练剑啊!

    秦筝却忽然叹了口气,“可惜最近几年剑术没什么长进,气剑只练出来两柄。”

    她掌心一摊,两把小剑自她掌心浮起,转了几圈便随着她收拢掌心而消散。

    唐莲的双目微微一眯,居然能把剑气控制到如此地步,这小道姑实在是天赋异禀。

    雷无桀从小听人讲故事,可从来没听过这门功夫,“最多可以有几柄?”

    “五柄。”秦筝摸了摸膝上的玉清玄明,“紫霞功练到十二重,可有五柄气剑。”

    雷无桀想了想,道:“我听我师父说无双城里一样兵器叫无双剑匣,里面有十三柄剑,其中有一把还是天下排行第二的大明朱雀,以前曾经有人能够同时驾驭这十三柄剑,那是真的厉害。”

    萧瑟冷笑一声,“你以为数量多就是厉害,那你怎么不把放个百十把剑在炮筒里一口气打出去,那可是同时飞一百把剑呢。”

    唐莲知道雷无桀话里没有贬低的意思,但还是给他圆了个场,“无双剑匣里的剑都是实打实的真剑,和秦道真这样用剑气凝练出剑身的气剑是不一样的。”

    秦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是在应谁的话,“我以后有机会去拜会一下。”

    这小道姑是不是想上门打架?

    “那可惜了,无双剑匣已经成了传说,现在的无双城没人能够驾驭无双剑匣了,连带着无双城也没落了。”雷无桀有些惋惜。

    “这样啊,那不去了。”秦筝干脆地改口,反正她也不知道无双城在哪儿。

    所以她还是想去打架。

    好端端的一个小道姑,不学学老祖宗修身养性,怎么这么好斗呢?

    重新上路的时候,秦筝继续窝在车厢角落里闭目打坐,萧瑟对她是服气的,明明车上的人跟她都不能算熟,唐莲手里还押着一口让江湖杀手追着要的黄金棺材,她居然也敢在这样陌生的地方入定,也不怕突然被人打扰走火入魔。

    她到底是蠢还是蠢呢?

    不过……

    “这一路上好像没什么杀手。”他略略抬眼看向对面的唐莲,还记得唐莲说过在遇到他们之前已经碰上了十几波杀手,怎么他们同路以后到现在一个都没见到?

    唐莲心中也略略疑惑,的确,这一路走得太平坦了,平坦得让他有些不安。

    入夜后,马车驶入了三顾城,唐莲要去找接头人,难免就要有人留下来看着棺材,雷无桀他信得过,秦筝到底是个修道之人,又是懵懵懂懂的年纪,唐莲还没那么丧心病狂到真带着她去逛妓院,于是跟着一起留了下来。

    三人里面他最看不透萧瑟,索性带着萧瑟一起走了。

    秦筝盘腿坐在车厢里,雷无桀在旁啃着新鲜热乎的烧饼,风餐露宿那么多天,进了城总算能吃点好的,等唐莲把事情办完,他一定要好好吃上一顿。

    前边歌舞喧嚣,后面一片安静,雷无桀就在这安静的气氛下仰头躺了下来,躺着躺着,竟有些困倦了,他打了个哈欠,翻过身,正要合眼眯一会,却发现有十几道阴冷的掌风朝车厢这边袭来。

    “小先生,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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