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酒把雷无桀呛得脸色爆红,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吓得旁边的唐莲忍不住退了一步。

    秦筝瞅着他红得几乎要烧起来的脸,语不惊人死不休道:“你这就是红鸾星动了,师兄说过的,女人影响拔剑的速度。”

    唐莲笑了,“秦道真的师兄果真有点意思,可还说了什么?”

    “噢。”秦筝歪了歪头,忽然抡起拳头就像抡起一轮剑光似的朝旁边挥了出去,“剑谱第一页,先打心上人。”

    萧瑟闻言正在发愣,一道拳风袭来,他立刻放开手挡住她的拳头,却仍旧痛得倒抽了一口气,他退后几步,这小道姑下手是真的快,连躲的时间都没有。

    反应过来打了人的秦筝脸色刷的一白,连忙扑上去,“萧瑟,我……我不是故意的。”

    被一拳击中的掌心仿佛五指都失去了知觉,即便有手挡着胸口的肋骨也隐隐作痛,气血翻涌,萧瑟咬牙切齿地回了一句,“你可最好不是故意的。”

    秦筝抬着两只手不知道往哪儿落,最后干脆捂在他胸口上下揉了揉,“疼不疼呀?”

    “你说呢?”萧瑟没好气地打开她的手,乌云密布的脸上仿佛能滴出水来。

    秦筝急巴巴地绕着他转,“对不起嘛。”

    唐莲轻咳了一声上前扶了萧瑟一把,“没事吧?秦道真刚刚回头和我们说话,忘了你还在旁边了。”

    小道姑闻言立刻用力地点点头,可怜兮兮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别生气啦。”

    萧瑟狠狠地瞪了秦筝一眼,推开了唐莲,面色一片冷白,他用力攥了攥拳头缓下胸口那股不适,又一次感叹她下手是真的狠。

    秦筝蔫蔫地和雷无桀走到了一块儿,上一次她这么蔫的时候还是宿醉醒来发现萧瑟脖子被她割了一道。

    萧瑟怎么老被她弄伤呀?

    雷无桀难得下一次山,几人聚在一起吃了顿晚饭便相约着去喝酒,萧瑟朝秦筝身上丢了个眼神,后者连忙乖乖退后几步,“我不去了,我不能喝酒的。”

    唐莲一想道士的确不能喝酒,可就这么落下秦筝不厚道,但秦筝却有些怕了,摇头再三表示自己想回院子,唐莲就不再坚持,同她指了回去的路便和萧瑟雷无桀走了。

    萧瑟余光一扫孤零零留在原地的小道姑,微微撇嘴,“她也不是个认路的,你这么一指她可不一定找得回去。”

    唐莲扫了他一眼,笑道:“刚才脸色摆得那么臭,一转身就开始关心起来了哈。”

    “换你那么近距离受她一拳试试。”萧瑟的脸又拉了下来。

    唐莲哈哈一笑,“我可担不起秦道真的心上人。”

    萧瑟一想到刚才的话头,脸色肉眼可见地阴了下去,这小道姑的师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净教她胡说八道。

    秦筝一个人回了客院,廊下几盏灯火,显得她的影子更加寂寥。

    她脱了鞋子盘腿坐在床上,很是沮丧地俯下头,敲了敲搁在膝上的玉清玄明,“师尊啊,为什么弟子总是那么不小心呢?”

    玉清玄明不会回答她,她唉声叹气了一会,重新坐好结了定印,闭目调息去了,桌上的烛火被莫名而来的风一吹,房间里顿时陷入黑暗。

    秦筝下山已经有小半年的光景了,来到这边以后几乎一直在奔波,唯独在雪月城的这大半个月过得轻松惬意,日子一长她有些怀念纯阳宫里的时光了。师尊今年七十多岁了,教中事务很多都移交给了卓师叔和大师姐打理,她平日里见到师尊的时间不多,很多时候都是隔着房门聆听那一声声温和慈爱的话语。

    她还记得自己正式拜在师尊门下以后和几位年纪也不大的师兄师姐一起听师尊将道法,她年纪最小,却排在最前,她脑子不够用,很努力地去理解师尊讲的东西,可一刻钟听下来已觉得云里雾里,以致后面的大半堂课浑浑噩噩地竟直接趴在桌上睡去了。

    醒来的时候师兄师姐都已经收拾完东西走光了,师尊手捧拂尘坐在自己前方的案几旁,仿佛就在等着她睡醒的那一刻,纤长浓密的拂尘朝她头顶甩了过来。

    “学了这么多年剑连个剑仙也搞不定!”

    “下了山乱跑跑哪儿去了!”

    “还敢喝酒?你几个师兄都没你有本事!”

    那拂尘甩得跟鞭子似的,一下下落在她身上,她左躲右躲,哀嚎道:“不是,师尊,你听我解释……”

    李忘生懒得听她废话,直接卷起案台上的墨砚朝她砸过来,秦筝的眼前一黑,额角的痛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她还在雪月城的客院里,只不过整个人头朝下摔在了地上,摔得她眼冒金星。

    她痛呼着爬了起来,捂着脑门狠狠地抽了几口凉气,牙齿里传来血腥气,她吓得赶紧摸了摸,还好牙没有磕坏。秦筝想了想方才梦到的一幕,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师尊对她那么好,不会打她的,都是噩梦,都是噩梦。

    秦筝摸索着点亮蜡烛,从携带的丹药里面找出了退红去肿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抹在额角打着圈,揉好了药膏,她推开窗户,倒灌进来的夜风顿时给她的额角带来一片清凉。

    忽然,她发现了这小小的客院里,好像仍旧只有她一个人的气息,明月西斜,已是后半夜了,萧瑟和雷无桀竟还没回来。

    她想了想,背上剑从窗户里跃了出去,子时一过,上关城里静悄悄的,灯笼里的蜡烛早就已经燃尽了,巷道里一片漆黑,唯有几处能得月光垂怜。

    半截登天阁就像一道标志,秦筝御剑而行,一下子就到了下关城,她在下关城门到登天阁之间的路上找,一眼就看到了在屋顶上的两个熟悉人影。

    秦筝收剑跳到了屋顶上,只见唐莲和萧瑟两人似酩酊大醉,一人坐着一人躺着,雷无桀却不知去向。

    “谁?”有几分眼熟的小二听到动静从酒肆里走了出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眼一见那道袍,愣了一瞬,旋即礼貌地行了个礼,“小先生好。”

    并没有半分因为秦筝之前险些把酒肆拆了个彻底的不悦。

    秦筝回了一礼,问道:“雷无桀呢?”

    “那位公子之前寻着人往苍山那边去了,今夜雪月城有客到呢。”

    秦筝顿了顿,心想这酒肆的小二知道的还真不少,她看了看醉过去的唐莲和萧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小二在下面道:“那位公子走得急,小的不会武功,若是小先生方便,先将二位公子搬下来吧。”

    的确,虽然入春了,但夜里还是冷的,两人喝了酒醉在外头,唐莲有武功不假,但萧瑟确实经脉俱断,身体并不好。

    秦筝跳到了地上,提了一口气,双掌伸出,唐莲和萧瑟的身体被隔空托起,秦筝抬手稳稳地将他们搬了下来,真气一收,小二扶住了差点一屁股坐地上的唐莲,秦筝则伸手接住了萧瑟。

    “小的先扶唐公子进去。”

    秦筝点点头,扶着萧瑟的后背让他趴在自己肩上,那扑面而来的醇厚酒香闻得她眼晕,也不知道他们喝了多少,她晃了晃脑袋,耳畔忽然贴上了一抹湿热,蒸得她耳朵瞬间升温。

    “小道姑。”

    秦筝扭头,耳朵尖刚好擦过那双垂落的薄唇,那声低喃微不可闻,又恰好形成一团呵气反反复复吹打着她的鼓膜。

    另一边的耳朵也热起来了。

    “你再敢对我动手你就死定了!”

    秦筝小嘴一瘪,好嘛,连说醉话都在骂她,真记仇。

    她看着他合拢的双眼,只觉得他睫毛也长得很好看,细密纤长得像一把小刷子,尖端微微上翘,她忍不住伸手戳了戳,觉得好玩,又戳了戳。

    一只手忽然抬起将她作恶的爪子捏住,那紧闭的眼睫快速颤了颤,秦筝吓了一跳,顿时连大气都不敢喘,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萧瑟睁眼,却看见先前进去的酒肆小二正含笑站在门口看她。

    秦筝莫名心虚,垂下眼去,两人一同将萧瑟扶进酒肆,放在小二临时支起的小榻上。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那粗粝的触感却让她一时有些怔忪。

    她拨开了他微微收拢的五指,看到那遍布掌心的老茧,虎口指腹连绵一片,饶是她有预想也没能料到那双公子如玉的手反过来居然是这样的。

    秦筝摊开了自己的手,对比着一个个茧的位置和大小,看这些茧的厚度,他练武的时间比她只长不短。她轻轻戳了戳那坚硬的老茧,忽然想到萧瑟这样出身不凡的人如今却落得个武功尽废的下场,一定很绝望过吧?

    她抬眼去看那张平日总是漫不经心甚至时不时冷嘲热讽的脸,此刻只有安静甚至还有一抹冷肃。经脉俱断的痛苦有多痛,秦筝没有体会过,师兄师姐也不曾告诉她,她想,应该是如同断手断脚那般直入肺腑,十数年心血功亏一篑,更如剜心之痛。

    秦筝看了萧瑟一会儿,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额发,学着小时候师姐哄她的样子,“乖哦,不痛不痛啦。”

    身后传来脚步声,一看又是那小二,怀里抱着两床毯子,正笑着看她。

    秦筝连忙把手收回来,坐得端正笔直,一双耳朵红艳艳的,她小声辩解道:“我没有趁机占他便宜的。”

    小二笑着点了点头。

    她低着头接过小二递来的毯子盖在了萧瑟身上,摸了摸莫名有些发烫的脸颊,心中念了几遍清静经,可脑子却越念越混,酒肆里飘着陈年的酒香,她嘟哝着不知念到哪里的经,小脑袋一歪,直接伏在面前软茸茸的毯子上睡去了。

    过了一会儿,去而复返的小二又抱着一床毯子悄无声息地来到秦筝身旁,给她披在肩上,吹灭了堂中的蜡烛,提灯走向后院。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萧瑟从宿醉中逐渐清醒,他于沉淀了一夜的浓郁酒香中睁眼,腹部似乎被什么重物压着,他一瞥眼,就看到一张瓷白乖巧的小脸,青丝披垂,发冠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小道姑?

    他环视一圈,发现自己还在酒肆,唐莲躺在旁边还未醒,秦筝不知道是怎么来到这里的,雷无桀呢?

    他一动,秦筝就被吵醒了半分,她埋头拱了拱,糯声道:“师姐,阿筝还想吃糖葫芦。”

    萧瑟微微一扯唇,抬指不客气地在她脑壳上敲了敲,“吃什么糖葫芦,起来念经了。”

    小道姑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说的话,很是懊丧地嗷了一声,沙哑酥软的尾音带着娇怩,埋头又蹭了蹭。

    她身下的男子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托起她的下巴把她的脑袋一抬一放,整个人翻身落地站了起来。面前趴着的东西矮了一截,秦筝整个人往前扑了下去,一头撞在了墙上。

    那结结实实的撞击声听得萧瑟轻嘶了一声,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

    秦筝再一次痛得眼冒金星,眼底浮起了泪花,她一屁股坐在了小榻上,一边揉着被撞痛的脑袋一边收腿,习惯性地盘了起来。

    一个晚上撞两回的脑袋几乎要裂瓣儿了,秦筝晕乎乎地揉着头,一会儿左边一会儿右边,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在揉什么地方。

    一只手捏起了她胡乱揉捏的爪子,那只手的主人撩开她的头发看到露出来的两个鼓包不由怔了几分,他沉默了一会,给出了个评价,“摔得很对称。”

    他觉得小道姑长不高是有原因的。

    一旁的唐莲也渐渐转醒,见状猛地甩了甩脑袋,“秦道真?怎么了这是?无桀呢?”

    萧瑟沿着她的头骨按了一圈,痛得小道姑眼泪汪汪,“还好,骨头没裂。”

    小道姑又想去捂头,却被萧瑟一按,“别摸了,肿着呢。”

    他把人打横抱起走向后院,离开了酒肆大堂,酒味瞬间淡去不少,小二正在厨房里生火,“劳驾,煮个鸡蛋。”

    小二见那小先生脑门上顶着一大一小两个包,饶是他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傻了一下,再看萧瑟那一言难尽的表情,连忙应是。

    萧瑟将秦筝放了下来,“另外那个包怎么摔的?”

    “昨晚上从床上摔下来的。”小道姑小声说道,“那时候擦过药了。”

    那么大一个人了居然还会从床上摔下来,萧瑟无语极了,可一想到她刚刚当着自己的面又撞了脑子,罪魁祸首正是自己他又忍了忍没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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