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莲和司空千落直接带着他们去了落脚的小院里,进门的时候迎上两位纯阳弟子,几人很是客气地行了个礼,“辛苦两位小道长准备一些吃食,我这两位朋友刚从山里下来,需要补充点体力。”
两位弟子相视一眼,行礼应下。
不一会儿就有人送来菜粥和小点,虽然朴素但十分爽口开胃,又冷又饿的雷无桀直接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就连萧瑟也吃得奇快。
唐莲等他们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问道:“萧瑟,接下去你打算怎么办?”
“直接问。”萧瑟放下了筷子,“掌教闭关不出,阿筝的几个师叔总在的,若是他们都不知道阿筝在哪儿,多半是被那位师祖带去别处疗伤了,有劳大师兄再打听一下哪位真人经常露面。”
酉正前后,纯阳宫中央的太极广场陆陆续续来了许多穿着蓝白道袍的纯阳弟子,他们就地打坐,闭目运气,远看如一片蓝潮涌动。
唐莲打听到每日弟子在太极广场早晚课的时候金虚真人会来巡视,吃过晚饭便带着众人在附近的屋顶上候着。
“我们在他们练功的地方待着,不会被赶走吗?”司空千落对他们这么堂而皇之地蹲守屋顶感到非常疑惑。
“看那里。”萧瑟忽然指了指另一边的屋顶,零零散散地竟也有不少没有穿着道袍的江湖侠士盘腿坐着,不是和那些弟子一样在打坐,就是在看日落。
唐莲若有所思地回道:“听说纯阳宫山门大开,迎天下豪杰。”
“霸气啊,有神仙坐镇就是不一样。”雷无桀赞了一声,要是雷家堡像这里一样,火药库老早被人搬空了。
萧瑟一把拍上雷无桀的脑袋,“你傻,你也不看看这里都是些什么水平,金刚凡境的人都在守门,你当初闯的如果不是登天阁而是这里的山门,怕是还没见到三清祖师像就给打出去了。”
唐莲点了点头,“那天我被引进山门的时候见到的两位掌事皆是逍遥天境。”
仔细一想,他又道:“他们一男一女,那位道真似乎有什么急事要离开,打了个照面就走了。”
“掌事?”萧瑟轻轻皱眉,随后道:“阿筝嫡亲的同门就一个师兄和一个师姐,一个是掌教首徒,和你在雪月城的地位差不多,另一个是师范,负责教习弟子武艺。”
他看了一眼下面坐着的纯阳弟子,“你可还记得那位道长的样子?他可在这些人之中?”
唐莲接着渐渐昏暗的夜色将那些正对着的脸一一扫过去,没等他扫到人,就见一人昂首阔步朝太极广场走来,他身形魁梧,健硕异常的肌肉让他看不出老态,最惹眼的是他背后背着一把门板一样大的巨剑,还有他身前交叉缠绕着的锁链。
“我头一次见有人用铁链子把自己和剑锁一起的。”雷无桀瞪大了眼。
“卓师叔年少时性格狂躁,心生戾气,纯阳师祖为压制他的凶性特地用铁链将一把古剑锁在他身上。在观中这么多年我也未曾见过师叔拔剑,但观中却一直留有一个传闻:金虚一剑,可灭山河。”
一个温和如水的嗓音从他们后方传来,众人心中一惊,连忙回头看向这不知何时靠近他们的道人。约莫四十出头,夜色撩起了他的蓝白道袍,身形颀长瘦削,温润柔和的五官带着一点书卷气,乍一眼看仿佛和沐春风是同一类人。
唐莲一见脸色不由露出几分尴尬,他抬手行了个礼,“素先生。”
他刚刚还在下面找这人在不在,没成想原来他居然在他们身后,不知道是几时来的,听了多久。
“唐公子。”道人抬手还了一个道礼。
萧瑟站了起来,一改白日那懒散的模样,倾身恭敬地行了一礼,“素先生。”
秦筝的同门师兄,素天白,这个姓很特别,所以第一次听的时候就记住了。
万幸小道姑平时会跟他嘀咕一下纯阳宫里的人和事,不然如今秦筝不在,他遇到了人真的一个都认不出来。
素天白微微一笑,迈步走到了屋脊上,“卓师叔脾气不好,我们这些徒弟平时都不敢和他走得太近,唯独小阿筝天不怕地不怕,时常抱着剑上门去挨打,你们若想找他打听阿筝的消息,怕是会被一掌打出去。”
萧瑟心神一动,“不知素先生可知阿筝现在何处?”
“不知。”素天白摇了摇头,又朝萧瑟看来,“你唤她阿筝,你就是师姐说的那人了?”
那人?什么人?
素天白的笑容微微莫测了起来,“道门阵法可千里寻龙,也可入梦托梦,好几日前师姐借了师尊的拂尘探了阿筝的梦,醒来之后跟我说起过你。”
“你叫萧瑟?”
“是个王爷?”
“不会武功?”
萧瑟在心里暗暗抽了一口气,他是真的没想到,他人都还没到纯阳宫,名字就已经在秦筝的师兄师姐这里挂上号了。
他以为这素师兄想必是要为难他一番,怎料他只是看着微微点了下头,“除了不会武功这一点,其他倒是阿筝会喜欢的类型,但这一点对你来说可能非常糟糕。”
雷无桀好奇地插了一句嘴,“为什么?”
“因为我纯阳宫弟子向来以德服人。”素天白抬指挥出了背后的剑,薄凉的夜光照亮了他剑身上刻着的一字剑铭。
德。
萧瑟:……
他顿了顿,才缓声道:“素先生要与在下动手?”
“非也。”素天白勾指将剑收回了鞘,“只是提醒你,阿筝这两个字,不要随便叫。”
萧瑟抿了抿唇,“若我一定要叫呢?”
“你这性子,倒是和阿筝有几分相像。”素天白微微一笑,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友好,“明知道会被打个半死还要往前冲。”
雷无桀已经握上了剑柄,“如果要动手的话,我先来!”
旁边的唐莲和司空千落也纷纷捏紧了自己的武器,素天白却轻轻摆了摆手,步子一迈就掠出了十几步远,“我的剑,它讲道理。”
“但是其他人的剑,通常不讲道理。”
回住处的路上,萧瑟皱紧的眉头几乎没有松开过,他还是没有秦筝的消息,被素天白一打岔,金虚真人早就没影了,他甚至开始怀疑这师兄是不是故意干扰他们的视线,不让他们知道秦筝在哪里。
“要不要试试其他几位真人?”唐莲数了数剩下的几位真人,“听说清虚真人是个女子,可惜近日不在山中,下山布道去了,剩下的还有灵虚和紫虚两位真人。”
雷无桀忽然道:“我好像听小先生提起来过,她那个什么紫虚师叔每天让名下弟子至少练剑五个时辰,要求严厉得很,大概是不好说话的。”
“你们漏了一个人。”萧瑟看向了太极广场的方向。
“阿筝的师尊,玉虚真人。”
司空千落惑道:“不是说纯阳宫的掌教一直闭关不出么?”
“正因为他闭关不出,所以没人知道他在做什么。”萧瑟微微展眉,“掌教真人是纯阳祖师的衣钵传人,同时也是阿筝的师父,我觉得他肯定知道阿筝在哪里,甚至有可能阿筝就在他身边。”
可是他们这么大喇喇地往人家一派掌门闭关的地方闯,真的不会被当贼抓起来吗?
子时一过,华山上最冷的时候,几道人影从屋顶上飞快掠过,悄悄地沿着太极广场的边缘朝纯阳宫正中央的大殿掠去。路上避开了两波值夜巡查的弟子,靠近正殿的时候却有一名青年男子横剑坐在紧闭的殿门前,月色与雪色交融,照亮了他银光雪亮的剑身。
“原本素师兄唤我来给掌教师尊守门我还奇怪,什么样的人敢闯这纯阳大殿,不成想还真有。”指尖轻轻擦过削薄的剑身,青玉剑穗在夜风中一甩,“静虚门下段云,道号景玄,请赐教。”
他向前迈出一步,明明还有几丈的路,却转瞬就到眼前,那来势汹汹的一剑却叫雷无桀心惊,那是最普通不过的三柴剑法,连他都会。
心剑出鞘迎了上去,却发现这三柴剑法后劲无穷,层层叠叠的剑招排山倒海而来,累积的剑势凝而不发,密集的剑影如同擂动的战鼓那般逼迫心跳。
银月枪挑起一地霜雪,枪尖震散无数雪沫朝将雷无桀逼得节节败退的段云砸去。
“好枪!”段云一侧身,长剑一甩,银月枪的枪风涌入剑势,“我上一次与持枪的人交手已是十年前了,天策府被破之后世间再无枪魂,你用这枪,我敬你是条汉子!”
被敬为汉子的司空千落发现自己一□□出便再也收不回来,她聚起全身内力拽动银月枪后撤,枪风剥离,她整个人往后倒去,却见那一剑扫起浓墨般的夜色卷着雪染的枪风形成一个阴阳太极,朝雷无桀刺去。
夜风的方向忽然变了,内功垂天,拳法海运,唐莲虽然做不到像百里东君那样一拳掀起百里海域,却能掀动这方圆十丈的夜风,他以拳压半边太极,飞旋的气浪刮得他指背生疼,但他还是选择压下。
面前的红衣少年抡起一剑重重砸在地上,霸刀刚猛的剑气和那娟秀长剑完全不符,却将地面重重砸出一个坑来,平地一声雷。
段云眼底划过一丝欣赏,手中剑势却不减,道袍如影,强行从两人中间穿了过去。太极消散,强风和剑风将十丈内的积雪全部扫到一边,他收剑转身,看着两个气喘吁吁的少年,笑道:“剑名画影残月,是我从这画影剑上悟出来的剑法,如何?”
雷无桀捏了把汗,诚实地点头,“佩服。”
段云看着他们四人,将目光放到了没有动手的萧瑟身上,“他们三个人的功夫我见过了,你的呢?”
“我不会武功。”萧瑟站在台阶上如实回道。
段云一愣,“那你会什么?”
萧瑟想了想,答道:“开门。”
哈?
萧瑟转身飞快地冲向殿门,他一动段云就反应过来了,“嘿你这个小兔崽子!”
天下第一轻功踏云步,这么近的距离,就算段云再怎么快也架不住刚才一人一剑打出数丈远,“你给我出来!不许进去!”
大殿的门开了,萧瑟前脚刚走进去,后脚气冲冲的段云就追进来一把抓向他的领子,“不许打扰掌教闭关!”
萧瑟身形一矮,整个人像游鱼一样躲开,两人猫捉老鼠似的在老君金身前转了一圈,萧瑟停下脚步,段云也抓住了他衣肩上的毛领,“打扰掌教闭关是重罪,我今日就把你押到卓师叔面前去问罪!”
萧瑟语气凉凉地问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扰你们掌教闭关了?”
“或者说,你哪只眼睛看到你们掌教在这里了?”
段云一愣,这才四下望去,大殿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掌教呢?
另外三人挤到大殿门口往里左右一看,果然不在。
萧瑟反倒没有太大意外,他捏了捏眉心,转身反手将段云的手扣住,“带我去见素天白。”
华山终年飞雪,积而不化,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唯有两处活水,一处是百丈潭,还有一处便是太华池。
素天白领着四人不紧不慢地踩着落雪朝太华池行去,被累累白雪覆盖的松林逐渐出现竹影,最后是一大片连绵的竹林,竹林的尽头有两三间竹舍,旁边的小池边三三两两地趴着几只龟,行动缓慢,却格外慵懒闲适。
来之前他们以为太华池是一口小湖泊,没想到池水只有四五个井口那么大,还真是一个小池塘。
一个四十左右的女子正在竹舍外的药炉上生火,听到动静的时候抬眼望来,眉头微微一皱,“你怎么带他们来这里?”
“别提啦,他们半夜闯了纯阳大殿,第二天纯阳宫上下都知道了,我只好带他们过来避避风头。”素天白无奈地扫了眼后面四个罪魁祸首,又转过头去问道,“师姐,阿筝情况怎么样,可有醒过?”
“施针的时候痛醒过一回,很快又痛昏过去了。”女子垂下眼眸,从小带到大的小师妹,她几乎是当亲生女儿疼的,这回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全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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