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道:“他如今已经十岁了, 又是侯府的长孙,也该自己住一个院子了。”
从前是念在顾宁远年纪小,早早就去书院读书, 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次, 韩氏对孩子极好,思子心切,便一直在宴安堂住着。
她却忘了慈母多败儿。
顾宁远虽然学问好, 可为人不止看重功名。
郑氏也不想把顾家长孙养的小家子气,以韩氏的心性,现在连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和儿子说,拿着顾宁远当挡箭牌,日后呢。
如今孩子还小,还能养回来。
韩氏直发抖, “母亲, 儿媳是眼花心乱,才和四弟妹计较那些小事,儿媳知错了,但请母亲不要把远哥儿带到别的院子去……”
说着, 韩氏便要起身跪到地上,她本来化了精致好看的妆, 现在眼睛一红,脂粉上都是泪痕。
顾宁远是她的命根子, 韩氏也有亲生女儿, 可绝不及顾宁远疼爱。
如果不是过不去的大事,郑氏不想闹到人尽皆知。
“你若再纠缠,我就把远哥儿抱到正院来抚养。”郑氏也是不想长媳面上无光,若是真把顾宁远抱到正院来, 下头丫鬟不定怎么议论。
当家主母,郑氏还得顾忌她的面子。
她是长媳,是未来的永宁侯夫人,面上不能有太大错处。
让顾宁远住一个院子,也可借口他大了,不该再和爹娘住在一处。
韩氏还想说话,可郑氏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她是侯府未来的女主人,不必跟姜棠道歉,却得吃下自己酿的苦果。
半响,韩氏扶着椅子重新坐好,“致远堂幽静,适合远哥儿读书,平日也有丫鬟打扫收拾,儿媳这就让远哥儿搬过去。”
郑氏点了点头,“还有,从前的事阿瑶没和你计较过,但你别忘了张管事是怎么出事的。你多大了,姜棠才多大,你总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郑氏都想问问,姜棠到底是哪里招惹你了。
屋里只有婆媳两人,但韩氏依然觉得面上无光,“是儿媳糊涂了。”
郑氏叹了口气,“云姝,等过几年见风继承爵位,你就是正八经的侯夫人,侯府的荣耀,得在你们身上延续下去。”
郑氏也是用心良苦,就算长媳嫁妆不丰,可分家之后,侯府大半家业都是长房的。为人父母,做到这份上,郑氏扪心自问,没有对不起长房的地方。
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天下好东西多的是,不胜枚举,不可能全归到自己这里。
其他几房有本事就自己置办家产,没本事就靠着分的家产,也能过的不错。
各自有各自的命数。
韩氏点了点头,“从前是儿媳魔怔了。”
郑氏自然是希望韩氏能真的听进去,而不是因为她在这儿,说的托词。
“没别的事你就下去吧。”
韩氏起身告辞,去门口打理了自己的衣裳和面容,收拾妥当了才从屋里出去。她自然不敢和顾宁远说是因为他母亲做错了事,才要把他送到别的院子。
只说顾宁远长大了,要自己住一个院子。
顾宁远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正为能自己住一个院子高兴不已,“那儿子早晚来母亲这儿请安,不过也住不了几天,明儿儿子又要回书院了。”
月中放假,但也只有一天半,顾宁远平日里还挺想家的。
韩氏蹲下来,细心嘱咐,“你一个人住,少和丫鬟们说话,多向你四叔五叔学习。在书院也要用功,知道么?”
顾宁远抬起一张稚嫩的小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儿子知道。”
韩氏不能在这边待太久,没有注意到顾宁远的神情,“缺什么就和丫鬟说。”
顾宁远其实不是很明白,为何母亲不喜欢丫鬟,可什么事还要找丫鬟。他虽然不解,却也没问,进院子就开始温书了。
另一边,姜棠坐着马车已经到杼原街了。
蔷薇把人送到,告辞回侯府,姜棠在巷口站了一会儿,等到远道而来的“卖肉小哥”。
顾见山背着一背篓的猪肝猪肺和骨头,手里还提着两斤牛肉一桶的牛乳,见到姜棠道:“背篓里的是给点金和乌金的,牛肉牛乳是给你的。”
下水便宜,杀猪的时候留了点。
顾见山知道姜棠爱吃牛肉,牛乳是上回春台告诉他姜棠要的,弄来也不费劲。
姜棠看着顾见山笑了一下,他换衣服,一身灰色布衫,腰间玛瑙腰带换成了碎布条,但把整个人的身段衬得极好。
两人今天见了不少面,但只说了两句话。
后头吃席,姜棠偏过头就能看见顾见山。
就坐在离她不远处。
明明两人什么都没说,可知道顾见山在那儿,莫名觉得安心。
顾见山提着东西跟姜棠回家,又被点金乌金拦在门口。姜棠招呼两只小狗进来,然后把门锁上,省着突然有人突然过来。
姜棠道:“我去给你倒杯水。”
顾见山把背篓里的肉放到厨房去,然后坐到门口的台阶上,等着姜棠出来。
以前是温水,这回里面有还有茶叶。
宴席结束顾见山就出门了,也没来得及喝水,他也是口渴,几口就给喝完了。
姜棠进屋又给他倒了一杯,“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今儿在花园的戏台子那边,你大嫂跟我说了两句话。”
姜棠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虽然韩氏欠的慌招惹在先,但她也没吃什么亏。
事后想起那是顾见山的大嫂,心里倒不觉得过意不去,只是不知道顾见山怎么想。
是觉得她半点亏都不肯吃,不肯为了他退一步,忍让几分,还是说觉得她顶撞了他嫂子,不尊长辈。
顾见山是这里的人,虽然在军营,但潜移默化的影响,肯定和她在的地方不一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顾见山还是继续做他的侯府公子吧。
顾见山点了下头,“我知道,正想和你说这事。我没法代她跟你道歉,但我会和大哥说明。”
韩氏是他的嫂子,顾见山话都没说过几次。
虽然明面这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但谁让他是顾家人,那就和他有关系了。
姜棠在顾家受委屈,他不能什么都不做。
顾见山冲姜棠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别的我不能保证,但这些事我一定会挡在你前面。早知道,我也去听戏好了。”
他在的话,就能帮姜棠说话了。
安阳郡主说卫将军的事迹,说的不错,可领兵打仗的是他,他说更合适一些。
况且,姜棠做了压缩饼干,这是事实。
姜棠嗯了一声,“我也没吃亏,她心里嫉恨陆姐姐,总是招事惹事,陆姐姐现在有孕在身,别因此伤了孩子。你不必和你兄长说,这不关你的事。”
本来也不关顾见山的事。
再说,和顾见风说又有什么用,顾见风虽然是永宁侯府的长子,但在书里写他方方面面都不如几个弟弟。
为人稳重憨厚,最重要的是他管不住韩氏,倘若管的住,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事了。
书中顾家的几个兄弟很是和睦,但后宅的事也会间接地影响几人的感情。
顺其自然。
姜棠不希望顾见山因为顾家人让她做什么,将心比心,姜棠也不希望顾见山因为她就同亲兄弟出嫌隙。
顾见山口头应下了,但没往心里去,人都偏心,凡事都得讲个对错,从前,韩氏就使计设计姜棠,若非他在,那日定然会出事。今日是姜棠,明日可能就是别人,为何不能管。
顾见山道:“我还想再喝杯水。”
这是第三杯,到底有多好喝。
姜棠又进屋倒了一杯,这回顾见山喝的极慢,仿若水不喝完,就不用走了一样。
水还剩半杯,姜棠咳了一声,顾见山才道:“那我回去了,明早再来见你。”
姜棠刚要点头,顾见山又道:“你今天真好看,让人移不开眼睛。”
不然顾见轩也不会红着脸看。
姜棠:“行了,喝完水就快走吧。”
才坐了多久。
顾见山先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最后一口气把水喝干净,“那我走了。”
姜棠立刻道:“我送你出去。”
顾见山起身站起来,“不用,我自己会走。”
姜棠张张嘴,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你走吧。”
顾见山走了两步,回头无奈道:“真不送了?”
*
永宁侯府的男人白日上职,对戏台发生的事半点都不知情。
但陆锦瑶长嘴了,等顾见舟回来亲口告诉的他,又不是她惹事,凭什么不告诉。
只是说完之后,顾见舟不解问:“大嫂为何点姜姑娘的身份,有何用意?”
陆锦瑶道:“你是不是傻呀,她是觉得丫鬟的身份上不得台面,才故意这么说。”
顾见舟:“可……”
顾见舟想说,丫鬟有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他们衣食住行不都是丫鬟经手,况且姜棠赎身,就已经不再是丫鬟了。
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既有乞丐风尘女子有民族大节,也有世家公子小姐行事荒唐无度。
像周辰远之流,出身虽好,现在不也就是个在家吃闲饭的人吗。
顾见舟去滇南,见了太多出身普通的人,人是分三六九等,那也只能说明投了个好胎,不该自视甚高,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顾见舟皱着眉毛道:“大嫂怎么如此……”
陆锦瑶哪儿知道韩氏又抽什么风,要说普通,韩氏的出身也普通,父亲虽然是二品大员,但为人清廉,往上数就是寒门出身的读书人,怎么那么多的阴险算计。
陆锦瑶道:“姜棠是母亲请来的人,也是从宴几堂出去的,你不知道远哥儿已经搬到致远堂了吗,想来母亲已经动怒了。我知道你期望家中和睦,可若她下次针对的是我又该如何,我还有孩子,万一出了事……”
陆锦瑶适时退让道:“我倒是无所谓,她是大嫂,当尊着敬着,可咱们的孩子,不该受这委屈。”
顾见舟立刻道:“我去看看大哥,晚上就不回来了。你在家一个人用饭,当心些。”
他不能去和韩氏说,但能和顾见风挑明。兄弟之间,没那么多拐弯抹角。
陆锦瑶点了点头,“夫君早些回来。”
陆锦瑶不知道顾见舟都和顾见风说了什么,但第二天,韩氏称病了,手里的事交给许氏和云氏二人。
有时看韩氏这样,陆锦瑶也于心不忍,一家人,何必闹成这样,况且,子孙不和睦最难受应该是永宁侯和郑氏。
但她若退一步,韩氏必定欺上来两步,她能安分倒好,就怕不安分。
陆锦瑶也是发现了,韩氏惹了事就会安分一阵子,等人把事儿忘了,又故态复萌。
她倒是能提前准备,小心应对。
但过了寿宴,永宁侯府就没有大事了。
永宁侯的生辰在年后,陆锦瑶安心等待生产就好了。
姜棠这阵子都在做蛋糕,小吃摊都没顾得上,初七这天跟刘家陈家商量了铺子的生意。
面摊又加了麻辣烫面,二两面,放两个鸡肉丸子,再放萝卜白菜,但面汤是鸡和棒骨炖的汤,味道比素面好,也是一碗面两文钱。
这些事商量好,陈家娘子才跟姜棠小声道:“许家的王氏来摊子看过几次,怕不是觉得我抢了她的活吧。”
虽然事实如此,可选谁合伙是姜棠决定的,怪不了她呀。
面摊在码头,离杼原街有两刻钟的脚程,除了过来做生意的,还有进货的商贩,一般人没有去码头的。
陈家娘子卖面卖了十多天了,一天有一两多银子的进项。
生意好的不得了,有时她突然抬头,就能看见王氏在不远处站着,怪吓人的。
脸上倒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一次还好,回回看到她也遭不住。
陈家娘子是怕她存坏心。
毕竟都是姜棠的邻居,刘家第一个做生意,陈家是第二个,若真嫉恨她,那可怎么办才好。
姜棠想了想,问道:“许家的两位老人可常出来?”
陈家娘子一天都在忙生意,还真没怎么留意。但以往许家的老太太常带两个孙儿出来玩儿,现在她一天回来三趟,一回都没见着过。
平时她做生意,就不知道了。
“不咋出来,那两个侄子也没见过。姜妹子等会儿,我去问问我公公。”
没一会儿,陈家娘子就问完回来了,许家的两位老人还有两个孩子搁几天前就没出来过,说是有辆马车,不知道是走亲戚去了还是干嘛去了。
姜棠心想,不是真把人送走了吧。若是真把两个老的送走,那生意可以给王氏做。
有了面摊和馄饨摊子,她还可以卖别的吃食。
现在馄饨摊子和面摊都已经回本了,加起来一天有二两多银子的进项。
一个月三十天,不是天天都能出摊,但差不多能有二十天,一个月就是四十多两银子。
她离开永宁侯府带来了十三两银子,两个摊子成本差不多九两银子,如今已经回本了,还额外赚了十三两银子。
上个月蛋黄酥的分成是八十六两,但买首饰用了三十六两,做蛋糕花了二两多银子,还有随礼的八两银子,一共花了四十六两。
姜棠现在一共有六十四两的存钱,首饰虽不多,但能撑的过大场面。
出来一个月,各个方面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虽然有时候觉得一个人孤单,没在侯府热闹,但她不是还有两条小狗陪着。
再说,她总得认识新的人。
姜棠把点金抱到怀里,小狗奶乎乎地叫着,伸着前腿让她给挠下巴。
姜棠抱了一会儿,又抱抱在下面晃尾巴的乌金,这才起身去许家。
开门的是王氏的小闺女,四岁大,梳着两个小辫子,神情怯生生的,盯着姜棠看了好一会儿才问,“你找谁呀?”
姜棠道:“你娘在不在家?”
小姑娘去里面喊人,王氏从里头出来,“在的在的,是姜姑娘吗!”
王氏快步走到门口,眼睛里透着惊喜,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儿,“我在,姜姑娘快进来。”
许家少有的安静,她家在刘家的左边,往常孩子多闹腾,姜棠送过东西,前两次来的时候应该就是王氏侄子开的门,一把把东西拿走,最后进了谁的肚子姜棠也不清楚。
王氏领着姜棠进屋,解释道:“我公婆还有侄子回老家了。”
具体怎么回的王氏没细说,冲姜棠笑了笑,“姜姑娘是找人卖东西吗,我能干!”
王氏个子小,以往看着不起眼,现在却透出一股精明能干劲儿来。
姜棠点了下头,“嫂子先别急,我的确是为了生意的事儿来的,咱们慢慢说吧。”
姜棠想卖锅盔,里面能加蛋加菜,不在码头摆摊,也不是刘大嫂摆摊的巷口,而是书院门口。
这回做的锅盔和给顾见山送的还有所不同,圆饼,中间切开能加馅儿,烙出来金黄酥脆,里面的肉馅儿软嫩入味,再加上煎鸡蛋和别的,一个饼三四文钱,料放的足,用油纸捧着吃,秋冬应该好卖。
松山书院离得远些,每逢十五放一天半,中午放假第二天晚上回来。
其余时间都是吃里面的饭堂。
听顾湘珺说,那里吃的不好,清汤寡水的,她兄长都饿瘦了。
外头应该有不少小吃摊,毕竟学生多,都出来买吃的打牙祭。去松山书院读书的人不在少数,有钱的也多。
姜棠觉得生意会不错,只不过推着车过去要大半个时辰,也只能中午卖。
就看王氏愿不愿受这个累了。
姜棠几句话把自己的要求说清楚,王氏听完猛点头,“我乐意的姜姑娘。”
有啥不乐意的,不比一天猫在家里绣帕子强。
家里有孩子,大女儿都十二了,早就会做饭了。
小儿子一岁多,王氏是有些不放心,但姐姐能带,实在不行托人照顾,给钱也行。
总比她婆婆强,给钱了还不管带孩子,扒着他们一家,恨不得把骨髓都吸干净。
姜棠:“那日没让嫂子卖面也是因为婶子,现在婶子离开盛京,我反倒放心些,嫂子别怪我。”
王氏谢姜棠还来不及。
她虽没读过什么书,但该明白的道理都明白。
帮她是情分,不是本分,血亲都能如此,指望非亲非故的人,能指望什么。
她去码头看,就是想看看陈家娘子怎么做生意,万一姜棠用得到她,不至于抓瞎。
“姜妹子可别这么说,从前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我就这几个孩子,总得为她们打算。”
姜棠这就放心了,和王氏签了文书,和其他两家一样,都是给分成。
王氏诧异万分,“不是一天八文钱吗。”
姜棠:“当初是不得已而为之,嫂子别见怪。”
倘若当初说分二成利,王氏的婆婆还能走么,她的生意最后姓什么,兴许最后带着方子回老家。
姜棠没闲心追方子打官司,但是就会像被蚂蚁咬了一口,无伤大雅但心里难受。
王氏一脸羞愧,姜棠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搁她也不愿意。以后再对家里人说,就说八文钱一天好了。
生意的事敲定好,就是去铁匠铺子那儿打锅,这锅和以前的还不一样,幸好姜棠是熟客,卖的便宜。
等添置好东西,再教会王氏怎么做锅盔,就能推着车去书院门口做生意了。
姜棠打听过,这边小商贩多,第一天先给各家送点点心,以后卖东西方便。
吃食生意干净最重要,先做几天生意,看看利润如何。
王氏是个能干的,她心里有一股劲儿,就是让女儿们吃上肉。
等中午从书院回来,她歇会儿吃点东西,又去街上摆摊。
一个人能顶别人家两人,虽然辛苦,但赚的也多,把婆婆和侄子送走的那点难受慢慢平复不见了。
生意的事不需姜棠管太多,初十这天,她去锦棠居看了看。
正巧安阳郡主等人也在新铺子,安阳和姜棠打听生辰蛋糕的事,“这个蛋糕不是生辰吃得不?”
她母亲生辰已经过了,父亲生辰还早,自己的生辰在明年的三月份,难不成不过生辰就吃不得了。
这不成吧。
若真是这样,她岂不是还得等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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