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陆锦瑶这样叫过她, 姜棠记得清清楚楚,顾见山和她说话, 要么什么都不喊, 要么喊姜姑娘。
什么都不喊的时候居多,有要紧事了才会叫姜姑娘,便是定亲之后, 也没这样喊过。
姜棠心里紧了紧,握着菜刀的手更紧, 她没说话,点金乌金在她腿边,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吼。
门外人晃了晃狮子头上的锁环, 声音并不大,“是我, 顾见山。你昨日生辰, 我没赶上, 礼物我明早再给你,不必开门, 我就说两句话。”
“我回来了, 这回能多待几个月。”
尽管姜棠看不见, 但说着说着, 顾见山神色就慢慢温柔起来,“你又长了一岁, 也不知生辰礼物你喜不喜欢……明早再说吧,我走了。”
顾见山回来的晚, 虽有汗血宝马日夜兼程, 可岭南到这儿也得一日多。
他想着若是今早进城姜棠生辰真的就过了, 谁知进城的时候没过子时, 到姜家就已是第二天了。
生辰礼物是从岭南买的一对泥人,春台也早给准备了,但这泥人是他路过街摊时觉得太过好看,两人相携,寓意也好,就买下来了。
以前送东西,顾见山会想着送贵重的,如今会想着送姜棠她见了会高兴的,能做念想的。
只是过来已是次日,这会儿各家早就熄了灯,睡下了。
除了月光,没有任何光亮,偶尔有打更的路过。顾见山犹豫了一会,本打算走的。
然后点金乌金就叫了两声。
顾见山那时心想,这两只狗虽然对他挺凶的,可还记着他。
后来他就听见姜棠的脚步声了,虽然轻,但顾见山耳力一向过于常人,他喊了姜棠的名字,喊出就后悔了。
这是他想姜棠时脑子里会叫的名字,平日说话,他从未叫过。
有时骑着马,顾见山会想,棠儿这会儿应该快睡下了,也许在喂点金乌金。
顾见山本打算看姜棠真的睡下就回去,可人过来,就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这个时辰他肯定不会进去,哪怕两人已经定亲了。
顾见山声音温和,“那我走了。”
话音刚落,就听一阵门闩转动声,随之门就开了。
姜棠披着斗篷,一只手不安地抓着衣服,另一只手还拿着菜刀。
菜刀银光闪闪,姜棠把刀往身后藏了藏,“东西给我再走。”
顾见山这回回来没穿银甲,一身棉衣,却不显得臃肿。
脸上有脏污,看着有点糙,嘴唇也白,上面干干的,他头发被风吹过,天冷的仿佛一开口就能吃到被风吹起来的雪沫。
他这么晚过来一趟,哪里会连门都不开。
姜棠道:“你记着我就高兴了,干嘛这么赶,你不用这么急地赶回来。”
“身子是你的,可你是要和我成亲的人,总得想想以后,你不知现在多冷吗。”
隔着门框,顾见山握住姜棠的手,“不冷,你看,我比你手热。”
顾见山火力旺,常年待在西北,不觉得这边冷。而姜棠出来一趟,手都凉了,看她只披了斗篷,顾见山赶紧道:“你快回去吧,还能睡一觉。”
顾见山把怀里的泥人拿出来,捏的是一对,手都是握着一起的,在他怀里握的暖融融的。
姜棠看着泥人,没忍住笑了笑,这一瞬间,半年痴等的委屈抱怨通通烟消云散,心里只剩欢喜和感动,为着顾见山,也为了这个泥人。
她踮起脚,在顾见山唇角亲了一下。
本来她想的是一个蜻蜓点水软乎乎的吻,可顾见山的唇是冷的,他也没想过姜棠会有做这么亲密的举动,眼中有诧异,也有乍起的光亮。
还没等抓住姜棠的手,人就已经往后退了半步。
夜色里,姜棠披着橙红色斗篷,青丝落在肩头,眼中含笑。顾见山觉得姜棠好看极了,他又看见了姜棠右手的刀,心里又觉得心疼,一个人住,姜棠每晚睡觉都不踏实,“把门关好,我回去了。”
姜棠点了点头,“你路上慢着点,回去别急着睡,烧点热水喝一点再泡泡脚……明早过来吃饭吗?”
顾见山应道:“来。”
两人说话还不到一刻钟,但点金乌金一声都没叫。
姜棠把门插好,等外头脚步声没了才回屋
。
这会儿她才想起冷来,急忙忙回屋,她笑了笑,笑把菜刀放好,然后坐在床上捧着小泥人看了许久。
顾见山回来了,虽然生辰过了,可四舍五入地算,也算一起过了。
她喜欢这个泥人。
姜棠心里欢喜,又不好太表现出来。
她甚至都不想睡了,想等天亮顾见山过来,一块儿说说话,说说这半年发生的事,说说侯府,说说他过的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姜棠这样想,可终究抵不住困意,跟着怀里的泥人一块儿睡了过去。
次日,姜棠被点金乌金喊醒的。
天还没亮。
冬日两只狗就在炉子边上睡,早上呜呜地叫,姜棠醒了就张着嘴笑,摇头晃脑地卖萌卖傻,让人舍不得训他们。
本来她也打算早起的,醒了正好,弄早饭吃。
还有没吃完的蛋糕,再做点别的,够两个人吃就行了。
姜棠先去梳洗,在妆台前选了好几支簪子,最后戴了郑氏送的粉碧玺头面,当然没全戴上,只选了两个小的,簪在了发髻两边。
又等了一会儿,左右邻居都醒了,顾见山才过来。
姜棠隔着很远都能听见顾见山和刘大嫂的说话声。
这会儿天还没亮,刘大嫂赶着去街上出早摊儿,正巧碰见了顾见山,顾见山就帮着把板车推了出去。
刘大嫂笑得嘴都合不拢,“多谢多谢,真是有劳了。”
顾见山:“摊位在哪儿,我给推过去。”
刘大嫂客客气气道:“我们自己来就成,你找姜棠的吧,快去吧,你真是太客气了。”
顾见山道:“多谢我不在的时候嫂子对她多加照顾。”
刘大嫂嘿嘿一笑,“啥呀,都是顺手帮一把的事儿,姜棠照顾我们才多呢,行了行了快去吧,拿的饭别凉了。”
她看顾见山手里还拿着东西呢,这大冷天的,赶紧进去吧。
顾见山点了点头,这才去敲姜家的门。
没多大会儿,门就开了。
姜棠都不知道,顾见山什么时候和刘大嫂都这么熟了。
顾见山侧过身子进门,点金乌金看着虽凶,总算不汪汪叫了。
姜棠走在前面,顾见山看她背影,都觉得好看。衣服好看,头发好看,总而言之,在他眼里,姜棠就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姜棠道:“你怎么还带东西呀,先进来,一会儿要进宫吗?”
顾见山:“要,恐怕得一上午。”
等着皇上上完朝,然后回话,一时半会儿完不了。
朝中事多,燕王还在涪城,只有他、李太医、皇上知道。
眼下朝中只有秦王一位年长的皇子,各种事堆在一块,恐怕上朝也不消停。
顾见山跟着姜棠去厨房拿饭,又把自己买来的烧饼小笼包摆上,一块儿吃了顿饭。
吃过饭,顾见山没多待,直接进宫了。
只不过他住的地方离得远,路上耽误不少时间,不过他今日不必上朝,就跟着御前伺候的小太监在勤政殿旁边的屋子等了一会儿。
等了两刻钟,安庆帝才下朝。
见了顾见山之后先看的岭南官员勾结的奏章,官商勾结权权相互,甚至还有官匪勾结,只有他想不到的,没有这群人不敢做的。
不过,令安庆帝惊异的事顾见山办事利落,他当初有意让顾见山进大理寺,只是他一心在西北,不乐意罢了。
顾见山此去只是搜查证据,耽误的时间久一点,安庆帝看上头写着岭南知守每日吃饭都花费数十两之后,直接摔了一个杯子。
李德顺低着头收拾,在气头上的安庆帝无人敢劝。
一城知守月俸二十四石米,折合白银不过十几两,哪儿来的银子这么吃饭。
若不是贪来的,难不成还是天上掉馅饼砸来的?
安庆帝觉得知守铺张浪费,行事奢靡,虽然他吃的比这多多了,可他是皇帝。
一城城守怎该如此。
因为顾见山是奉密令行事,所以能查到的东西并不多,只能大概涵盖岭南知守的人际关系,比如,与哪位官员相交甚密,平日里出入什么地方。
至于剿匪,顾见山一人连兵都没有,就算武功高强,也没法子深入盗匪营寨把匪盗一网打尽。只是打探好山寨有多少人,男人几
何女人几何,用什么武器,到时派兵打上去就好。
安庆帝对顾见山行事还是满意的,只是满意抵不过怒火。
“一群酒囊饭袋!连皇子都敢害!”安庆帝道,“也不知巡抚大臣是做什么吃的,查,彻查!”
顾见山没说话,各司其职,查案不归他管。
等了一会儿,安庆帝怒火平息,也冷静下来了。
他神色缓和了些许,道:“这次辛苦顾卿了,顾卿救下燕王,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朕的恩人。”
顾见山忙道:“此乃臣分内之事,臣愧不敢当。”
安庆帝没把这话放在心上,虽是分内之事,可做皇上的,不能让臣子寒心。
他心里想的却是赐间宅院给顾见山,顾见山离开侯府,自然不在离皇宫近的永宁侯府住了,自己买的宅子不仅小,离得还远。
哪怕他年纪太小不足以封侯,赐间宅院也是使得的。
不过封侯再有几年就差不多了,不知他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到,毕竟顾见山的军功摆在这儿。
安庆帝没再继续这个话头,他道:“此事牵扯甚广,不能贸然行事。”
最主要的是岭南知守和秦王有千丝万缕的关联,秦王手下门客众多,这些人,要么是看重秦王的权,要么是看重钱。秦王要想让这些人为他所用,也得给好处才行。吏部虽有他的人,但朝中官职是有数的,要想招揽门客,需要大笔的银钱。
岭南知守就算获罪入狱,秦王也能抽身而退。
安庆帝心中不太好受,到了这个时候,他知道怎么走才是对的,可是几十年的父子之情,他仍旧不忍心。
都是他的孩子。
安庆帝又问了顾见山一些事,这才挥挥手让他下去,等人走后,就拟旨赐顾见山宅院,顺道让李德顺去他私库挑几样像样的首饰。
首饰是外邦进献的,安庆帝过了年都五十八了,早就没了进后宫的心思。
少进后宫,给后宫妃嫔的赏赐就少了,以至于私库里堆着不少东西。
想着顾见山年后成亲,他让李德顺多挑点,绸缎布匹,药材补品,一起送过去。
赏赐直接到顾见山的新宅院,只不过,赐府邸给他住,也只是给他住而已,虽有地契,但不能卖不能租不能不住。皇家赐的,也得对得起这份赏赐,若是日后出了事,这份宅院自当收回。
当然,赐的宅院也是别人住过的,盛京城内离皇宫近的地方,已经没有空地建府邸了,也只有皇子出府会新建皇子府。
安庆帝打算把从前的明国公府赐给顾见山,日后封侯,就不用再挪地方,虽然顾及着永宁侯劳苦功高,但他不得不为日后打算,寒了功臣的心。
圣旨一下,便有礼部和工部的人去修葺曾经的明国公府。
府邸并不小,占地五十几亩,有半顷地。当初明国公府抄家,虽然贵重东西都拿走了,可赐府邸时有的东西比如桌椅板凳,还有府中的景致还在。
只需大致修葺一下,把柱子上的漆补补,顺带着打扫干净,其余的事不必做。
只不过,明国公一家一度辉煌,府中景致也是精心打理过,再有朝中人修葺,根本不用顾见山费什么心。
赏赐一来,顾见山立刻就把钥匙和地契给姜棠了。
姜棠愣愣地看着地契说不出话来,她买的庄子都没这个大,而且,庄子一亩地二三十两银子,从前的明国公府,肯定不会一亩地几十两银子,那得值多少钱。
她是做生意做惯了,所以第一时间没有诧异多大多辉煌,而是诧异这么大的宅子值多少钱。
顾见山道:“咱们成亲后,住这儿吧。”
当然要住了,这赏赐的东西不能卖不能租,难不成要干放着。
姜棠突然想起自己去长宁侯府时,看一院子的地都种了东西,以后顾见山不在,她不会也弄成那样吧。
永宁侯府也有几十亩的样子,上上下下打扫的丫鬟小厮就有二百余人。
姜棠还是不想请丫鬟,她一个人的话守着一亩三分地,可顾见山是朝中重臣,雇人的事被别人知道了,又是一个事儿。
只攥着卖身契,谁若想赎身,不拦着就是。
这么大的府邸,请人打扫也得不少人。
姜棠看着地契笑的眼睛都弯了,“这么大的宅子住都住不过来,也太大了。”
顾见山笑道:“我自然是要让你住大的,如今我住着这间离你这儿近,另外那间原想我们去住,现在看住不上了。你看看是租出去还是卖了,由你心意。”
虽然离开侯府了,可给姜棠的,顾见山希望是最好的。
姜棠道:“先放着吧,左右现在也不缺钱。”
那本是留作婚房的,姜棠不想卖,也不想租给别人。
钱她可以慢慢赚,房子放着,等日后还能变的更值钱。
顾见山听姜棠的,她说不卖就不卖。
马上就过年了,姜棠得准备各家的年礼。永宁侯府的年礼拖陆锦瑶带去的,陆锦瑶的也是姜棠细心准备的。
你送我,我再送回去,虽然只是换了礼,可人情走动是为了心意。
安阳郡主、她及笄礼时来的几位夫人、顾筱,还有刘大婶几个邻居,一家一家地送,也送了两天。
那几位夫人参加她及笄礼看的是菌菇汤的份上,姜棠以为在那之后就不会有往来了,可后来又送了两次节礼,再加上顾见山的缘故,关系就慢慢维系下来了。
顾见山和姜棠定亲了,他这边关系少,只需往长宁侯府送一份礼就好,两人还未成亲,送的两份,收的也两份。
不过,全放姜家了。
送完年礼再有两日就是除夕,火锅店和小吃摊二十五就打烊了,年后初七再开门,姜棠给他们也准备了年礼,一人一两银子一盒点心外加两斤猪肉。
有各家回的年礼,姜棠都不用准备太多年货,今年过年她中午和顾见山吃了一顿,晚上还是和刘家人过,因为顾见山要参加宫宴。
虽然燕王还没找到,但是宫宴耽误不得,安庆帝好似不打算找了,朝中大臣也渐渐把赵禛遗忘,宴会开始前,都围在赵耀身边。
赵耀一直在笑,可心里并没有表面那么高兴,他怀疑赵禛是不是被什么人给救走了,不然南岭山都翻遍了,怎么一片衣服都没有。
还有,顾见山回来了。
赵耀笑意不达眼底,“宫宴马上开始,诸位入座吧。”
宫宴上,亦有永宁侯和永宁侯夫人,郑氏也只有这个时候能看一看顾见山,光顾着看儿子,连饭都没吃几口,还是永宁侯暗里碰了一下她,郑氏才回过神来。
在外人面前他们该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她不该一直看儿子。
到宴席结束,郑氏都没再看一眼。
宫宴之后还要去赏烟花,赏完烟花也差不多到子时了,守完岁,都坐上马车,唯独顾见山是骑马来的。
让人忍不住感叹,当真是独来独往。
坐上马车,郑氏忍不住掀开帘子看,可惜顾见山骑马走得飞快,已经没影了。
永宁侯:“别看了。”
郑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马上就年后了,他成亲我看不见,现在看一眼倒像要了你命一样。”
永宁侯低声道:“宴席开始前,韩文柏问我老大媳妇是不是病了。”
驾车的是永宁侯小厮,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所以,也不在乎在马车里说话。
郑氏:“阿瑶照着礼单走礼,年后回娘家直接让韩氏称病吧,让见风带着远哥儿去看看。”
她怕韩氏乱说。
永宁侯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郑氏再没心思想顾见山的婚事,还有许多需要她操心的事。
永宁侯觉得如今的朝廷,只被一层纸兜着,什么时候纸破了,也就出事了。
就是不知是有人把纸捅破,还是等纸自己破。
赵耀想选第二条路,赵禛若是真死了,他就算等也能等到那一日。
既然如此,何必着急,他父皇定是走在他前面的。
年后过的也快,上元节后,又过了半个月,就进了二月。
二月初,天气渐暖,宴几堂的丫鬟们说说闹闹中,佩兰几人已经把姜棠的嫁衣绣好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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