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赶慢赶总算在晚饭前完成了一稿。

    王夫子看了看文书,又看了看锦瑟,似乎不太相信她会乖乖把这件事完成得这么好。

    但是他才不会承认呢。

    “咳。得亏是有修远帮着你,不然指不定抄出什么东西来呢。”

    他刻意等了等,竟是没有等来她义愤填膺的反驳。

    一抬头,只见她歪着她的小脑袋,清甜地笑着。

    “我会努力一个人也要做得这般好。”

    王夫子捋了捋长髯,满不在乎地答道:“你有那个本事再说吧。”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这个倔老头……锦瑟在心里腹诽,脸上却尽是笑意。她开心地邀请严修远一起用晚膳,两人并排离开了。

    王夫子回头,望着她小巧玲珑的身影,欣慰地笑了。

    用完晚膳,严修远送锦瑟回南苑。一路上学子来来往往,都向他们投去好奇的眼神。

    想到刘大和赵二的话,严修远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将锦瑟送到门口,他没有做任何停留,只行了礼便匆匆离去。

    她倒是不在乎这个。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想。

    进了屋,锦瑟唤了一声十八,随即解下严修远给她披上的大衣。

    刚要把衣服挂起来,只听耳边一阵风,十八顺走了那件大衣就要追上严修远的背影。

    “哎,你去哪啊?”

    十八身影一滞,回:“公主不是叫我去还大衣吗?”

    ……

    “那是我特意留下来的,现在不能还。回来。”

    十八握了握拳,似乎有些不情愿地替她把大衣挂好。

    她坐了下来,道:“我想让你去看着修远,让他别出事。”

    根据册子上的记载,这两天严修远会因为替她出头而挨一顿胖揍。而且她严重怀疑他最后的悲惨遭遇也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锦瑟满脸担忧,十八却不以为然,

    “他那三脚猫的功夫,足以自保了。”

    十八难得流露出情感,着实令她吃了一惊。不过想来也是,天底下哪个忠仆愿意让主子把自己推给别人呢?

    她无意让他为难,可又没有更得力的人选。

    眼下,只好委屈十八了。

    “十八,现在我没有其他信得过的人了……”她为难地嘟起嘴,语气绵软,“你就去帮我看着他嘛。或者你想要什么赏赐,你跟我说。”

    十八抿了抿唇,最终摇了摇头。

    “不用赏赐。我去就是了。”说完,他躬身示意,打算离开。

    他这般态度,令她十分不安。

    是她做错了什么吗?

    “你又要去哪?”她连忙叫住他。

    “屋顶。”

    她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

    书苑不允许带下人,十八因为有保她性命的重任,是皇帝特许过的。但是皇帝可没有特许过一个容身之处。

    “你昨晚是在屋顶睡的?”

    “是。”

    锦瑟一边暗骂自己粗心,一边想着办法。

    “没有父皇的命令,书苑是不可能给仆从安排宿舍的。可是也不能一直睡屋顶啊……”

    十八不解。没入宫时,他也经常睡屋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你睡屋顶睡得舒服倒也无妨,可若是刮风下雨呢?你总不能在外面冻着呀……”

    闻此,那双漆黑的瞳孔闪过一道光。

    方才的阴郁被这小小的关照一扫而光,他连语气都藏了几分笑意。

    “公主无需担心,那时我自有办法。”在外风餐露宿多年,这些不过是老生常谈。

    重要的是,为了她,他愿意。

    锦瑟光顾着思考,完全没听见他的话,一个劲地盯着屋里那扇长长的屏风。

    忽的,她拍案而起:“有了!”

    十八不明所以地帮她把屏风挪到屋子中央,不明所以地帮她取出柜里的被褥,不明所以地看她打了个地铺。

    她小腰一插,说道:“以后你就睡在这。”

    ……

    他,一个侍卫,睡在和公主仅有一个屏风之隔的地方?

    十八耳根一红,连忙摇头:“我还是去屋顶吧。”

    “站住!”锦瑟把他薅了回来,郑重其事地命令,“我让你睡在这,你就得睡在这。”

    “可是……”

    “可是什么!我沐浴的时候你敢待在浴桶旁边,现在倒不敢了?”

    那不一样啊!

    但是他说不过她,只好乖巧地被她按到了地上。

    锦瑟见他不再反抗,便走到房间深处沐浴洗漱去了。

    待她整理完毕已是深夜。她心满意足地倒在床上,合上了双眼。

    “十八,你睡了吗?”

    “没有。”他手心直冒汗,哪里睡得着?

    “那我们聊聊天吧!”锦瑟转过身来,望着屏风上的剪影,“这么多年,我还从没听你讲过自己的事呢!”

    十八见她转了个身,浑身一僵。尽管什么都看不见,他还是别开了眼神。

    “我的事……没什么好听的。”

    意料之中的回答。不过她若无其事,主动问道:“你说过你是被你师父带大的。你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是个刺客吗?”

    提起师父,他可是有一肚子的抱怨。

    他的师父是个名声在外的刺客,想雇他想杀他的人都很多。他生性好赌,无论接多大的单子也能一夜输光。

    所以从十八记事开始,过的就是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

    不过撇开这个不谈,师父教他功夫的时候却是无比耐心,总是说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他了。

    他深以为然,潜心学武,替师父分担起了日常开销。

    直到有一天,师父又输光了钱,喝得烂醉。他劝师父不要再赌了,免得把吃饭的钱都输光。

    师父哈哈一笑,得意地说:“谁说我输了?我告诉你,老子是最大的赢家!不枉老子把毕生绝学都教给了你,你给老子赢了多少钱呢!”

    他听闻,漆黑的瞳孔又黯了几分。

    后来,他偶然救下了锦华,拿了一大笔赏银,受邀入宫任职。师父见了银子高兴得不得了,连忙叫他应下。

    结果回去和师父道别的时候,发现师父已经卷钱跑了。

    ……

    见公主许久没有回应,十八也住了口。

    屏风上的剪影模糊而温柔,映在他的瞳孔,也映在他的心上。

    “晚安……公主。”

    语毕,他吹熄了最后一盏烛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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