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眼皮终于抬了起来。
床铺的味道他很熟悉，是华年宫特有的味道。
“太子殿下，您总算醒了。”孤鹤扶着锦华坐了起来，递过去一杯水，“喝口水吧。”
知道自己在安全的地方，令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接过水抿了一口。
但是他没忘记晕倒之前的事。
“阿弦呢？”
孤鹤将水杯放回原位，回：“公主就在外面。”
外面？
他转向这间小密室唯一的窗户。说是窗户，只不过是巴掌大小的洞糊着一张薄薄的窗户纸。捅破它，就能看到华年宫的正堂。
只见锦瑟在焦急地踱着步，飞雪飞花也是满脸的不安。
“公主，您别着急了。”飞雪安抚道，“皇上已经派人去找了。以太子殿下和孤鹤的身手，一定没事的。”
“是呀公主，您别听他们胡说。说不定太子殿下只是连夜出去办点事，什么就失踪了，都是他们乱讲的！”
密室内的锦华一头雾水。
华年宫的这间小密室只有她和十八能自由进出，她肯定知道他没有出事。可是为什么……
忽的，他眯了眯眼，转向孤鹤：“那个混账呢？是不是他指使阿弦把我软禁起来的？”
孤鹤有些心虚地垂下了头。
“不是的，太子殿下。”他顿了顿，还是说了实话，“那个老先生是十八扮的，这一切都是公主计划好的……”
锦华的瞳孔骤然一缩。
孤鹤知道他已经生气了，不敢再多说。
“具体您还是等公主殿下来，直接问她吧。”
锦华没有说话，冷冷地望向了小窗户的另一头。
“苏姑娘到！”
太监的话音未落，苏梧就已经冲到了锦瑟跟前，泪眼婆娑地跪了下来。
“公主殿下，求求您，让皇上多派些人手吧！太子殿下一晚上都没有回来，我担心、担心他……”
锦瑟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我还没找你问话呢，你倒是找上我了？”
苏梧一脸茫然。
“近日皇兄没空带你出去，你就借着我出宫，把皇兄引出宫去，好趁机干掉他，给大锦换个太子是不是？！”
也不知是否被她说中，苏梧即刻回道：“不是！我从来没想过……也不可能害他！”
空气静了一秒，苏梧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赶忙敛了神色。
她跪着挪了几步，给锦瑟行了磕头礼。
“公主殿下，我知道我得罪过你。可是太子殿下失踪，事关重大，还请你放下个人恩怨……我实在担心，一夜都没合眼，想着怎样能尽快找到他。请公主让皇上多派些人手搜寻吧！”说完，她又磕了一个头。
锦瑟挑了挑眉，似乎别有用心地朝书柜隔层瞥了一眼。
那正是小密室的窗户。纸已被捅破，她知道锦华一定在看。
皇兄你看到了吗？这个声称一夜没合眼的苏梧，脸上憔悴未见，双眼未肿，妆容倒是一如既往的典雅清新。
“啊——所以让父皇多派些人手，就是你想了一夜的结论。”锦瑟对这个结论很满意，甚至露出了赞赏的冷笑，“那我想知道，把太子失踪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苏梧咽了口唾沫，忙摇头否认：“我没有这个意思……我真的只是出于担心，真的！”
“若是真的担心，你就自己出去找啊。”锦瑟说得理所应当。
此时的苏梧已经露出了些许慌乱，似乎在想办法从公主这里脱身。
不过也用不着她想。
“我华年宫不欢迎你。飞雪飞花，记得告诉看门的人，华年宫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下次记得拦着点。”
“是，公主。”
“来人，送客！”
锦瑟说完，许多丫鬟都走上前来，几乎是把苏梧抬了出去。
这还不算完。到了宫门口，还直接把她扔了下来。
“苏姑娘！”苏梧的丫鬟终于有机会到她身边去，一低头发现她的裙摆已经染了斑斑血迹，“苏姑娘，你受伤了！”
“嘶——别碰，疼。”她拦住了丫鬟的手，掀开裙摆看了看。
看来是刚刚被扔下来的时候被石子划破了。
“苏姑娘，我叫太医来……”
“不用。”她现在一肚子气，不想再装模作样地担心锦华了，“这里离拾玉馆不远，叫人去取些药，到那再处理吧。”
丫鬟应下，搀着她一瘸一拐地走向拾玉馆。
送走苏梧，锦瑟命飞雪飞花退下，打开了暗门。
看见锦华站在小窗边，她便笑了：“皇兄你醒啦？那你一定看到了吧，那个苏……”
锦华眼中的那团怒火把她的话烧得没了声音。
“你可知太子失踪是一件会动摇国家根基的大事？”
锦瑟点了点头。
“那你还敢拿这件事情开玩笑？！”锦华与生俱来的威压，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抖了三抖。
她望着他冰冷的脸色，一阵苦涩堵住了她的喉咙。
前世他们兄妹就是如此，在你争我吵中逐渐失望而疏远。但其实他始终无怨无悔地替她操心，她始终发自内心地期待他的偏爱。
先前她最讨厌认输，总要闹到锦华一言不发地离开才好。
现在，比起什么该死的面子，她更想要她的好皇兄。
“我是计划好一切才决定这么做的。”她没有怒气冲冲，而是态度诚恳地说，“你至少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再发脾气呀。”
锦瑟的态度绵软，他也不好再发作，只移开了冰冷的眼神。
“我可以让你解释，但父皇可不会。犯了这么大的事，他肯定会把你打得半死不活，让你再也折腾不起来。”
锦瑟听了他的话，眨了眨她的大眼睛，问：“所以皇兄是在担心我？”
时间静了一秒。
“我是不想给你收拾烂摊子。”锦华不自然地回道。
这家伙还真是嘴硬啊……锦瑟腹诽。不过她还是很高兴，嬉皮笑脸地凑到锦华跟前。
“皇兄放心吧！我胆子再大，没有父皇的允许，也不敢这么干啊。”
锦华皱了眉：“他怎么会允许你这么胡闹？”
“你让父皇发了那么大的火，我哄得了一时，哄不了一世啊。”锦瑟苦哈哈地抱怨着，忽的又得意地扬起了小脸蛋，“所以我想了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锦华看着她一脸“快问我”的表情，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什么？”
她嘿嘿一笑，解释道：“你心悦苏梧，想请求父皇赐婚。可是父皇觉得她来历不明、另有所图。也就是说，只要证明苏梧心思纯粹，与你确是两情相悦，父皇就没话说了。”
所以她向皇上提议考验一下苏梧，办法就是制造太子已死的假象。
如果苏梧对锦华是真情实意，要么是只身去寻，要么是随他而去，反正一定不会再留在皇宫里。
“我与父皇定下了半月之约。在这十五日内，父皇会控制言论扩散，而我负责用些手段考验苏梧——当然，会以她的安全为前提。一旦她决定离开皇宫，或者意图殉情，那么父皇就不会再插手你们的事。”
这么诱人的条件，她不信锦华不答应……特别是，在锦华已经对苏梧产生了些许怀疑的情况下。
事实上，她也赌赢了。
锦华思索片刻后，凝重的神情消散了几分。
“那么，我也应当有权力知晓外面的情况吧。”只让皇上和公主来判断苏梧是否通过考验，未免有些不公平了。
“当然。”这一点她也想好了，“这段时间由十八给孤鹤易容，好让他能在皇宫中自由走动。”
锦华沉沉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她却是明白他的意思，撇撇嘴回道：“你要是连孤鹤也信不过，那我直接让十八给你扮成太监，你自己出去看？”
……
锦华打消了这个念头，眼神带着几分幽怨地望向孤鹤。
孤鹤脊背一凉，连忙表忠心：“属下不敢欺瞒殿下，定会如实禀告。”
锦华的视线不再凛冽，锦瑟就知道他这是答应了。
“那，皇兄，我们可说好了。”她像小时候一样，朝他伸出了小拇指，“愿赌服输，谁都不能抵赖。”
锦华轻笑一声，面带嫌弃地勾上了她的手指。
“这句话应当我向你说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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