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麟相邀,苏梧几乎是小跑着来到拾玉馆。
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她究竟是期待太子的消息,还是期待他。
“苏梧见过……”
锦麟赶忙拦住她,扶她坐了下来:“你现在浑身是伤,多有不便,就莫要行礼了。”
两人算是问候完了,默契地屏退了左右。
待周围静了下来,苏梧连忙问:“四殿下要见我,可是有太子的消息了?”
锦麟不忍地躲开她满怀期待的眼神,摇了摇头。
“我叫你来是想告诉你,父皇已经不抱希望了。”顿了顿,他解释道,“今早我去请安,父皇难得关心了我的功课,还问我关于一些重臣的看法……”
这明摆着是要换储君了。
那她岂不是很快就要被逐出宫去,再也看不见锦华的死相了?
不行。至少得有一些消息,好让她知道该去找谁要尸体。
苏梧咬了咬牙,问:“他可是一朝太子。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当然,皇兄的事,父皇一定会追查到底的。”
苏梧失落地垂下了眼帘。
恐怕查出来的时候,她也得不到相关的消息了……难道她出宫后,还要自己去找吗?
锦麟见她如此,安抚道:“父皇身边的人我都打点好了。我答应你,一旦有消息,不远万里我也会告诉你。”
皇上对她有着那么大的偏见,即便不取她性命,也会切断所有她与皇家再联系的可能。
可明知锦麟许给她的是一句空话,她还是笑了笑。
至少这世上还有人,在真心帮她。
“其实我真正想说的不是这些。我是想问你今后的打算。”
这一问,着实把她问住了。
自打决心报仇以来,她从未想过太子死后自己还能活着。她已然什么都没有了,哪里需要什么今后呢?
锦麟望着她不言不语的模样,小心地碰了碰她冰冷的指尖。
“姑娘误入战场,想必已是无处可去。若是不介意,不如就留在皇宫可好?”
他的一句话,直戳到了她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她想留在真心待她的人身边,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最好还有能力拯救那些苦海挣扎的百姓,也算是向她的凤羽寄托哀思。
这些她本不敢多想的,因为根本不可能啊……
锦麟捕捉到了她眼中的挣扎,干脆握住了她的手,激动地说:“我不是要让你做丫鬟。我的意思是……只要你愿意,我也可以给你一个名分。”
忽的,他又觉得自己太过强硬,垂下了头。
“我知道,我有不如皇兄的地方。我也没想完全代替皇兄在你心里的位置。我只是希望,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待你好的机会……”说着,他愈发地没有底气,犹豫着收回了握着她的手。
苏梧赶紧抓住了他。
泪眼朦胧,她仿佛重逢了几年前,那个言辞笨拙而满目深情的徐凤羽。
她不想再错过他了。
掌心重叠的那一刻,什么话都不必再说。
锦麟笑得眉眼柔和,握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
“对了。最近见你郁郁寡欢的,我特意为你准备了个惊喜。”
苏梧略带羞涩的抬眼,看见他几乎要漾出眼角的喜悦,不禁心底雀跃。
“是什么?”她嘴角微弯,期待地问。
锦麟的笑意又浓了几分,只用那双明亮的眼睛凝望着她。
忽的,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地想逃,手却被锦麟紧紧地按在桌子上,令她动弹不得。
一步,又一步,最后停在了她的背后。
她盯着笑意盈盈的锦麟,满心欢喜顿时化作了刺骨寒意。僵硬地转过头去,锦华完好无损地站在那,不动声色地望着她。
锦麟接过下人递来的手帕,一边擦手一边说:“怎么是这幅表情?我以为你见到皇兄会很高兴呢。”
苏梧艰难地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心底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
“四殿下……你,一直在骗我吗?”
“骗?”锦麟挑了挑眉,对这个说法很不满意,“我不过是把你欠皇兄的真心,从你身上讨回来而已。”
这句话,浇灭了苏梧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
空气静了几秒,随即传来一声轻笑。轻笑之间垂下几滴泪,整个屋子就尽是苏梧疯狂的大笑了。
“我早该知道,早该知道……你们皇家的人都是骗子。”她双眼猩红地上前一步,冲着锦华的脸重重地重复道,“骗子!”
下人见状,立马把她押在地上。不过飞沫还是甩在了锦华的脸上,令他不悦地拧了眉。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擦去痕迹,幽幽地问:“名单呢?”
挣扎已经使苏梧仪态尽失,像极了街头市井讨饭的疯婆娘。
“几张破纸对我又没什么用处,我早就放回去了。”说着,苏梧又笑了笑,“不过誊抄的那份,我已经派人连夜送出宫去了。”
锦华的神色沉了几分。
“你背后的人是谁?”
苏梧不说话。
锦华耐着性子等了几秒,见她不打算回答,顺手抽出了孤鹤腰间的佩剑,抵住了她的喉咙。
“说!”
苏梧被人扯着头发抬起头来,皲裂的唇弯了弯,笑问:“我背后的人?你看不见吗?”
锦华握紧剑柄,剑锋处已然溢出了几滴鲜血。
“可黎州城的徐将军和他的三千将士,还有千百个被敌军害死的百姓,都看着你呢!”苏梧死水般的眼睛再一次被愤恨点燃,“是他们派我来的。他们派我来向你讨命的!”
此话一出,锦华神色一僵,缓缓地放下了手中利剑。
苏梧已经不在乎死活了,一边挣扎着一边骂道:“锦华!你临阵脱逃、背信弃义!这么多条人命,我就不信老天爷不罚你!你以为给凤羽立个碑,就能还清血债了吗?!你想得也太美了!”
声声刺耳,字字刺心。
锦华沉痛地阖上眼帘,在她喋喋不休的骂声中开了口:“孤鹤,把她的嘴堵上,带下去吧。”
“凤羽为了大锦拼死拼活、冲锋陷阵,却只换来你在黎州城门口给他造的一块破石头。锦华!你枉为天子,你不配做人!唔——”
侍卫们用了些粗鲁的手段,打断了她的话,连拖带拽地把苏梧带走了。
锦瑟远远地望着她清瘦憔悴的背影,像有一块巨石压在了心口。
她当年,也是被这样拖出屋去,哭天喊地,无人应答。
“皇兄。”锦麟取出一枚信笺递了出去,“我派人拦下了苏梧送出宫去的名单,上面除了誊抄的人名没有其他信息。送信的人在城南边的驿站被发现后,就自刎了。他身上佩的武器都是江南制造,身上还有一块价值不菲的江南贡玉,应当是个受过赏的心腹。把贡玉赐给下人,这样的手笔,恐怕……”
只有亲王。
如今居住在南方的亲王只有……镇南王。
这个熟悉的名号就像一声天雷,重重地劈在她的心上。
镇南王是开国将士,早年因战断臂,受封后主动请辞,回老家坐享荣华富贵,几十年来鲜少抛头露面,更别说参与什么权势之争。
所以,一切都指向了一个结论。
这个苏梧,很有可能是镇南王世子——李长苏亲自派来的。
锦华摆摆手,吩咐道:“既然没用就烧了吧。剩下的事你莫要再参与,免得贵妃起疑。你赶紧去给贵妃请安吧,别让她察觉到异样。”
“是。臣弟告退。”行过礼,锦麟又担忧地望了一眼失神的锦瑟,才步履匆匆地离开了拾玉馆。
周围静了下来,锦华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转身叫她。
“走吧,阿弦。和我去收另一张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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